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算起來的話,這是羊咲第二次把政語揍進醫院,上一次是讓人手指折了,盡管羊咲也受了傷。
這一次是臉被打腫當場流鼻血,又是在人家公司樓下,把太子爺給揍了,單方面輸出,政語甚至沒來得及給出防禦。
何栎一邊感嘆惡人自有天懲罰,一邊又在第一時間叫車帶政語去醫院,羊咲沒敢上他們的車,一個人站在大廈底下,正午烈日當頭,沖動過後,他思考着今後要怎麽辦。來揍人前羊咲做好了被騰躍俱樂部解約的準備——盡管他沒有在更衣室裏打人,這頂多算是私人恩怨,算不上更衣室鬥毆。
可政語是什麽身份呢,政宗實要是生氣,羊咲也沒必要再在俱樂部裏混下去了……政宗實。
腦海裏浮現出政宗實的模樣,他不知道為什麽政宗實要對他這麽好,送他回家又給他塗藥,盡管羊咲那晚喝了酒,模模糊糊記不太清楚一些細節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桌上拆過的小零食包裝袋都被收拾走了,腰部的舒暢也是前所未有的。
可能是有心理作用,可能政宗實對誰都很好,可能是看在政語的份兒上……羊咲控制不住心髒陡然一跳,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冷靜了下來。
在這個俱樂部混不下去,會有其他來簽約嗎?想必不會有了。打架傷人屬于惡性事件,按照政語的性格,這回不告他都不錯了。政宗實應該也會很生氣吧。
盡管是這麽悲觀地想着,羊咲倒是一點兒不害怕,擡頭看見天空的雲映在一幢幢高樓的玻璃上,他發覺自己就像這些浮雲,對高樓大廈來說,每日飄過千萬朵,無人在意,反而是這些雲朵,因為停留片刻,對這些富人的生活才得以窺探一二,偶爾沾點光。
夏末的天空藍得發青,烈日灼目,羊咲的眼睛也發燙,對着強光看太久,他閉上眼,世界變成一片猩紅,眼眶幹澀不已,羊咲擡手揉了一把眼眶,再一睜眼,跟前站了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羊咲仰頭看去,有點眼熟,卻不太想得起來。
兩個人幹巴巴地對視幾秒,男人筆直腰,清了清嗓子,打着官腔道:“羊……先生,政總請您上車。”
羊咲歪了歪身子,便看見男人身後不遠處的黑色轎車,他這下想起來了,上次友誼賽受傷,就是坐這輛車去的私人醫院,而這個男人是政宗實的助理。
羊咲自知闖了禍,一點兒不後悔歸不後悔,還是乖乖地跟人上了車。
助理把車門拉開後,羊咲有點惶恐,他看了助理一眼,助理也平靜地回看他:“請坐。”
羊咲小心翼翼坐上去,車門被輕輕關上,這個助理就這麽直接回了辦公樓,留下車內他和政宗實兩個人,政宗實在羊咲意料之外卻也是意料之內地坐在了駕駛位,親自去醫院看自己的兒子,羊咲沒有太震驚,畢竟政語受傷,政宗實這個當爹的肯定是很關切的,政宗實向來對政語很上心,有時候羊咲都不知道自己是厭惡還是嫉妒,總之,是有些陰恻恻的情緒被強行抑制下來。
他低着頭,不敢擡頭看後視鏡,也不知道政宗實是什麽表情,他沒有多說什麽——羊咲莫名地愧疚起來,卻不是因為傷了政語,而是浪費了政宗實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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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他們小孩之間的紛争,政語他爸總是義無反顧又親歷親為去解決,羊咲心口堵得慌,暗暗咒罵政語這麽大個人了被打了還要叫家長,卻又不可避免地羨慕,更是不敢擡頭看政宗實一眼。
政宗實回過頭,等了好一陣,都沒有等到羊咲開口說話,也沒等到羊咲一個眼神回應,他只好轉回身,看了看手機屏幕裏政語連續發來的幾條消息:“被你兒媳打了”、醫院定位、和何栎的合照(明顯看出右臉紅腫,鼻子也被塞了兩團紙巾),沒過多久,手機彈出一條政宗實醫保卡的刷卡記錄。
政宗實思忖片刻,回道:知道用醫保了。
兒:[墨鏡]你載上咩咩了嗎?
政宗實輕敲屏幕:嗯。
政宗實正打算關了手機,沒想到政語打字速度快得驚人,又發來一條:幫我問問,咩咩為什麽揍我。
政宗實随手一回: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肯定有過人之處。
兒:[可憐]
他默默嘆口氣,這年頭哪有兒子讓當爹的做和事佬的,但政語就這樣性格,政宗實也清楚,兒子正在興頭上,興頭上的政語對小男友一向寬容,對方哪怕提出要天上的星星,政語恐怕都會去買一顆行星用小男友的名字命名。
可要是過了這個勁兒,到時候小孩子家家撕破臉收拾爛攤子的還是政宗實。
倒也不是政宗實閑着沒事兒愛收拾,只是前幾年,政語把人甩了之後又看人不爽,不知道上哪兒約了一幫混子去教訓人家,險些鬧出刑事案件,政宗實把政語關了幾周禁閉才肯認錯,對方家裏還不是什麽普通人家,有頭有臉的,小恩小惠安撫不了,還得是按着兒子的頭親自登門道歉,又簽了一筆巨額訂單合同才了結。
此後兒子談戀愛這件事,政宗實就是垂簾聽政,一點不得馬虎。
政宗實累得很,政語跟他發誓下次絕不亂來一定謹慎,結果呢,政語這幾年的謹慎大概就是——絕不談富二代官二代創二代。喜歡上的大都是羊咲這類,長相出人一等,卻沒什麽背景的普通人。
政宗實放下手機,起步前習慣性看一眼倒後鏡,羊咲依然像一只小鴕鳥一樣縮着脖子窩在後座一側,政宗實不想吓着小孩,只好裝着漫不經心問:“之前受的傷恢複得如何了?”
羊咲被這話問得猝不及防,他琢磨着這話怎麽聽都像在暗示他是不是身子好全了有力氣打人了。
前陣政宗實還這麽關心他給他按摩來着,今天就把人兒子揍了。
他支支吾吾說:“傷……還在恢複期。”
“哦。”政宗實點點頭,觀察着路況沒再接話,沉默之間,羊咲深吸一口氣,又嘀咕了一句:“對不起叔叔,政語他……”
“他啊,他沒事兒,現在帶你去醫院看看,好嗎?”政宗實回過頭朝他笑一笑,和風細雨般,仿佛在安慰他,明明是羊咲把人家兒子揍了,結果當家長的非但沒怪他,還安撫他,羊咲看着這個僅僅兩秒的笑容,心頭一緊,牙齒不小心咬到了口腔肉,但很快政宗實又轉回了頭,認真開車,羊咲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麽,政宗實腦子裏思考着政語給他的“任務”,便循序漸進問着,“最近和小語鬧矛盾了?”
羊咲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揍人在先,人家家長都沒責怪了,要是還把鍋甩政語身上顯得太不懂事,他只好說:“有點誤會吧。”
政宗實似懂非懂,他哪曉得這些小孩心裏想的是什麽,不過很顯然,羊咲目前不會告訴他,兒子一根筋估計也猜不着原因。
政宗實輕輕笑道:“那誤會解決了嗎?”
“還……”羊咲搖搖頭,舌尖舔了舔方才被咬到的地方,酸酸癢癢的,“沒,沒有。”
“所以就算你揍了他,不也還是沒解氣麽。”政宗實話語裏沒有半點責備,羊咲聽着反而像是向着他說話,而不是政語。
這情況完全在羊咲經驗常識以外,只好低聲說沒關系,政宗實沉吟着掃了一眼車窗,外邊兒恰好路過各大飯店,午高峰道路也擁堵。政宗實便問:“吃飯了沒有,羊咲。”
“沒吃。”羊咲如實答道。
“那叔叔帶你去吃頓飯,先吃飽肚子再解決誤會。”政宗實在路口臨時起意掉了個頭,羊咲正想拒絕,他哪兒能讓政語他爸請吃飯,可政宗實又說,“正好叔叔也餓了,你想吃什麽?”
“都可以的。”
“不要說都可以。”政宗實的車在十字路口掉了個頭,往對街的商圈開去,“吃點清淡的吧,還在養傷。”
羊咲又不說話了,政宗實便列舉了幾個飯店,杭幫菜和粵菜,問羊咲喜歡哪個,羊咲平日吃的東西倒是重口,沒怎麽顧忌自己的傷,他聽着這些飯店的名字,随便選了一家。
“嗯,那就吃這個。”政宗實也是人,到了飯點吃飯也算是他一天中比較放松的時刻,“以前叔叔和小語經常去吃這家店,你要是喜歡的話,以後也可以讓小語帶你去吃。”
政語就算了吧。
羊咲差點脫口而出,還好他忍住了。只不過政宗實又冷不防半開玩笑般補充了一句:“小語這小子不帶你吃的話,你跟叔叔說,叔叔帶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