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話不用說很重。
這個回答是在政宗實意料之外的,畢竟,羊咲對兒子的不喜已經明顯到寫在每一個表情上了,他這麽建議不過是替政語試探一下羊咲的心意,本意是好讓政語死心,他沒想到羊咲選了後者。
他是該替政語高興呢,還是替羊咲無奈呢——政語對羊咲的熱情,以政宗實來看,估摸着也就幾個月。
到時候,政宗實要怎麽做羊咲的思想工作?光想想就頭疼,比處理股票基金還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是小朋友的心思。
政宗實若有所思點點頭,說了句知道了,便沒再追問下去,兩個人就這麽走到了政語的病房外。
病房安靜得出奇,政宗實還納悶這小子居然沒打游戲打得震天響,畢竟在家的時候,他時常在二樓都能聽見一樓政語房內玩電腦游戲發出的爆鳴聲——當然指的是電腦爆鳴,政語打游戲倒是很安靜,不怎麽說話。
政宗實握了握門柄,幾秒後松開了,門并沒有被關上,靠近了才能從門的縫隙中看見,屋內除了政語,施羽京已經來了。
難怪政語這般安靜,和被閹了的雞一樣。
政宗實想到政語對施羽京的态度,心中不悅,卻無從發作。
這麽多年,政語還總跟當年的小屁孩一樣沒大沒小,其實他心知肚明政語為什麽厭惡施羽京,無非是和他這個老子作對,又不能對老子發火,只能把怨氣撒外人身上。也因為政語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施羽京,政宗實總對施羽京有愧,明明是很尋常的關系,愣是被一個小孩搞得不尴不尬。
政宗實又不是三天兩頭地換伴侶,施羽京這麽些年對他也足夠友好,政語就偏偏頑劣得像那被壓了五百年還不肯認錯的猴,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教育出了錯,當家長的偶爾真會為此等事情煩得摸不着南北,卻無從發作,強迫他接受施羽京既沒必要也不合理,他和施羽京說到底也就是個床伴。
政宗實深吸一口氣,按壓下不滿的情緒,羊咲在一旁把政宗實整理表情的過程看得一清二楚。
政宗實看了看那門把手,突然羊咲的手伸了上去,羊咲朝他笑了一下,笑得很淺,但奈何羊咲有一副好皮囊,微微笑的時候讓人看着便心生愉悅,像一片小羽毛撓了撓掌心,羊咲推門進去了。
“爸。”政語如見救星,獨自面對施羽京,哪怕只有五分鐘他都想對着空氣拳打腳踢一陣。
“傷哪兒了?”政宗實走上前,端量着政語的臉,右臉貼了紗布,嘴角有些破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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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咲站在政宗實身後,有意無意躲着政語的目光,政語也就傷了個臉,身上并無大礙,但他玩心大發,捂着頭佯裝疼的不行的樣子随口扯謊:“醫生說腦震蕩。”
他說完,站在一旁的施羽京不露聲色朝他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明明剛才還生龍活虎給他翻了好幾個白眼,現在突然喊痛,只不過施羽京不揭穿他,安安靜靜坐在一旁,政宗實和他對視一道求證,施羽京便淡淡說:“是輕微的腦震蕩。”
政語捂着頭愣了片刻,他以為施羽京會揭穿他。
羊咲也感到詫異,沒想到自己一拳把人揍腦震蕩了。他還沒下狠手呢。
政宗實“哦”了一聲,找兩把椅子,給了一把羊咲,讓他靠着政語坐下。
“咩咩。”政語聲音虛弱,裝的有模有樣,親爹是騙不過,但羊咲還是有點兒犯怵,他在球場受傷多,知道腦震蕩即便是輕微的也會惡心想吐,并不好受。
這會兒政語示弱,羊咲都不好主動找政語要說法,只能釘在椅子上,政語說什麽,他就應一下。政語全然不提羊咲揍他這件事,看起來毫無芥蒂,這讓羊咲突然就愧疚了起來,乖乖坐在一旁,聽政語講話。
政宗實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等政語聊夠了,轉而看起手機時,政宗實開口對政語道:“回家還是留在醫院?”
“回家。”政語收好手機,正準備一骨碌爬起來,想起自己正裝着病,只好用手肘抵着床,另一側,施羽京适時伸手扶了他一把,政語身體頓了一秒,忍下心裏的別扭,讓施羽京把他拉起來了。
施羽京把他拉起來後說:“我送小語。”
政語回過頭看向政宗實,政宗實臉黑着,政語張了張嘴,長長嘆口氣,視線轉到羊咲臉上,“咩咩,要不要跟我去看電影?”
“我——”
“腦震蕩就好好在床上養着。”說罷,政宗實給了施羽京一個眼色,“晚上羽京叔叔會做飯,別亂跑。”
政語悶着一口氣跟施羽京走了,政宗實送羊咲去俱樂部。
以往幾次接觸,政宗實不主動和羊咲搭話,羊咲便會一直沉默,可羊咲這回上車突然主動開口了,他說:“叔叔,我覺得要不還是等政語好全了再講這件事吧……”
“改變主意了?”政宗實順着他的話問。
羊咲攥了攥衣服,低聲道:“畢竟我打人本來就有錯在先,而且腦震蕩挺嚴重的。”
政宗實不置可否,他看出來政語在沒病裝病,換做別人也就罷了,羊咲偏偏是兒子喜歡的人,他也只能盡可能站在兒子的立場去考慮問題,幫着政語把羊咲追到手。
但是政宗實心裏總不舒暢。
回回和羊咲單獨接觸,他總想起第一次碰見羊咲那天,羊咲穿着黃澄澄的外賣服只身走入雨夜的場景。
“羊咲,現在還在送外賣麽?”沉默良久,政宗實突然問起,羊咲眨了眨眼,怔怔地看向駕駛座,不敢看政宗實的臉,目光只能停留在方向盤上,政宗實一只手搭在上頭,襯衣長袖卷在小臂中間,露出的表是鋼灰色的。
羊咲一直以為,政宗實并沒有認出他,那天他被雨淋得這般狼狽。
“沒,沒送了。”羊咲回過神來,如實答着,“車壞了,換一臺也要很多錢,所以暫時不考慮送外賣了。”
政宗實沉吟着點頭:“俱樂部一年開的工資應該不低吧,叔叔還沒仔細去看。夠家裏開支嗎?”
“不低不低。”羊咲笑了笑,“夠的。”
送羊咲回俱樂部,政宗實馬不停蹄趕回了公司,除了處理工作,他讓助理去查了一下羊咲的家庭情況,說實話,動用這些不黑不白的手段去查一個小孩是有點過分,不過政宗實未覺不妥。
政宗實對羊咲的情感實在有些複雜,一方面他覺得這小孩兒不容易,一方面又總怕羊咲對政語存有別的心思,明明是不喜歡政語的,偏偏又接受和政語繼續來往,圖什麽呢?政宗實不願意用成人的陰暗面去揣摩羊咲,但……哪怕的确是圖錢也是人之常情。
總之,政宗實需要了解清楚羊咲的家底。
羊咲的情況并不複雜,下班前,助理敲了敲門,手上拿着的資料不過薄薄一層紙。
“政總。”助理把紙張遞上前,“暫時能收集到的是這些,不知道政總需要哪方面的信息,可以再深入調查……”
“不用。”政宗實看了看資料,羊咲在哪上過學,搬過幾次家,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一清二楚,也包括他母親幾年前因什麽緣故離世。
政宗實目光在“母親離世”一行停留了許久,白紙黑字冷淡地概括,幾年幾月幾日,姓甚名誰。
和政宗實猜的大差不差。
可猜測證實後的一瞬間,政宗實格外後悔去調查羊咲,他知道這情緒并非僅僅出于對羊咲的同情,他想起了龐麗,還有那個在監獄裏服刑的政語親爹。
情緒錯綜複雜悶在他胸口。
政宗實把薄薄的資料揉成一個紙團,丢入了垃圾簍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