第50章
第50章
車內,王叔已經開好了暖氣。
十一月末,冷空氣凝聚一團,轎車在市區穿梭,街道與寒冷空氣形成鮮明對比,張燈結彩,為聖誕月做預備、進入聖誕月後又要為跨年做預備、跨年後緊接着就是過年,四周熱熱鬧鬧的。
然而車內的氣氛仿佛降至冰點,王叔斜眼瞄了下副駕駛,政總一言不發,單手抱臂,低頭看手機。
再瞧一眼後視鏡,後排的小政總臉色極差,上車後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的口罩戴上,冷眼旁觀窗外風景。
按照王叔的經驗,政總和兒子在一個車內幾乎很少有從不交流的時刻,再不濟政總也會問政語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比如在外頭玩得開不開心之類的。
王叔默默咽了口唾沫,為了工資,他硬着頭皮專心開車。
在一個十字路口,政宗實突然接到一個工作來電,他低着聲音應了幾句,沒多講,挂斷後,撥出一通電話,似乎是和助理:“明天下午的簽約會往後推一下,看看這幾天哪個時間點能空出來。”
手機裏的聲音很小,王叔聽不清,只聽見政宗實叮囑:“嗯,辛苦了,明天中午給我答複就行,早點休息。”
政宗實放下手機,王叔笑了笑:“政總還是很體恤下屬的。”
“你這幾天也辛苦了。”政宗實說着,操作手機,面無表情劃了一筆賬,“加班費,近年底了,買點吃的用的給老婆孩子。”
“欸,謝謝政總。”王叔舒一口氣。
政語在後排一直沒吭聲,突然懶洋洋開口:“爸,你不是說不來看比賽麽?”
政宗實稍稍朝後方側頭:“我沒有說過我會去。”
“比賽不就在下午。”政語沒好氣講。
“你想要我去嗎?”政宗實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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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語深吸一口氣,換了個坐姿:“你把會推了,不就是去看比賽嗎?”
看比賽,他又不上場,不就是去看羊咲嗎?
連着好幾次發現他爹和羊咲的相處不對勁,一直到施羽京那晚的失态傷心,政語是傻子也能明白他爹對羊咲的态度不正常,施羽京又要被他爹抛棄了,哪怕可能只是圖新鮮一陣子。
施羽京是什麽性格?知道政宗實另有新歡絕對不會自讨沒趣地撒潑挽留,只會黯然神傷、小心試探。他爹要放出一點兒不喜的信號,施羽京就玩失蹤,連政語也不聯系了。
他又不是沒失蹤過,政語記得很清楚,曾經有足足半年時間,施羽京不像一只花孔雀一樣告訴他現在又在哪個國家哪個城市,問他需不需要代購,買了什麽寄過來。
人間蒸發。
政語從政宗實嘴裏撬不出任何答案,那段時間提到羽京叔叔,政宗實就給他丢冷眼,恨得政語連他爹的皮都想扒了。
後來某人可能療傷好了,又屁颠屁颠滾回來了。
政語恨不能給施羽京兩拳,讓他別在一棵樹上吊死。
但是政語又不忍心,只能在樹下托住施羽京,确保他別真的吊死了。做夢都在替施羽京請求,他爹真的愛上羽京叔叔後羽京叔叔把他爹甩了。
政宗實不怒反笑:“韓國代表的助理說他們今晚喝多了,明天需要休息一天。”
一句話讓政語吃了鼈,政宗實回過頭,看兒子一眼,深黑眼底仿佛閃了精光,“但你怎麽突然對我的行程感興趣了,從飯局關心到會議,你想參與公司管理?”
政語錯開他爸投來的審視的視線,車外街道喜氣洋洋,政語的心思并不在對話上,冷冷地說:“想多了,沒興趣。”
“改變主意的話,我随時可以教你,不難。”政宗實重新坐好,不鹹不淡道,“不過你提醒我了,既然明天下午沒有安排,去看比賽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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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咲去哪了?叫他回來熱身!”
黃教練在一群穿着主場紅白相間顏色球衣的隊員裏沒找到鮮明的單數九號,不悅地皺起眉頭,在草皮旁左右踱着步子連連嘆氣。
何栎拉着腿,喊一聲:“他去上廁所了!”
“又去衛生間!”黃教練聞言,急匆匆往衛生間趕。
距離比賽開場還有一個多小時,首發隊員都已經在場上做着熱身訓練,熱身半小時後就得回到休息室裏集合,等待正式入場踢球。
這個節點還去洗手間,賽前關鍵的熱身活動豈不是沒時間了?
黃教練殺到衛生間,在門外焦心地呵着:“羊咲——!什麽情況啊?集合了集合了!半小時前就讓你們解決掉吃喝拉撒的問題了!”
教練的聲音在空曠的衛生間裏回蕩一圈,羊咲捂着肚子,蹲着的身子踉踉跄跄站起來,推開隔間的門,拿起地板上的保溫杯,往洗手間外走去。
教練見着羊咲,趕忙湊上前,“沒事吧?沒問題吧?”
羊咲搖搖頭,他個子較高,黃教練圍着他轉了一圈,羊咲也只是在洗手臺擰開水龍頭,嘩啦啦地洗着臉,水飛濺了黃教練一身,他一邊躲一邊叮囑:“哎喲這麽冷,別洗了別洗了,趕緊的,走吧!”
黃教練大步流星走在前頭,羊咲跟在他身後,甩了甩額前頭發的水。
冷意四面八方襲來。
下午兩點,天氣不佳,開場前,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天空陰得不行,烏雲在天空聚成一團,堆疊好幾層,仿佛都是來看比賽湊熱鬧的。
露天足球場在白天也不得不亮起了所有的燈。
熱身運動只剩十來分鐘很快結束了,羊咲跟着隊伍回到休息室,肩膀讓人摟了一下,他轉過臉,面無表情和政語對視。
“怎麽了?臉色這麽差?”政語挑挑眉,發現羊咲嘴唇泛白,神色頹靡,他問,“能行?”
“能。”羊咲慢慢推開他的手,喝兩口熱水——說起來,如果不是政語非要帶他去吃什麽法餐,他就不會腸胃不适。
昨晚回到員工公寓,羊咲點了一份外賣,卡在晚上十點,許多餐飲門店都打烊了,他只好随意選了一間小店,下單一碗湯粉。
也許是晚上太冷,也許是外賣包裝不夠完善,湯粉送來的時候已經涼了,羊咲肚餓,囫囵吞棗吃完洗洗睡,誰承想大半夜突發腸胃炎,他跑了幾趟廁所,一夜沒睡好,這日上午的賽前模拟卻不敢請假,怕黃教練臨時換掉他,硬着頭皮去訓練,身心俱疲。
他本以為是法餐的問題,但見到政語沒事人一樣健碩地出現在賽場,羊咲就明白,是他點的那一碗湯粉不幹淨,小作坊的食物,賽前的确應該謹慎吃的。黃教練也多次提醒他們,能吃飯堂盡量吃飯堂。
政語上下掃了他一眼:“你別逞能啊,我還沒廢,不行我替你。”
逞能算不上,羊咲知道自己能扛,腸胃已經不痛了,只是有點虛。
羊咲把保溫杯裏的水喝完,擰好蓋子,脫掉保暖外套,塞進櫃子裏,說“沒那麽矯情”。
政語“啧”一聲,略帶責備:“誰說你矯情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比賽啊,要為集體考慮的,實在不行讓老黃換下。”
“反正沒事。”羊咲拉開了和政語的距離,沒有再和他講話。
臨時換掉首發人員,且不說流程會有多麻煩——如果是因為傷病無法上場,需要開具醫療證明給賽事委員會。關鍵是,被換下的病號連替補席都不能坐,直接打道回府,羊咲私心不願意被換下來。
而他本來就很後悔由于自己的飲食失誤導致身體出狀況,被政語這麽一講,再加之對這場比賽的期待重視,羊咲心口一緊,壓力陡然上升,仿佛渾身的血都緩緩往胃部流去,四肢很快冷卻下來,他不得不在休息室裏做幾組高擡腿維持身體熱量。
以往比賽經驗來看,賽前必要的興奮緊張是很正常的,會讓人大腦積極投入工作,有利于賽時發揮。
但羊咲身子有些發冷,腹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痙攣,很微弱,偶爾抽跳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用手不停地按揉腰腹,調整呼吸狀态,緩解緊張的效果并不顯著。
距離入場還有十分鐘,黃教練吹響了集合的口哨,首發隊員陸陸續續集合,排成一列隊伍,為首的是戴了臨時隊長袖徽的阿鼠,羊咲緊跟在他身後。
“淘汰賽,各位拿出點士氣!咱主場可不能輸啊!”黃教練拍着手掌給大家鼓勁,“加油加油!賽場上有什麽突發情況,這次政語不上場,大家看阿鼠的指令,尤其是中鋒那幾個人,明白了嗎!”
“明白!”
隊友們士氣高漲,志在必得。
阿鼠也不是頭一回戴隊長徽,經驗老道。
他轉過身,他是騰躍守門員是隊裏最高的,一米九幾的個子,又高又壯,一眼梭巡過去,簡單點清了身後隊伍人頭,垂眸瞧了瞧眼前的人。
“九號,你不舒服?”阿鼠問。
“沒有。”羊咲擠出一個笑容,“有點緊張而已。”
“确定?”
“嗯,沒事。”
羊咲感受到隊長端量的目光,針紮一樣,似乎在懷疑他的說法,羊咲從何栎那得知阿鼠是個對比賽很較真的人,滿腦子只有比賽的輸贏。羊咲不露聲色地深呼吸,不得不強顏歡笑着像其他人那樣蹦幾下放松筋骨,讓阿鼠确認他狀态良好。
場內的廣播一響,阿鼠錘了錘他的肩膀:“有事及時說,進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