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趙慕予原本以為就是間接利用一下她的唇印, 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讓她直接親江舟池。
難怪江舟池說她不會同意。
她确實不會同意。
趙慕予放棄了為自己正名的打算,想也沒想,改口拒絕道:“那還是算了吧。”
所有人:“?”
大概是沒想到趙慕予會拒絕得這麽幹脆, 房車裏攝影組、電影組的人全都望着她。
除了江舟池。
他仍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臉上毫無意外之色, 也沒有遭到嫌棄的不悅, 依舊是一派從容淡定的姿态, 為再次猜中了趙慕予的心思。
趙慕予見狀,差點又被激起勝負欲,想一口答應了。
幸好她及時冷靜了下來,完善了一下自己剛才的拒絕:“我的意思是,這種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人士來做吧, 我就別給你們添亂了。”
“沒有專業人士。”一旁的章宇終于看不下去了,加入了這段聊天。
雖然他也不希望他老板被趙慕予親, 但要拒絕也是他老板拒絕吧。
章宇繼續為趙慕予科普:“一般遇見這種情況, 不是我上,就是副導演,再不然就靠辰哥巧奪天工的化妝技術了, 但那樣就簡單問題複雜化了。”
趙慕予:“?”
她從章宇的話裏發現了一個規律,奇怪道:“可要的不是女生的唇印嗎, 怎麽全是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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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宇一聽這話, 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心想趙慕予還挺會聽重點。
他忍不住轉過身子,背對着鏡頭,臉上在笑, 但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用只有趙慕予聽得見的音量, 咬牙切齒道:“所以你知道我老板同意讓你來,有多給你面子了吧!”
趙慕予:“……”
——這面子不要也罷。
原本趙慕予是這樣想的。
可當辰安在結束了特效妝的工作,問“那今天誰上?還是我用畫的?”的時候,她又改變了心意。
原因無他,只因她想起了之前蘇糊對她的那一番勸說。
——管他對你是什麽感覺呢,反正節目宗旨就是談戀愛,你先爽了再說。
嗯。
她先爽了再說。
趙慕予重拾起了自己上節目的初衷,沒有再左右搖擺,重新回答辰安:“還是我來吧。”
然而這話說完,大家看她的表情又充滿了困惑。
趙慕予也知道自己的反複橫跳十分可疑,但她表現得非常鎮定,還想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解釋道:“剛才我以為這種事一般由專業人士負責,所以才拒絕,不過既然沒有專業人士的話,那麽我來也行吧。這樣不是更方便嗎?”
“是,對,這樣更方便。”對于趙慕予的變卦,辰安當然是喜聞樂見,一邊附和她的話,一邊把口紅遞給了她。
誰知就在這時,江舟池再次開了口,淡淡道:“不用了。”
不止是唇印。
他想要她的一切。
但不是在節目裏,更不是在她為了別人而強迫自己的情況下。
可話音一落,房車裏的空氣又是一靜。
所有人再次不約而同地看向江舟池。
然而他并沒有解釋什麽,視線從鏡子裏的趙慕予身上收回,嗓音如常,對辰安說:“直接畫就行了。”
“……啊?”
辰安的心情堪比坐過山車,起起起伏伏伏。
其實剛才他提議用趙慕予的唇印只是随口一說,因為他知道江舟池一向不喜歡被人碰,就算是平時拍戲,都不可能和女演員有任何的親密接觸,更別提是這種節目錄制了。
結果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江舟池沒拒絕,拒絕的是趙慕予。
現在好不容易趙慕予同意了,結果江舟池又不同意了。
辰安看不懂了,也沒有多問什麽,反應過來後,回道:“行。”
說完,他拿回了沒遞出去的口紅,又對趙慕予說:“那趙老師你就坐一下,休息一會兒吧。”
趙慕予想,這大概就是風水輪流轉吧。
她回了辰安一個“好”,全程沒有流露出一丁點失落,重新回到剛才的位置坐下。
章宇走了過去,語氣說不上是幸災樂禍,還是恨鐵不成鋼,教育道:“看吧,剛才我老板給你機會占他便宜你都不要,現在他生氣了,沒得便宜占了吧!”
趙慕予還在想江舟池的拒絕。
是生氣了嗎。
還是壓根兒就不想被她親呢。
抑或是從頭到尾都是在逗她玩呢。
趙慕予的大腦裏一時間冒出了無數種可能性,她無法确認哪一種才是正确的。
不過,這并不影響她回答章宇的話,因為她的嘴巴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幾乎沒怎麽思考,怼人的話便脫口而出:“沒關系,以後有的是機會。”
章宇:“…………”
倒是很會給自己畫餅嘛!
章宇又是一聲冷笑,沒有再說話。
很快,辰安完成了唇印的繪制,今日份的梳化也到此結束了。
江舟池換上戲服,來到片場,摘下了節目組的麥,開始了今天的戲份拍攝。
在他拍戲這段期間,為了保護電影,節目沒有再進行錄制,只簡單拍了一點趙慕予看江舟池演戲的反應,便關上了機器。
工作人員暫時得了一點空閑。
施沛整理好了工作,過來找獨自站在不起眼角落裏的趙慕予,邀請道:“趙老師,現在不用錄節目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周圍逛逛嗎?”
趙慕予透過人群,仍望着從節目鏡頭走到電影鏡頭下的江舟池。
聽見施沛的聲音後,她收回視線,沒急着說話,好像還在想應該怎樣回答。
施沛一看,知道趙慕予這是想留下來看電影拍攝,笑着說:“得,你什麽也不用說了,我撤回我剛才的邀請。”
說完,她沒等趙慕予說話,便識趣地離開了。
趙慕予無奈一笑,知道施沛這是誤會了,但沒有追上去解釋什麽,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裏。
她留下來并不是想看江舟池拍戲,只是看着已經進入角色的江舟池,想起了剛才唐向賢導演說的話。
雖然她不知道導演怎麽會誤認為江舟池是為了她而進的娛樂圈,但她當年确實對這件事“推波助瀾”了一把。
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一條微博。
……
十一年前。
六月。
一個尋常周末。
趙慕予一個人在家,正在房間裏寫作業,結果被隔壁突然傳來的叢涵的大嗓門吵得根本靜不下心,果斷放下筆,撸起袖子去隔壁收拾人。
誰知一進去,就聽見叢涵更大聲地嚷嚷道:“我靠,哪個孫子把你和陳淮望打籃球的視頻傳到網上去了!還上熱搜了!”
江舟池正在廚房給住院的江爸做飯,對叢涵的大呼小叫充耳不聞,只在聽見另一道腳步聲時,回頭看了一眼,問她:“餓了?”
趙慕予:“……”
她懷疑自己在江舟池眼裏就是一只豬,餓了就跑過來找他要飯吃的那種。
趙慕予沒有回答江舟池,收拾叢涵的計劃也暫時擱置了,被他剛才的話轉移了注意力,問道:“什麽熱搜?”
叢涵有了觀衆,立馬把手機遞給趙慕予。
她接過來一看。
視頻還在自動播放,是前幾天江舟池和陳淮望打籃球的畫面。
少年,夏天,青春,組成了這個視頻的全部,微博後面還帶了#小說裏走出來的男主##從此校園文男主有了臉#兩個詞條。
趙慕予了解清楚完事情的來龍去脈t,把手機還給了叢涵,不理解他的激動:“上熱搜就上熱搜了,你這麽大驚小怪幹什麽。”
叢涵一臉怒氣:“因為這個孫子侵犯了我的創作權,從我朋友圈偷視頻,居然都沒告訴我一聲!還不标注來源!”
趙慕予:“…………”
無不無聊。
趙慕予連白眼都懶得送給叢涵。
這時,江舟池炒好最後一道菜,端了出來,一邊裝進保溫桶,一邊叮囑趙慕予:“吃完了碗放着,我回來洗。”
話音一落,趙慕予不滿地皺了皺鼻,嚴厲聲明道:“這次我不會再摔碎你家的碗了。”
聞言,江舟池輕掃了一眼她還貼着創口貼的食指:“換盤子摔嗎。”
趙慕予:“……”
江舟池出了門。
叢涵留下來蹭了一頓飯。
當時他們仨誰也沒把這個熱搜當回事。
誰知一周後。
一天下了晚自習,趙慕予和江舟池一起回家。
由于最近小區附近接連發生了好幾起搶劫案,所以這段時間她放了學都和江舟池一起走。
下了公交後,趙慕予放着正常的路不走,習慣性地跳上路邊的花壇,體驗走鋼絲一般的刺激。
江舟池則是慢悠悠地走在平地上,稍微落後她半步,在後面護着她。
可走着走着,趙慕予隐約察覺不對勁,小聲叫了一下他的名字:“江舟池……”
江舟池:“嗯。”
趙慕予:“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
江舟池又“嗯”了一聲,聽不出半點慌亂。
趙慕予:“……?”
沒見過被跟蹤還這麽淡定的人。
趙慕予見江舟池也有被跟蹤的感覺,确定不是自己的錯覺,于是立馬跳下花壇,拽着他的衣袖,加快步伐,躲在轉角處的小巷裏。
等追上來的跟蹤者走到巷子口時,她果斷舉起書包,打算來個人贓俱獲。
不料她剛從巷子裏跳出來,對方立刻舉手大喊:“诶诶诶,小姑娘,別誤傷啊!我是好人!”
趙慕予要打人的動作一頓。
只見跟蹤他們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見她放下手裏的書包後,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是來找江舟池同學的。”
一聽這話,趙慕予的戒備心更重了。
自從和江舟池越來越熟後,她就從不同的人嘴裏聽見了很多關于五歲以前的事。
其中,叢涵說得最多,說那時候每次江舟池被人欺負,都是她站出來保護他。
雖然她對此毫無印象,也知道叢涵經常是滿嘴跑火車,但也許是因為叢涵說過太多次,給她戴了太多頂高帽,她漸漸迷失了自我,對江舟池莫名産生了一種要保護他的責任感。
就像現在。
趙慕予聽完,立刻往旁邊一站,擋在了江舟池的面前,問:“找他有什麽事。”
男人遞過來一張名片,自我介紹道:“我是星雲娛樂的經紀人,叫秦山,想問問江舟池同學有沒有興趣進娛樂圈發展。”
趙慕予:“……?”
經紀人?
趙慕予一愣,身上的不友善稍微收斂了一點,接過名片,正打算仔細看看,結果就聽身後的江舟池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沒興趣”,而後直接拉着她離開了。
趙慕予:“……”
秦山:“……”
換成叢涵,可能又會大驚小怪好一陣了。
但趙慕予和江舟池一樣,對這種事不感興趣,所以第二天睡一覺起來就忘了。
然而秦山并沒有忘。
自從那天以後,他還來找過江舟池很多次。
有時候是在上學、放學的路上,有時候是在吃飯的餐廳,就這樣持續了足足一個月之久,并且還有繼續持續下去的趨勢。
盡管如此,江舟池依舊沒放在心上。
可趙慕予放在了心上。
又是一個周末,她出門去書店買練習冊,一路上腦子裏都在想着這件事。
快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她的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提醒她:“慕慕,小心,別撞到路燈了。”
趙慕予聞聲,回頭一看。
是江爸。
他的腿腳不太方便,正推着一輛餐車,往小區外走去。
趙慕予見狀,趕緊過去幫他一起推:“江叔叔,你今天這麽早就出攤了啊。”
自從搬回桐市後,江爸便在小區門口支了個攤,每天早上和下午都會出來賣包子饅頭。
不過一開始,趙慕予并不知道他是江舟池的爸爸,只是單純覺得他家的包子好吃,經常照顧他家生意。
直到有一天,她和江舟池一起放學回家,看見有幾個小混混欺負他瘸了一條腿,故意找他的茬,要收他的保護費。
她一看,想也沒想,立刻就要上前制止混混的行為。
誰知她一只腳剛邁出去,手腕就被人拉了一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便看見江舟池走了過去,聽見江舟池叫了他一聲“爸”。
而那些混混一見到江舟池,就像是認識他似的,臉上的嚣張驟然消失,什麽話也沒說,灰溜溜地走掉了。
她卻沒顧得上好奇其中原因,還定在原地,消化江舟池的那一聲“爸”。
自那之後,她對江舟池的态度雖然算不上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但比起之前也算是好了很多。
而其中最難的一點是,她還得把握好這個度,不能被江舟池看出來,否則說不定會被他認為她是在可憐他。
江爸聽了趙慕予的話,回道:“今天做得早,就早點出攤。”
趙慕予:“你不是剛出院嗎,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
江爸笑:“在醫院都躺了快一個月了,再休息,人都廢喽。”
倆人推着車,走到了門口。
江爸沒再耽誤趙慕予的時間:“謝謝你幫叔叔推車,快去忙你的吧。”
“好。”趙慕予應了一聲。
可走到公交車站,她又調頭回來,從後門回到了小區,給尤霓霓打了一個電話,向她打聽道:“霓霓,你知道星雲娛樂嗎?”
“當然知道啊!”一聊起追星相關話題,尤霓霓一屁股都是勁兒。
她立刻放下手裏的哥哥,為趙慕予科普道:“銀河市孟氏集團旗下的娛樂公司,財大氣粗,眼光還特好,這些年投資的電影基本都爆了,每年春節檔的票房冠軍都是他家出品的,現在娛樂圈的那些一線大腕啊,年輕流量啊,也幾乎全是星雲的。”
“哦……”
趙慕予對娛樂圈不了解,但從尤霓霓的這番描述裏,不難聽出這是一個很有名的大公司。
而這麽大一個公司,經紀人居然專門從銀河市跑到小小的桐市來找江舟池,甚至還锲而不舍地找了這麽多次,應該是真的很想簽他了。
“怎麽了,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尤霓霓知道趙慕予一向不關心娛樂圈的事,卻沒想到她今天居然問了一個娛樂公司的事,八卦的雷達頓時響了,猜測道,“該不會是有星探來找你了吧!”
趙慕予:“……”
差點就被猜中了。
她還在想星雲娛樂,随口回道:“沒什麽,就是好奇問問。”
尤霓霓當然沒信,但見趙慕予沒有和她說的打算,也就沒有再問什麽。
結束這通電話後,趙慕予又在書桌前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江舟池差不多打工回來,她才起身,翻找出一個月前從秦山手裏拿過的名片,去了隔壁。
還沒進去,就聽見叢涵和李寂的聲音從沒關嚴的門縫裏傳出來,正在激烈地讨論着什麽。
趙慕予拉開門。
聽見這番動靜,叢涵和李寂回頭看了一眼,一見是她,沒有任何反應,轉回頭繼續讨論。
這時,換了一身衣服的江舟池也正好從房間裏出來。
見趙慕予來了,他也沒說什麽,只把剛打包回來的糍粑冰粉從冰箱裏拿出來,遞給了她。
趙慕予:“……”
又把她當豬了。
趙慕予接了過來,蹲在茶幾旁,一邊吃冰粉,一邊聽叢涵和李寂的聊天,很快就弄清楚了倆人今天來江舟池家的原因。
剛才在路上,他們又遇見了秦山。
雖然他倆知道有公司想簽江舟池,但一直不太清楚具體情況,以為是什麽野雞公司呢,結果今天才知道對方是星雲娛樂的,于是立馬跟江舟池回了家,打算給他做做思想工作。
聊着聊着,李寂提出了一個疑點:“不過江舟池和陳淮望不是同時上的熱搜嗎,怎麽這經紀人沒去找陳淮望呢。”
“陳淮望?”叢涵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胸,一聲冷笑,“他一出道,恐怕馬上被要被全網爆黑料了。”
李寂:“……”
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
李寂不和叢涵瞎扯了,言歸正傳,問江舟池:“所以,你有什麽打算?”
江舟池給犯懶的趙慕予拿了一張小凳子,說:“沒打算。”
叢涵t一聽,趕緊追問:“你不打算先去了解了解具體情況?”
江舟池:“不打算。”
他的視線落在趙慕予的身上,見她沒吃兩口就眉頭緊皺着放下了勺子,問她:“不好吃?”
趙慕予搖了搖頭。
她只是在想應該如何開口。
可想了半天,她也只想出來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擡頭問江舟池:“你對演戲有興趣嗎?”
江舟池坐在沙發上,聞言,挑眉反問:“你覺得呢。”
趙慕予:“……”
她就多餘問這一個問題。
畢竟認識江舟池這麽久,她就沒見他對什麽東西感興趣過。
趙慕予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卻又聽見江舟池的聲音,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說:“你希望我去演戲嗎。”
趙慕予盯着面前的那一碗冰粉,沒有正面回答這話,而是說:“我只是覺得你可以先去試一試,看看自己對演戲感不感興趣。萬一你以後真成了明星,我還可以和別人炫耀呢。”
聞言,江舟池眼睫輕垂。
她不是會和別人炫耀的人,這樣說只不過是想勸他去嘗試一下。
而趙慕予的心理其實也很矛盾。
一方面,她不希望江舟池這麽早就進入那麽複雜的環境。
但另一方面,她仔細想了一想,又覺得他進娛樂圈好像也沒什麽壞處。
畢竟現在江叔叔做手術需要錢,他們生活也需要錢,到處都離不開錢,光靠江叔叔的攤子只能勉強維生。
雖然這個重擔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落在江舟池的身上,但現在情況已經這樣了。既然出現了一條可以改善現狀的路,倒不如去試試看。
這樣一想,趙慕予沒有再糾結了,堅定地鼓勵道:“反正不行就回來,我們不會笑話你的。”
“對啊!”叢涵立馬附和,“試一試又不會少一塊肉,萬一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呢。”
“不過——”趙慕予盯着江舟池,又忽地話鋒一轉。
光看他的長相,沒有一處可挑剔的地方。
但除了長相,他的身上好像也沒有一處可以拿得出手的。
趙慕予鼓勵完,不禁又憂從中來,擔心道:“你這張臉什麽表情都沒有,真的會演戲嗎,到時候會不會有很多黑粉啊。”
聞言,江舟池輕掀眼簾,唇角只不過牽起一道不怎麽明顯的弧度,眉眼間的冷淡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看向趙慕予,嗓音散漫:“嗯?”
趙慕予:“……”
是她多慮了。
差點忘了他之前在大人面前演“別人家的孩子”演得有多好了。
趙慕予沒有再擔心江舟池的演技問題,清了清嗓子,認真道:“如果這娛樂圈最後真讓你闖了進去,那我還有一個要求。”
江舟池沒說話,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趙慕予也整理了一下語言。
娛樂圈總會混淆真實和虛假的界限。
她害怕她以後會分不清江舟池到底是在演戲,還是真心。
所以,她的要求是:“以後你絕對不能在我面前演戲。和我說的每句話,對我露出的每一個表情都必須是真實的。否則的話,後果自負。”
這話說完,江舟池漆黑的眼眸裏仿佛潛入了幾縷盛夏的晚霞,盯着她看了很久。
……
如今十年已經過去。
趙慕予依然清楚地記得,當時江舟池給她的回答是“好”。
然而,他還是騙了她。
“——怎麽樣,我老板演技好吧。”
耳邊突然響起章宇的炫耀聲。
只見他不知什麽時候晃悠到了她的身邊,大概以為她是看江舟池演戲看得入了神,忍不住得意道:“在現場看了我老板演戲,你這個黑粉還當得下去嗎。”
趙慕予回過神,視線重新聚焦在不遠處的拍攝地上。
這會兒正在拍江舟池和柳瑤的戲份。
兩個角色之間沒有任何的感情線,但演戲的時候,柳瑤看江舟池的眼神總是帶着一點愛慕,硬生生演出了一種單戀者的感覺。
但願她在江舟池的面前不是這樣。
趙慕予移開了視線,回答章宇:“當得下去。”
說完,她沒有再待在這裏,掉頭就走。
章宇:“……”
他也掉頭就走。
大約半個小時,章宇終于聽見導演喊了一聲“咔”,立馬沖到江舟池的面前,和他告狀。
江舟池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視線正落在遠處的冬青樹下。
樹下站着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他提步走了過去。
章宇:“……”
趙慕予換了個地兒發呆。
察覺到有人靠近後,她擡頭看了一眼,見是江舟池,又撇着嘴,移開了視線,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
江舟池早就習慣了她的無視,并不在意,提醒她:“記得吃藥。”
趙慕予:“哦。”
江舟池:“困了可以去車上睡一會兒。”
趙慕予:“哦。”
聞言,江舟池眼底劃過一絲興味。
兩個毫無情緒起伏的“哦”字不加掩飾地透露出了她的反常,只不過她自己還沒有發現。
見江舟池還打算說些什麽,趙慕予沒耐心聽下去了。
她終于轉回了腦袋,看了一眼江舟池,在他開口之前搶先道:“江舟池,你好煩啊。剛才拒絕我,現在又說這麽多廢話幹什麽。”
每個字裏都透着濃濃的不耐煩。
江舟池卻聽得松懶了眉眼,盯着她看了半瞬,而後嗓音裏帶笑,尾音輕揚地“嗯”了一聲。
“……嗯什麽嗯。”趙慕予沒好氣。
江舟池:“我拒絕你什麽了。”
趙慕予知道他這是在明知故問,也意識到了自己又在他的面前暴露了真實情緒。
但她并不打算欲蓋彌彰地解釋什麽,心想暴露了就暴露了,破罐破摔地別過了臉,沒有正面回答江舟池,只說:“拒絕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江舟池沒說話了,只看着她,唇角弧度依舊。
趙慕予沒聽見江舟池的聲音,但他的視線存在感強到不容人忽視,煩得她皺起了眉頭,想讓他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裏礙她的眼。
誰知就在她轉頭準備說話的這一瞬間,她的後頸忽然覆上了一道熟悉的力度。
江舟池擡起手,寬大的手掌幾乎完全掌控了她的整個後腦,微俯着身,輕輕一用力,将她壓向了自己。
趙慕予對此毫無防備。
還沒反應過來,她的眼前便忽地一黑。
她什麽也看不見,只能感受到自己又無法抗拒地陷進了專屬于江舟池的空淡氣息裏,而她的嘴唇似乎正貼着什麽東西,有點硬,溫度微涼。
下一秒,江舟池扣在她頸後的手指收緊了幾分。
懷裏姑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眨一眨,輕輕掃過他的皮膚,勾起無限的癢意。
在眼底情緒快要失控之際,他松開了手,低聲問她:“還想親哪兒。”
趙慕予:“?”
她還有點懵,只聽見了江舟池的聲音,但沒有思考他在說什麽。
好在一片黑暗的視野裏重新有了光亮。
于是一對鎖骨映入她的眼簾,如同潛伏在山間的龍脊。
而在那一片冷白的皮膚上,比剛才多出了一道淡淡的唇印,顏色和她的口紅一模一樣。
……
她剛才……親了江舟池?!
這個認知如同一顆炸彈,在趙慕予的腦袋裏轟然炸開。
她甚至沒來得及控制自己的反應,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不斷升溫,升溫,最後,燙得能當暖手寶了。
等到終于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後,趙慕予的耳根紅得像是偷了楓葉的顏色,一雙褐瞳也被驚愕占據得滿滿當當,想也沒想,立刻一把推開了江舟池。
“你……!”趙慕予想說話,但腦子亂成一團麻,連自己想說什麽都不知道,難得結巴了,随後又想起來這裏是在片場,連忙扭頭朝四周看了看。
幸好這裏位置比較偏,沒什麽人。
也幸好江舟池背對着片場的人群,完全擋住了她,應該沒人看見。
這讓趙慕予的緊張稍微緩解了一點,語言功能也終于恢複正常,罵道:“你瘋了嗎!”
江舟池卻像是沒有感受到趙慕予的怒氣,臉上還挂着漫不經心的笑,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他連做夢都在渴望的姑娘想親他。
怎麽能不瘋呢。
聽見江舟池的那一聲“嗯”後,趙慕予被他的理直氣壯和大膽氣得說不出話來。
沒人說話的空氣再次陷入了沉默。
可江舟池依然在看她。
空氣裏的每一寸因子都在他的眼神裏都變得莫名暧昧缱绻。
趙慕予渾身又不自在了起來。
以前她還或多或少能讀懂江舟池的情緒或行為。
可現在她實在是看不懂他了,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正當趙慕予猶豫着是直接扭頭就走,還是繼續和江舟池好好理論理論的時候,章宇跑t了過來,提醒他老板該去拍戲了。
她一聽,閉上了嘴巴。
江舟池看着她氣鼓鼓的側臉,勾唇輕笑,沒有耽誤時間,重新朝拍攝地走去。
趙慕予一直在用餘光觀察。
等到江舟池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她佯裝無動于衷的心跳再次變得混亂而不可控。
她還在想剛才親江舟池的那一下。
誰知沒一會兒,章宇又跑了回來,遞給她一杯溫水,又教育起了她:“趙老師,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能不能別老是麻煩我老板啊。早上提醒你吃早餐,這會兒提醒你吃藥,等下是不是還要提醒你去上廁所啊。”
趙慕予:“……”
她說了一聲“謝謝”,接過水杯,見章宇還站在她的面前一動不動,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章宇面無表情:“我老板讓我親眼看見你吃完藥才能走。”
趙慕予:“……”
到底是有多怕她忘記啊。
趙慕予服了江舟池了,拿出包裏的藥,當着章宇的面,吃得一幹二淨。
章宇意滿離,重新回片場守着江舟池拍戲了。
這一拍,就是一上午。
等到趙慕予在片場周圍溜達了一圈回來,拍攝還在繼續,而章宇又來盯着她吃午飯了,順便提醒她:“采訪大概兩點開始,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要準備的。”
趙慕予一聽,松了一口氣,心想無所事事了一上午,終于有事情做了。
為了這次的媒體探班,劇組特意找了一間會議室。
江舟池下了戲就直接過來了。
趙慕予卻沒那麽準時。
她知道最近綜藝的熱度很高。
為了不喧賓奪主,模糊本次電影采訪的焦點,等到所有記者都入座後,她才悄悄從後門溜進去。
這一招很成功。
全場沒人注意到她。
除了坐在最前方的江舟池。
在她出現的那一刻,他的視線便落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全程貓着腰,像一只躲人類找松果的小松鼠,最後找了一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趙慕予沒有察覺。
直到坐下後,她終于可以挺直腰板,打算看看今天接受采訪的有哪些人,卻猝不及防撞進一雙熟悉的漆黑眼眸,才發現江舟池正在看她。
她剛擡起的腦袋立馬又埋了下去。
很快,這次的媒體探班采訪便正式開始了。
趙慕予重新集中注意力。
平時她連江舟池的作品都不看,更別提他的采訪了,所以今天是第一次看。
但老實說,體驗感很好。
娛樂圈裏不乏大腦空空、連自己演的角色都理解不透徹的演員,可江舟池的每個回答都言之有物,嗓音也有着令人不由自主專注聽他說話的魔力,還時不時抛出一兩個有趣的點,聽得在座的記者哈哈大笑。
将近兩個小時的采訪一點兒也不枯燥乏味。
趙慕予聽得意猶未盡,總算知道為什麽網上都在說看他的采訪是一種享受了。
更幸運的是,所有記者都按照提綱上的內容提問,沒有發生超綱的情況,完全用不着她出場。
于是快要接近尾聲的時候,趙慕予給攝像大哥使了一個眼色,打算先退場。
誰知剛起身,便和前面兩排的一個轉身拿包的女記者來了一個對視。
四目相對的瞬間,對方一眼認出了她,驚呼道:“趙老師?”
這話引起了同行們的高度關注。
話音一落,其他人紛紛回頭朝她看了過來。
上周六,第二期節目已經播出了。
由于緋聞事件處理得很及時,最後并沒有對節目造成什麽影響,所以,在節目播出的當天晚上,#慕已成舟#CP超話直接漲粉将近十萬,而且登頂了CP超話總排名。
最後地鐵上那一段的節目CUT在網上更是被傳瘋了,都在猜測夕陽出現那一刻,江舟池和趙慕予到底說了一句什麽。
而二十多分鐘的節目,更是被網上的嗑學家們剪成了四五十分鐘的分析視頻,從各種細節、微表情以及雙标行為來證明江舟池對趙慕予不一樣。
今天來劇組探班的記者又都是老熟人。
電影相關話題也聊得差不多了,大家開始關心起了戀綜的事。
見真的是趙慕予,有人忍不住打趣道:“江老師,今天女朋友今天來探班了啊,不和我們介紹一下嗎?”
趙慕予:“……”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敗在了最後一刻。
這下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就這樣保持着要站不站的姿勢,定在了原地。
江舟池看着僵硬得如同雕塑的趙慕予,懶散一笑,把大家的注意力從她的身上拉回來:“她膽子小,你們別吓她。”
話音一落,趙慕予渾身僵得更厲害了,也不知道江舟池到底是在幫她,還是在害她。
就在這時,她又聽見江舟池不經意地問了她一句:“要再繼續坐一會兒,還是出去透透氣?”
一聽這話,趙慕予确定了江舟池确實是在幫她,立馬回答了一個“出去透氣”,而後以最快的速度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少了一個目标,在場的記者只能對着江舟池火力全開了。
就算他們知道現在是在錄節目,但也沒想到江舟池居然就這麽明晃晃地護起了短,于是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抛了出來。
“江老師,和我們聊聊節目吧。節目拍攝過程中你有真的心動過嗎?”
“上周播的第二期節目裏,你說趙小姐是你的理想型,是真的嗎,還是只是在做節目效果?”
“這次你突然接戀綜,是不是接下來終于打算接一些愛情類型的本子了?”
記者們七嘴八舌地提問。
江舟池卻只選擇性地回答了最後一個:“不是。”
被回答的記者又繼續追問道:“那你出道這麽多年,為什麽從來不接愛情類型的劇本呢。”
這個問題江舟池不是第一次被問,而他的回答也始終如一:“沒有合适的劇本。”
記者們一聽,紛紛嘆氣,知道今天也是聽不到真實答案的一天。
會議室外。
趙慕予順利逃出來,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包裏的手機又突然響了起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江舟池的手機,因為她的手機開了靜音。
助理的工作之一就是幫藝人保管各種東西,其中當然也包括手機,所以趙慕予今天特意背了一個稍大一點的包。
她靠着牆,拉開拉鏈,拿出手機,打算告訴對方江舟池正在忙。
誰知大概是剛才太緊張了,手裏生出了一層薄汗,以至于她沒能拿穩手機,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摔得手機直接從手機殼裏掉了出來。
趙慕予:“……”
她對自己的沒出息感到無語,趕緊蹲下去撿,卻在拿起手機殼的那一刻,整個人一僵。
只見手機殼裏放着一張比郵票大不了多少的大頭貼。
正面朝上的照片裏,穿着校服的少女扮了一個最醜的鬼臉,幾乎快要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了。
可趙慕予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因為這是原本屬于她的,卻早在十一年前就遺失的大頭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