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一頓飯吃得羊咲食不知味,光讓他們給灌啤酒喝,黃教練千叮萬囑不要喝太多酒精飲品,這群公子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們不靠踢球謀生,逮着三個新隊友你一言我一語地哄。
起初羊咲還只是喝椰汁,後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幼兒園的小朋友嗎,居然喝椰汁,誰帶來的?”
那人話音剛落,滿座轟得爆發出笑聲,羊咲看向政語,政語和他想象中不一樣,非但沒生氣,反而嘻嘻哈哈地接了話茬:“我帶的,有什麽問題?你看新來的那三個人是能喝酒的樣子嗎?再說了……”
政語眼珠子一轉,對向羊咲,羊咲口中的筷子還沒放下,政語說:“黃教練寶貝羊咲得緊,必然是喝不了咯。”
“黃教練,你這太不厚道了,這破冰宴是給新朋友準備的,你還不讓人家喝。”堅果湊熱鬧般佯裝指責,從地上一打啤酒裏,拎出一支,往桌上哐當一放,“羊咲哥,別不給我們面子啊!”
羊咲酒量如何且不談,他厭惡酒精,對酒精類飲品避之如蛇蠍,他爹就是個十足的酒鬼,羊咲對酒幾乎産生PTSD,見着那折射着光的玻璃瓶,裏頭裝了黃澄澄的液體,羊咲眼皮子都跳了跳。
他看向黃教練,教練擺擺手,意思是喝一點沒關系。
羊咲躲不開,這時候說什麽都是裝矜持,要說自己酒精過敏,還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會怎麽樣,都是一些沒心性的孩子,頑劣又兇惡。
羊咲咬咬牙,“噗”的起開瓶蓋,往肚子裏倒了半瓶酒。
半瓶酒便是羊咲的飯桌慘案開瓶器,半瓶又半瓶,羊咲到最後都數不清自己喝了多少,腳邊的玻璃瓶歪倒在地,廁所跑了無數趟,最終是吃完了這頓飯,等到了大夥兒各回各家的時候。
夜裏九點半,黃教練和羊咲各扶着政語左右,乘電梯下樓,黃教練忍不住驚嘆:“小羊,你酒量還真是夠可以,我看現場就你喝得最多了,看起來也就臉紅了些,居然沒啥事兒呢!”
“其實……有點暈。”
“你這已經很厲害了,”黃教練笑說,“但是回去還是要記得搽藥,曉得不?”
“嗯。”羊咲有氣無力應着。
羊咲自己也意外,雖說喝了很多,卻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像政語,散場時政語都睡着了,教練和他用力托着他胳膊将他扛起來也沒醒。
Advertisement
羊咲呢,只有一點頭昏,四肢很沉重,仿佛在水中行走。
政宗實的車如約停在酒樓外,黃教練和政宗實打了聲招呼,與羊咲合力把政語弄上後座,政語身體直接倒下,橫在後排,把座椅當床睡,一點兒位置沒給羊咲留。
“坐前面。”政宗實道。
羊咲沒有拒絕,坐上了副駕,他也很累,眼皮子都快要合上了,卻不敢真的睡着,強撐着睡意,座椅之後,政語倒是睡得挺香,時不時砸吧砸吧着,仿佛沒吃夠,做夢還在吃東西。
除此之外,車內沒有任何聲音了,這車性能太好,開着很穩,玻璃窗一關,馬路的嘈雜也隔絕耳後。
政宗實見兒子爛醉如泥,羊咲也不說話,他側頭看倒後鏡時瞄了羊咲幾眼,羊咲留給他一個飽滿的後腦勺,政宗實只好保持着沉默。
一路無言,轎車停在了車庫,羊咲合着眼,車停了也沒反應,政宗實拍了拍他的肩膀,羊咲嘴裏發出哼哼兩聲,扭了頭又繼續睡。
到底是路太遠,他睡着了,身子和臉都朝向駕駛座,淩亂的頭發遮住眉眼,嘴唇抿得很緊,微微撅起來,似乎被人打擾了睡眠而很不高興。
政宗實沒有叫醒他,給施羽京發信息,沒多久,後車門輕輕打開,施羽京看着弓成一只大蝦似的政語,無奈又放低了音量:“小語怎麽喝成這樣了。”
“你先帶他上去吧。”政宗實輕聲道,說話之際,眼前的人肩膀抖了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和他冷不防對視一刻,羊咲的眼睛很漂亮,盡管燈光昏暗,又讓幾許碎發遮擋,政宗實也能瞧見他那微微上挑的眼尾,眼下一顆痣,小小的,唯有近看了才看得見,低調得勾人魂魄。
“小語,到家了小語。”
施羽京企圖喊醒政語,政宗實的視線便從羊咲臉上挪開,後座上,兒子依舊睡得昏天暗地,政宗實看不下去施羽京磨磨蹭蹭叫人的方式,他兒子他了解,既然羊咲醒了,他索性放大了音量,一句“政語!”铿锵有力,把施羽京都給吓了一跳,果然,政語身子一顫睜開了眼,一睜眼就看見施羽京那張臉,車庫燈光暗,政語又喝了酒,施羽京的表情他看不清楚,只知道是施羽京,心裏那股子悶勁兒一湧而上,他想說點什麽,但嘴皮子和大腦仿佛斷聯了,話語堵在腦海裏轉着圈,出不去。
其實政語很少喝酒喝到這般田地,今天本來高高興興的,和球隊的哥們兒吃吃喝喝,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覺得堵得慌,近一段時間都堵得慌,總不得勁兒。
不過,羊咲的存在稍微緩解了他的郁悶,飯桌上看羊咲被人輪番灌酒,三番兩次往洗手間跑,政語看着就樂呵,噸噸噸地也喝了不少。
施羽京見他醒了,拍了拍政語的臉頰,手掌是冰涼的,“起來吧,我帶你上去。”
政語皺着眉頭,想要扭過頭揮開他,手臂剛擡起來就軟了,險些整個人滾下座椅,施羽京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拉扯着,好在政語也沒什麽反抗能力,任由施羽京擺布,把人連拖帶拽拉出了車。
施羽京怎麽會瞧不出政語的不爽呢,他又不是遲鈍的人,雖然面對政宗實心狠手辣的性子多少犯怵,不敢有脾氣,但面對旁人,尤其是公司裏的下屬,施羽京的威嚴總立在那兒,從不慣着。
可對于政語,施羽京三番兩次吃癟也不惱火,政語不高興了,他就假裝沒看見,有時候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看在政宗實是他爹的份兒上——畢竟政宗實一直讓他別太慣着這小子。
政語這回是喝醉沒法兒了,只能倚靠在施羽京身上,他體格又比施羽京要大一些,盡管年輕,體重可不輕,壓在人身上活像一石獸,還是兇神惡煞的那種。
施羽京把他扛進了電梯,一進電梯便瞧見巨大的玻璃鏡裏二人黏糊的身影,如果不是政語喝多了,他大概一輩子不會和施羽京靠這麽近,一呼一吸的氣息全掃在身下男人的脖頸間,身子貼得如此緊,政語的表情卻格外精彩,眉頭緊鎖,腮幫子鼓鼓的,咬緊牙關,即便是閉着眼也能讓人瞧出來不痛快。
施羽京被這副小孩子脾氣的模樣給逗笑了,他無奈扯了扯嘴角,嘆口氣,“你說你讨厭我什麽呢小語,叔叔又不是……”
施羽京想說他又不是第三者插足他的家庭,他沒媽媽這件事,歸根到底是他爹是個同性戀沒老婆,又不是他施羽京的問題,沒有施羽京也會有其他阿貓阿狗,反正不會是女人。
話剛滾到嘴邊,施羽京就及時打住了。
政語沒有媽媽,也不是政語的錯。他讨厭自己介入他的家庭,施羽京也可以理解。政語雖然不說,施羽京一直知道,小時候政語愛吃一些亂七八糟的零食,每次腸胃炎發燒,政宗實忙起來沒空管他的時候就是施羽京代為照顧,政語燒糊塗了會管他叫媽媽而不是爸爸。
這件事,施羽京也和政宗實提過,得到的答案是一樣的,政語神志不清的時候會叫喚他那從一出生就沒有見過的媽媽。
施羽京起初不知道政語不是政宗實的親生兒子,總想着說帶政語去找他的媽媽,在政宗實不在的時候,他給兒時的政語許了不少諾言,結果政宗實告訴他政語的生母已經去世了,政語是他收養的孩子罷了。
這是政宗實的秘密,後來也成了施羽京的秘密。只是這一次他知道,他保守秘密不是為的政宗實,而是為了政語幼小的心靈。
一個秘密就這麽守了十餘年。十餘載,施羽京無數次想替政語彌補這段母愛的空白,他卻發現自己不論如何也做不到,政語知道他和政宗實的關系後反而越發厭惡他。
施羽京沒有再說話,默默看着鏡子裏倒在自己肩上的男生。從他一只手就能抱起來的小不點到如今已經長這麽大了,除了政宗實,施羽京是唯一一個看着他長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