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仲夏時節,車內開着的空調溫度很低,政宗實的和他兒子身子都是怕熱體質,一年四季那手都是極其幹燥溫暖,車子的空調一度開的很低,堪堪二十度,冷風口對着座椅吹,羊咲短袖短褲的,又喝了酒,吹了半個鐘,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他打噴嚏用兩手捏住鼻子,身子微微顫抖一下,一點兒聲都沒有,小貓似的。
“右邊的出風口,”政宗實指了指,“可以關上。”說完他又把空調調高了五度,打開了副駕駛一側的車窗,外頭的暖風灌進來,羊咲亂糟糟的頭發被吹開,露出光潔的額頭,整張臉顯得紅潤有氣色,與此同時,他也舒服多了,身子裏寒氣褪去,酒精倒是随着時間愈發上頭,四肢沉沉地睡在寬敞的座椅裏。
夜晚開去郊區的道路已經沒什麽車,政宗實卻依然開得穩,沉默了十來分鐘,他看見羊咲自己把車窗關上了,眼睛也睜開了,似乎不再打算繼續睡着,便尋了幾個話題和小朋友聊聊。
問他平時訓練的內容,問他還有沒有在上學,以及類似今晚點了什麽菜之類無關痛癢的。
羊咲倒是答得很痛快,政宗實于是問:“和小語相處得怎麽樣?”
羊咲先是愣了一下,斟酌着答道:“政語……挺好的。”
“政語挺好的,意思是你們相處得不怎麽樣了?”
政宗實同他開玩笑,羊咲卻是當真了去,趕忙搖頭,“不,不是,相處得也很好——”
“你不用緊張,羊咲。”政宗實看他一眼,“叔叔說笑的。”
“真挺好的,相處的話……”羊咲聲音愈發地弱,要他說和政語相處愉快這種撒謊的話都說不出口,不說讨厭政語已經是極限了,畢竟問話的是政語他爸爸。
政宗實沉吟片刻,“小語性格的确很尖銳,鋒芒畢露的個性,你如果和他交往,恐怕是得忍耐他一些,當然有什麽做的很過分的,你該發脾氣發脾氣,該冷他就冷他,不用顧忌。正常交往就行了。”
語重心長,羊咲聽得出來,政宗實希望他們好好來往,畢竟他們是父子,政宗實當然會為政語說好話——縱然政宗實口中的交往和羊咲理解的交往并不一樣。
羊咲懵懵懂懂地點頭說好,政宗實會心一笑:“有空可以多來我們家玩,小語別的一竅不通,多讓他帶你去玩,這小子吃喝玩樂還是很在行的,但是前提是安全合法,如果有出格的事,你可以直接和叔叔說。”
出格的事?
Advertisement
羊咲想不出來,一個小屁孩能做什麽出格的事。
但是政宗實都說到這份上了,羊咲也不好再問下去,頻頻點頭,“……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政宗實把車停在了羊咲小區門口,熟悉的位置,他見羊咲沒什麽力氣,就伸手替人把安全帶卡扣按下去松開,低聲叮囑他,語氣嚴肅不少,“安全措施不能少,這一點你千萬不要縱着他。”
話已至此,正常人總能聽明白其中的含義,但羊咲二十年的生活經驗中,別說有關性事了,羊咲的爸爸,羊從容,人如其名,對兒子的性教育壓根沒想着要傳授,對于男女情事恐怕自身也是一知半解,女強男弱的家庭,女主人去世前,羊從容就像一樽大肚佛,不是樂觀,而是心大,羊咲有什麽不高興了不會和他講,有什麽生理上的變化更是不和他提,提了也不過是換得一嘴“你還小啦”。
至于和母親更不好意思講,初次夢遺,羊咲還是自己用學校的公共電腦查出來的, 起初把它當病竈,百度看病癌症起步,吓得他好幾日睡不好覺,後來冷靜下來,這才隐隐約約想起學校有那麽一次生理衛生課,老師隐隐約約提到這麽個事,他再翻開那本小冊子,這才明白,自己不過是長大了。
大約是家庭閉塞的教育加之母親的嚴厲,羊咲被“保護”得很好,聽見政宗實說的安全措施,羊咲第一反應不過是球場上比賽的安全措施,于是他點頭答應,說了一句“我知道的”,這讓政宗實微微愣了一下。
政語這小子,政宗實倒也心知肚明,貪新鮮,對象談不久,但偏愛往家裏帶,所以每回他談了對象,政宗實只要能接觸到對方男生,他都要叮囑叮囑,以免現在小孩子玩過火。自從政語有性行為以來,他甚至每年都帶兒子去體檢,該查查該治治,但外頭的小男孩,政宗實管不到這麽寬,只能喊他們做安全措施。
每次這麽說的時候,二十多歲的小男生多多少少還會害臊,尤其是面對家長。他沒想到羊咲能這麽爽快——好吧,爽快也挺好,省得他再說點迂回的話緩和尴尬。
政宗實放了個心,看着羊咲暈暈乎乎地開門下車,那動作緩慢得仿佛在水中游走,到底是面對兒子的小男友,又是剛受了傷,當然最最重要的,排除所有因素,政宗實從一開始——羊咲給他送油爆大蝦的那個雨天——他對羊咲就不讨厭。
小孩長得乖巧清秀,惹人疼的模樣,又這麽懂事,政語但凡有他一半兒讓人省心他都知足了。
政宗實松了自己的安全帶,叫住了他:“你先坐着。”
“嗯?”羊咲腿還沒着地,慢吞吞扭過頭發現政宗實已經下車了,繞過車子走到了自己跟前,羊咲沒太反應過神,仰着頭望向政宗實。
上一次覺得政宗實很高大,似乎還是第一次見他,他在電梯裏蹲着,一擡臉就看見西裝革履的男人杵在電梯門外,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可是卻給他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叔叔?”羊咲眨眨眼,想甩掉酒後的困頓,把眼前的男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政宗實今天晚上沒有穿西服,取而代之的是寬松的駝色棉麻短袖,剛剛坐車上不敢直視主駕駛,羊咲這才發現,政宗實其實連頭發都沒怎麽打理,不像之前那般一絲不茍,而是随意地朝後撥開。這似乎也是他第一次見男人不是那麽正兒八經,似乎是洗過澡才來接政語的。
羊咲光這麽想着,對政語的羨慕就已經溢于言表了。好像來到騰躍俱樂部之後,羊咲才感受到什麽叫有人生來就在羅馬,有人生來就是牛馬。羊咲思緒混沌飛到天外,想到牛馬愣是給自己逗樂了,嗤嗤笑出聲,政宗實不解地瞧着他:“叔叔扶你上去,看你走路都走不利索了。”
“嗯……沒事兒,我有四條腿……”
政宗實滿臉寫滿問號,現在小朋友說話已經這般超前,他都理解不了了嗎?
“什麽意思。”
“就是四條腿,牛馬有四條腿。”羊咲比出四根手指,“前面兩條,後面還有……”
政宗實深吸一口氣——這小孩是真的喝多了,而且後勁上來了,胡言亂語。
“那你要爬着上去的話,叔叔也不攔着你。”政宗實說完,沒再和他啰嗦,扶住羊咲的胳膊,這胳膊腿看着的确瘦,可捏起來倒并不軟綿綿,到底是保持多年運動的體格,羊咲身上有年輕男孩薄薄的肌肉線條,手臂形狀也修長好看,政宗實多瞧了他幾眼,發現他手腕骨骼清晰可見,領口的鎖骨亦然。
這麽看,其實羊咲只是不壯實,屬于精瘦的,也許在賽場上的跑動能更加靈活。足球倒也不必執着于強壯的中高峰。他想他之前的确沒必要去質疑俱樂部教練的專業判斷。
政宗實拉他起身後扶穩了他,羊咲一個踉跄,嘴裏還在嘀咕他那四條腿,什麽牛啊馬啊羊啊,都是四條腿,四條腿能跑很快,如果當前鋒的話,牛馬有自己的優勢。
他說着說着,政宗實已經把他攙到了電梯口,羊咲突然松開他,“嗯?怎,怎麽站起來了。”
“……”政宗實聽了半天終于是沒忍住,羊咲這副模樣實在像小猴子,他揚眉一笑,“進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