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帶你回來陪我睡覺。
這麽不要臉的話也虧他說得出口。
見江舟池又沒個正形, 趙慕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可她還沒來得及後退拉開距離,腰間又覆上了一道熟悉的力度。
江舟池單手圈住趙慕予的腰,輕輕一用力, 便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帶她回來其實是因為,剛才那間偌大的會議室裏明明全是人, 可她坐在其中, 看起來很孤單。
不過, 想讓她陪他睡覺也是真的。
趙慕予還在和腰間那只萬惡的手臂作鬥争,忽然間感覺自己肩頭一沉。
她呼吸一滞,身子也整個僵住,只能用餘光瞥見江舟池的頭靠在了她的肩上。
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別的什麽出格行為。
趙慕予:“……”
原來這一次是她思想肮髒了。
他真的就只是讓她在一旁陪着他睡而已。
趙慕予皺了皺鼻子, 一邊自我唾棄,一邊怪江舟池故意誤導自己, 同時還有些擔心他的身體, 問道:“你這樣睡會舒服嗎?”
江舟池的腦袋還在她的頸窩裏蹭來蹭去,好像在找一個舒服的位置,聞言, 低低“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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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慕予卻沒有相信這個回答。
這樣舒服才怪呢。
見江舟池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怕她會逃走似的, 趙慕予難得縱容了他一次, 答應他:“你躺下來好好睡, 我不會走。”
過了兩三秒。
枕在她肩上的重量消失了。
江舟池擡起頭,看向她,什麽話也沒說, 但眼神明顯在确認這話的真實性。
趙慕予看懂了,再一次保證道:“騙你是小狗。”
聞言, 江舟池唇角輕牽,聽了勸,這一次沒有再靠着趙慕予的肩,而是躺在了她的腿側,可握着她手腕的手依然沒放開。
趙慕予任由江舟池牽着。
在他閉上眼後,她重新低下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換作以前,她這會兒已經拿着畫筆,在江舟池的臉上悄悄畫了起來。
可今天她沒有用畫筆,而是用眼睛,仔細描摹他的五官,第一次這樣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看。
睡覺的時候,他眉眼間的鋒利感不再,但眼圈下方覆着一層淡淡的青色,讓她想起了上午在電視臺走廊上,秦山和她說的那番話。
——更不會為了協調劇組和錄制的時間,連覺都沒得睡了。
看來他确實是在擠時間來拍綜藝,沒有好好睡覺。
一時間,趙慕予的心口又有點悶得慌,卻不知道應該如何緩解,最後只能将被江舟池扣在掌心的手腕輕輕往下一轉,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或許是因為神經緊繃了一上午,有些累了獨家文都在疼訓群爸八傘令七泣五叁六,又或許是因為屋內溫度适宜,是瞌睡蟲最好的溫床。
看着看着,趙慕予的頭靠着沙發,不知不覺也睡着了。
不過她的睡眠比較淺,迷迷糊糊間,一直能聽見空氣裏各種細微的動靜。
家電運作的聲音。
窗外偶爾掠過的鳥叫。
以及,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響起的一陣時快時慢的腳步聲。
趙慕予睜開了眼。
然後和走進客廳的章宇來了一個對視。
趙慕予:“……”
章宇:“……”
他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的江舟池,很難得見到他老板睡得這麽沉,又看了一眼趴在沙發邊的小薩摩耶,最後露出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心想自己還是來晚了。
不管是人還是狗,都被趙慕予蠱惑了!
為了不吵醒江舟池,章宇沒有和趙慕予說話,而是拿出手機,在備忘錄敲敲打打下一句話,拿過去給她看:【接下來我來照顧我老板就行了,你可以走了。】
趙慕予看完沒說什麽,看了眼時間。
已經快五點了。
确實該走了。
趙慕予清醒過來。
她試着轉動了一下手腕,順利從江舟池的手裏抽回自己的手後,松了口氣,拿起包,最後摸了摸小薩摩耶的腦袋,便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直接朝玄關走去。
倒不是因為她有多聽章宇的話,而是因為要是等待會兒江舟池醒了,她可能又會很難脫身了,不如趁現在走。
章宇卻是一臉懵。
他原以為趙慕予又會耍什麽花招,沒想到她今天這麽好說話,居然真就走了。
不過,懵歸懵,不用再想方設法趕趙慕予走,章宇倒是一身輕松。
目送她離開後,他先帶着小薩摩耶下去溜了幾t圈,打算把趙慕予從它的腦子裏徹底抹除幹淨。
誰知等他回來的時候,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已經坐了起來。
“诶,舟哥,你醒了啊。”
章宇正愁應該怎麽叫醒江舟池呢,沒想到天助他也。
他趕緊快步走上前,和江舟池說了說正事:“制片人知道今天節目沒法拍了,想讓你早點回劇組,所以改簽了機票。你現在收拾收拾,咱們就可以出發了。”
江舟池卻對章宇的話置若罔聞,視線仍落在趙慕予剛才坐過的位置上,可再也不見她的身影。
她又騙了他。
說過不會走,可還是一聲不吭地丢下了他。
-
自從跟着江舟池回了家,趙慕予今天一下午都沒看過手機。
等到回了酒店,她也一頭就倒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放空了好一會兒思緒,才拿出手機看時間。
結果一按亮屏幕,映入眼簾的是滿屏的未接來電和未讀微信消息。
其中備注為“媽”的電話號碼和微信占據了半壁江山。
趙慕予一看,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給趙母回了一個電話過去。
雖然她之前在她媽面前說得理直氣壯,認為參加節目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事,不需要和家裏商量,但現在她必須要承認,她挺對不起她媽的。
前幾天爆料貼的事剛消停,結果又鬧出了和叢涵的假戀情,估計她媽和她爸今天也不好過。
趙慕予發誓,今天不管趙母怎麽罵她,她絕對不會還嘴。
誰知電話被接通後,聽筒裏先是傳來一陣麻将聲,接着才是趙母的聲音,語氣完全沒她想象中的擔心或生氣,反而還有些莫名其妙,問她:“怎麽了,突然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趙慕予皺着眉,下意識拿下手機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沒有撥錯號碼,反問道:“不是你先給我打的電話嗎?”
一聽這話,趙母“哦”了一聲,好像想起來了是有這麽一回事,丢出去一個“一筒”,回道:“那都是上午的事兒了,你現在才給我打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趙慕予:“……”
那也不至于這麽快就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吧?
趙慕予沒接話,還在等着趙母找她算賬,結果只聽見趙母中氣十足地說了一聲“碰”。
“……”
這該不會又是什麽新的整治她的方法吧?
趙慕予一頭霧水,不再幹等着趙母了,主動問道:“那你現在就沒什麽想問我的了嗎?”
“沒了啊。”趙母知道趙慕予打電話來是為了上午的事,解釋道,“網上那些事小江都和我說清楚了,我還有什麽好問你的呢。”
“……啊?”
江舟池?
趙慕予一愣。
趙母繼續說:“我上午給你打電話不是沒打通嗎,後來沒過多久,我就接到了小江的電話,說就是鬧了一個烏龍,讓我別擔心。”
終于弄清楚了趙母如此平靜的原因,趙慕予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直到電話那頭趙母“喂”了一聲。
她眼睫輕顫了一下,回過神,沒有再耽誤趙母打麻将,說了一句“那沒什麽了,你安心打麻将吧”便挂斷了電話。
然而她的思緒依舊停留在趙母剛才的話上。
連她都忘了要給家裏說一聲,可江舟池考慮到了這一點,考慮到了她會因為網上的事無暇顧及其他,于是幫她承擔起了她的那一份責任。
趙慕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再一次被江舟池的細心打敗。
不過趙母的這件事也正好提醒了她,今天一天她可能錯過了很多重要的事,于是她沒有再把時間浪費發呆上,打開了微信,翻了翻未讀消息列表,按照事情的緊急程度進行回複。
下午兩點左右,施沛給她發了一條微信消息:【趙老師,江老師這次只請了一天的假,晚上九點的飛機就要飛回劇組了。今天應該是沒辦法拍攝了。等我們處理完網上的事,開會讨論好了下次拍攝的時間告訴你。】
趙慕予手指敲着鍵盤,打下了一個“好”,卻又突然想起什麽,删除了這個字,給施沛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
重新錄制第三期節目的時間定在了下周一。
星期天的晚上,趙慕予和節目組的第二批工作人員一起從銀河市飛去了榆市,為第二天的拍攝做準備。
飛機上,她和施沛坐在一起。
兩個多小時的航程,說長吧,還不夠睡一覺。說短呢,一部電影看完還能剩下不少時間。
施沛見趙慕予也是無聊地看天上的雲,幹脆和她聊起了天。
昨天趙慕予走得匆忙,施沛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和她說,趁着這個機會,拿出手機,悄悄問道:“趙老師,昨天江老師在微博上說的那個朋友,就是上次我在你家門口撞見的那個鄰居吧。”
聞言,趙慕予收回望向舷窗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施沛遞過來的手機。
屏幕裏,是前天江舟池發在微博上的那張老照片,而叢涵的臉被無限放大。
該來的還是來了。
好在趙慕予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種時候她要是再否認,那就純屬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了,于是沒有再像上次那樣找借口,點頭道:“嗯。”
施沛一聽,立馬拍了下雙手:“難怪我當時覺得他很眼熟呢!”
感嘆完,她又想起上次趙慕予對此給出的解釋是“對方長了一張大衆臉”,好像刻意不讓她往其他方面想。
所以,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她和江舟池早在節目之前就認識了呢。
一時間,施沛的腦子裏冒出了無數個版本的故事,每一個都足夠震驚她八百年。
不過她沒有說出來找趙慕予求證,而是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向趙慕予保證道:“你放心,我不會和其他人說的,就當是報答你這次給節目組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創意!”
聞言,趙慕予彎唇一笑,知道施沛說的是她對第三次錄制提出的提議:“昨天打電話和你說的時候,我還以為節目組不會同意。”
“啊?怎麽會呢。”施沛沒想到趙慕予居然還有這種擔心。
她立刻把真實情況說了說:“本來我們還正愁呢,如果按照原計劃,還是拍攝秋游露營的話,江老師那邊的時間不太好協調,可能得等到下周才有檔期。可這樣一來,節目存貨又不太夠了,所以你提出的去劇組探班的點子正好解決了這個麻煩。我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麽會不同意呢。”
說完,她為趙慕予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趙慕予沒有再說什麽,收下了施沛的這番誇獎,但內心清楚自己擔不起施沛的大拇指。
因為她之所以提出去劇組探班江舟池的想法,其實夾雜着她的私心。
而這個想法的靈感又來自她當年探班江舟池的經歷。
第一次是在她高一那年的除夕夜。
那時候江舟池剛進娛樂圈,接到了第一部戲,整個寒假都用來了拍戲,就連過年也在劇組。
本來趙慕予沒覺得這有什麽,可有一天晚上,她莫名其妙聖母心泛濫,冒出了陪江舟池一起過年的念頭,于是立馬和秦山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秦山倒是沒有反對什麽,只說那一天江舟池一整天都有戲,要來的話最好晚一點,最後給了她一個地址,讓她到時候到了給他打電話就行。
有了秦山的幫助後,趙慕予成功了一半,剩下她只需要翻過家裏人這座大山就行了。
幸好這座山也不難翻。
她随便找了一個理由,說是要和尤霓霓還有蘇糊一起吃飯看春晚,每個人都帶上自家的年夜飯。
而她家呢,也不是那種傳統老古板的家庭,覺得除夕夜必須和家裏人一起吃飯,所以同意了她的外出申請,還在除夕這天,給她提前做好了一份年夜飯,裝進保溫桶。
下午五點,趙慕予出了門。
誰知一出小區大門,就撞見了叢涵。
他應該是過來爺爺家團年,手裏還提着各種保健品禮盒,一見到她,遠遠地和她打招呼:“趙慕予,去哪兒啊,該不會要去找江舟池吧。”
趙慕予:“……”
她腳步一頓。
本來叢涵只是随口這麽一問,卻不料這話說完,居然看見趙慕予的表情變得有點不太自然。
他頓時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新奇道:“靠!你有這種計劃居然不提前告訴我!要不然我也能和你一起去了!”
叢涵最大的毛病就是沒有自知之明,還好趙慕予很會讓人看清自己,委婉不了一點兒,直截了當道:“就是因為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去,才沒有提前告訴你。”
叢涵:“……”
“走了。t”
丢下這句話,趙慕予沒再和叢涵廢話,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去了客運站。
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坐長途車,可一路上她沒有緊張,沒有害怕,全是期待,不知道江舟池看見她會是什麽反應。
應該會……高興吧?
畢竟在團圓的日子吃到家鄉菜應該是一件挺幸福的事吧。
桐市到烏城将近四個小時的車程。
出了客運站,趙慕予又打車去了秦山給的地址。
等到她最後終于來到片場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盡管如此,片場外依然有大量的粉絲守在門口,應該都是來蹲主演的。
這是一處地處郊區的專供影視拍攝的攝影棚,棚內搭了很多實景,場地也很大,前門後門都有保安守着。
趙慕予找了一個人少一點的地方,給秦山打電話,誰知一直沒人接。
她心想對方估計正在忙,于是發了一條微信消息,告訴他自己的位置,而後也和其他粉絲一起守在門口。
攝影棚內。
秦山确實在忙。
忙着和其他經紀人聊閑天。
直到江舟池拍完倒數第二場戲,休息的時候,他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有很多個來自趙慕予的未接來電,以及一條微信消息,發送時間是兩個小時前,吓得他趕緊解鎖查看。
誰知剛點開微信,還沒來得及看清內容,他的手裏一空。
手機被人拿走了。
秦山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回頭一看。
只見江舟池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盯着手機屏幕上的消息,本就鮮少情緒的眉眼被屏幕冷光映照得更加冰涼,只是看一眼都能凍得人直打顫。
秦山懷疑誰把棚內的暖氣關了。
他知道江舟池有多在乎這個小青梅,被極具壓迫感的空氣壓得喘不過氣,正想為自己解釋解釋,結果手機就被丢了回來。
他趕緊像個猴兒似的手忙腳亂地接住。
等到再擡起頭的時候,江舟池已經徑直朝外走去。
這是秦山第一次見到江舟池生氣。
可看着江舟池的背影,他第一反應居然是松了口氣,而後忍不住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真他媽沒出息”。他一個快三十歲的人了,居然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懾住了。
等到江舟池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秦山才想起來他拍的是室內戲,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衛衣就出去了,于是趕緊一邊給趙慕予回了電話,一邊拿上江舟池的外套追了出去。
趙慕予接到秦山電話的時候,正蹲在牆角表演小雞啄米。
挂斷電話後,她趕緊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點,而後重新來到側門外,等待和秦山彙合。
誰知最後她等到的卻不是秦山。
郊區的拍攝地沒什麽路燈。
在一片昏暗夜色中,趙慕予看見有人正朝她走來,身影高大而挺拔。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他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
最後,那顆鼻尖痣映入眼簾。
趙慕予一怔,微微仰起頭。
雖然她和江舟池每天晚上都有打電話,但畢竟有那麽久沒有見過面了,一時間有種還沒做好見他的準備。
正當她猶豫着是應該和他揮一揮手說一聲“嗨好久不見”,還是應該假裝正經地問一句“怎麽是你出來接我”,便猝不及防地落進了一個陌生的懷抱。
然而萦繞在鼻尖的氣息十分熟悉。
和這除夕夜的冷空氣很契合。
專屬于江舟池。
趙慕予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整個人也僵硬得像石頭,陷進他的懷裏,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也不知道怎樣控制住自己的狂跳的心髒。
這時,周圍的說話聲鑽進耳朵。
趙慕予想起來還有很多人在,正想小聲提醒江舟池旁邊有人在看,卻忽然發現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衛衣,趕緊從他的懷裏擡起頭,問:“你怎麽穿這麽少就出來了?”
江舟池還埋在她的肩上,擁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在她耳邊低聲道:“想快點見到你。”
趙慕予:“……”
這話她該怎麽接?
趙慕予找不到答案,最後幹脆不接了,打算直接伸手推一把江舟池,示意他放開自己。
然而下一秒,身後傳來了一道非常刻意的咳嗽聲。
趙慕予一聽,如同被受驚的兔子,一下子就從江舟池的懷裏跳了出來,還和他拉開了距離,不自在地左顧右盼。
江舟池則是輕瞥了一眼秦山。
秦山:“……”
他又壞事了是吧。
秦山盡量忽略江舟池眼神裏的涼意,把手裏拿着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将功補過道:“木魚啊,我讓司機把車開過來了,你們等一下就去車裏坐着吧。”
“啊?啊……好。”還在假裝看風景的趙慕予應了一聲。
很快,一輛商務車便停在了他們面前。
趙慕予上車後,見秦山還站在車外,似乎沒有上車的打算,邀請道:“你也上來一起吃吧,我帶了很多。”
秦山倒是想吃,可一看江舟池冷着的一張臉,心想他今天要是真上車和他們一起吃了,恐怕會消化不良三個月。
于是他心領了趙慕予的這份好意,婉拒道:“沒事。你們也很久沒見面了,好好聊聊天,等一會兒開拍了我再來叫他。”
說完,秦山就識趣地退了場。
趙慕予見狀,也沒有再強求什麽。
司機大叔把車開到一個沒什麽人地方就下去抽煙了,把車裏的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
外面是震耳欲聾的煙花爆竹聲,倒是很有氛圍感。
趙慕予把抱了一路的兩個超大容量的多層保溫桶放在商務車自帶的桌板上,擰開蓋子,一層一層拿了下來,順便摸了摸溫度,最後排除了兩道炒菜,對江舟池說:“這倆菜可能已經有點涼了,吃別的吧。”
江舟池卻沒動,依舊看着她。
車裏暖氣很足。
她被凍紅的鼻尖漸漸恢複了血色,寒意在她的眼裏似乎也化成了一汪水,溫潤又明亮。
開口時,江舟池平緩的聲線聽不出什麽情緒,問她:“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你要來。”
“要是都告訴你了,那還叫什麽驚喜啊。”趙慕予知道江舟池肯定會追究這件事,早就想好了應對方法,把筷子遞給他,轉移了話題,“好了,快吃吧,要不然一會兒就都涼了。”
聞言,江舟池壓下了眸底的情緒,暫時結束了這個話題。
她帶來的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除了有一道,既看不出來原材料是什麽,也看不出來成品是什麽菜,一看就知道出自哪位“大廚”的手。
江舟池最先嘗了這一道。
趙慕予沒有看見,注意力放在了江舟池的右手上,發現他的腕間還戴着那條她每晚都确認是否存在的紅繩。
“你拍戲可以不用把它摘下來嗎?”她好奇道。
江舟池“嗯”了一聲:“鏡頭帶不到。”
專業的事趙慕予不太懂,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後,閉上了嘴巴,沒有再打擾江舟池吃飯,坐在一旁安靜看着。
可也許是車裏太舒服了,她坐着坐着,忽然睡意來襲,小聲打了個哈欠。
江舟池聽見了,問道:“要睡一會兒嗎。”
趙慕予搖了搖頭,心想自己大老遠跑來可不是為了睡覺的,硬撐道:“沒事,反正我買的早上六點的車票,待會兒在車上睡就行了。”
一聽是早上六點的票,江舟池神色一斂,淡聲道:“你可以多待一天,明天我沒戲。”
“那可不行。”趙慕予眼皮越來越沉,大腦也被瞌睡蟲侵蝕得失去警惕心,一不小心說出了真實原因,“我媽還不知道我今天……”
話沒說完,她的眼睛忽地瞪大,清醒過來。
然而江舟池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已經多了一點沉甸甸的重量。
趙慕予心虛地坐直了身子,直直地望着前擋風玻璃外漆黑的夜色,不敢回應江舟池的視線。
沒人說話的空氣陷入了無止境的沉默。
最後,趙慕予實在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了。
反正都漏了餡兒,她也懶得再裝了,和江舟池坦白道:“我也不是偷偷背着我媽來找你,就是……你知道的,如果和她說了,她肯定又會念叨我很久,所以我才沒和她說實話。你可不許說漏嘴,或是和她告狀啊。否則的話!”
說完,她握起了硬邦邦的拳頭,舉到江舟池的眼前,正大光明地威脅他,總是能理直氣壯地把不利于自己的局面扭轉成另一個樣。
遺憾的是,這番威脅對江舟池毫無用處。
他擡起另一只手,寬大的手掌将趙慕予的拳頭完全包裹進掌心,拉下她的手,說:“我也會念你很久。”
趙慕t予:“……”
覆在手背上的溫度不再陌生。
趙慕予想起了剛才的擁抱,心跳又有了加速的趨勢。
一時間,她也顧不上江舟池說了什麽,一邊控制自己的思緒,一邊試圖把自己的拳頭抽出來。
可江舟池沒有松開分毫,嗓音低緩道:“以後不用給我什麽驚喜了。”
話音一落,趙慕予的動作一頓,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涼水,一直停不下來的心跳也恢複了正常。
下一秒,她又聽見江舟池說:“只要你每天晚上和我視頻通話,就已經足夠了。”
趙慕予一愣。
還沒等她分辨清楚自己聽見這句話到底是開心還是意外,江舟池又開了口,最後道:“所以,下次不準再這樣了。”
“……”
說到底,還是在禁止她以後做類似的事。
在這三句話的工夫裏,趙慕予的心情起起落落落落。
她撇了撇唇,心裏不怎麽服氣,但嘴上還是“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過,知道是一回事,會不會照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理解江舟池這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全問題才這樣說,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有腦子,有智慧,所以,她不光有下次,還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然而。
當時信誓旦旦說要明知故犯的她恐怕怎麽也不會想到,那時候她心裏想的下次,下下次,一直等到了十年後才有機會慢慢實現。
-
下了飛機已經快晚上八點。
大家回到酒店,随便吃了點東西,便各回各的房間了。
第二天早上,外面天還沒亮,趙慕予就坐着節目組的車,來到了江舟池所在的酒店。
章宇已經在酒店大堂等着了。
一見到趙慕予,他的臉色又變得像天一樣黑。
本來他已經下定決心要為了他的老板改變對趙慕予的态度,結果當天就鬧出了她的緋聞,而且還是和叢涵哥的緋聞。
這讓他實在很難對趙慕予有什麽好臉色,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連叢涵哥都勾搭上了,再加上一開始在雲城大學的那一段“黑粉”黑歷史。
種種原因導致章宇反複橫跳,依舊對趙慕予存有很強的戒備心。
為了他老板的安全着想,他打算趁現在攝影機還沒開機,先問清楚,于是走到趙慕予的身邊,直接道:“你為什麽要給節目組提議當我老板的一日助理。”
攝影組還在做準備工作,趙慕予也正在給自己戴麥。
當章宇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聽清他的問題後,她也不意外。
探班不是這次錄制的全部內容,給江舟池當助理也才是她真正的私心。
可她要當這個助理,必定要過章宇這一關,又或者說,要向他請教一些東西,所以節目組已經提前和章宇溝通過了,但還沒有告訴江舟池。
趙慕予沒有轉過身子,一邊繼續戴麥,一邊回道:“因為我想要更了解他。”
不管是江舟池的工作,還是他的生活,她都想要了解,将過去十年時間的空白填補上。
而且這樣一來,江舟池也不用再大老遠飛回銀河市,拍完節目又掐時掐點地飛回去,對他來說更輕松一點。
然而章宇沒想到自己會從趙慕予的嘴裏聽見一個這麽真誠的回答。
他習慣了趙慕予對他老板的不客氣,不知道她今天怎麽突然轉了性,一時間還有點無法适應。
最後,章宇除了一句略顯呆傻的“哦”,也找不到其他話可以說,頓時有種拔劍四顧卻索敵失敗的迷茫感。
“诶,小章,你這麽早就來了啊。”這時,忙完的施沛注意到了章宇。
她走了過來,順便把麥遞給章宇:“今天要麻煩你啦。”
話音一落,章宇立馬換上了最标準的笑臉。
但凡面對的是非黑粉這種極端人物,他都是個絕對不會給老板丢分的稱職助理,熟練又得體地回應着施沛的客套話。
倆人一番簡單的寒暄過後,攝影機的紅燈也亮了起來。
打板大哥出來打了板。
施沛退到鏡頭外。
章宇重新回到酒店大廳。
由于觀衆們并不知道他和趙慕予已經認識了,也不知道趙慕予來酒店的目的,所以一開始,他倆還得演上一段,給觀衆交代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
章宇常年泡在劇組裏,入戲相當快。
等到趙慕予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換上了剛才面對施沛的同款表情,和趙慕予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舟哥的助理,你叫我小章就行了。聽說你今天要來當舟哥的一日助理?”
趙慕予第一次見到這麽正經的章宇,努力壓住唇角,才忍住沒笑出來,否則章宇對她的恨恐怕又要更多一點了。
等章宇說完,她點了點頭,戴上了自己準備的工作牌,拿出包裏的小本子,一邊做好記筆記的準備,一邊回道:“今天就拜托你了。請問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事項嗎?”
“沒什麽需要注意的。”
電梯門打開。
章宇走了進去,繼續說:“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當我老板的助理更輕松的工作了。他沒那麽多難伺候的毛病,不會在大熱天使喚助理跑到幾公裏以外買一杯不能融化的冰咖啡,也不會為了助理點外賣時忘了備注不要蔥而大吵大鬧。”
章宇很會做節目。
滔滔不絕誇完自家老板後,他又對着鏡頭發誓:“以上都是真心話。絕對沒有收我老板的紅包。”
——叮。
電梯到了。
趙慕予走了出去,從章宇的這一長段話裏只得到了一個有用信息:“看來其他的藝人助理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啊。”
章宇:“……”
本來章宇只是單純想誇他老板,絕對沒有想映射任何人,但被趙慕予這樣一說,他意識到了自己有點踩一捧一了。
于是他重新扭頭對鏡頭說:“麻煩後期老師幫我把剛才舉的那兩個例子都剪掉,謝謝。”
說完,章宇繼續給趙慕予交代了一下今天的助理工作內容。
“今天舟哥只有三場戲,中午應該就能拍完。下午是媒體的探班日,會有一到兩個小時的采訪時間。采訪的問題大綱我已經發給你了,不過舟哥更喜歡看紙質版,待會兒你打印出來,等他空了拿給他看看就行。還有就是,到時候采訪,可能還是會有記者提一些超綱的問題。要是你聽見有什麽不合适的,要及時擋下來。”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江舟池的房間門口。
章宇最後叮囑道:“對了,如果非要說我老板有什麽缺點的話,那就是——”
“有很嚴重的起床氣,不能硬叫他起床。”沒等章宇說完,趙慕予就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頭,把後面半句補充完整。
話音一落,章宇的腳步猛地一頓,回頭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當然是因為我在親身經歷過無數次後,總結出來了一段血淚經驗。
趙慕予及時咽回了這句大實話。
她沒有因為自己說漏了嘴而感到慌張,十指在空中胡亂彈了幾下,模拟出敲鍵盤的動作,回道:“網上什麽都有。”
章宇:“……?”
他老板在哪個采訪裏說過自己起床氣重嗎?
他怎麽完全沒有印象?
章宇覺得奇怪,但礙于攝像機的存在,把所有的疑問吞回肚子裏。
确認自己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完畢後,他沒有再和趙慕予多聊什麽,把房卡給了她,客套了一句:“那今天舟哥就拜托你了。”
“應該的。”
趙慕予接過房卡,對着門鎖一刷。
“滴”的一聲響,門開了。
江舟池住的是一間套房。
趙慕予穿過客廳,來到了卧室門口,動作很輕地把門把往下一壓,打開了門,等攝影大哥進去後,她才進去。
沒開燈的房間裏一片漆黑。
趙慕予的手在牆上摸索着一番,先開了一盞相對柔和的壁燈,驅散了黑暗。
等到眼睛适應了卧室裏的昏暗光線,她最先看見的是擺放在房間正中央的那一張大床。
只見江舟池側躺在床上,半張臉陷進蓬松的被子裏,只露出被淩亂額發半遮住的眉眼。
雖然壁燈不算亮,但突如其來的光線大概還是刺激到了他,讓他輕蹙起了眉頭。
趙慕予見狀,輕手輕腳,走到了床邊,彎着腰,輕聲叫道:“江舟池?”
空氣安靜了三秒。
和預料中一樣,毫無反應。
趙慕予又伸出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了拍江舟池的肩:“江舟池,起床……”
這一次,她話還沒說完,腕間便忽地搭上了一道力度。
趙慕予一驚。
下一秒。
她整個人往下一沉,毫無防備,被拽t進了溫暖的被子裏。
可萦繞在鼻尖的氣息又冷又淡,像是深呼吸了一口冬日森林裏的空氣。
江舟池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圈着她的腰,埋在她的頸間,下颌冒出的胡茬輕蹭着她的皮膚,有點疼,但更多的是癢。
趙慕予的大腦持續空白。
直到耳邊響起江舟池的聲音,低低地叫了她一聲“小狗”。
趙慕予:“?”
他明顯還沒有清醒過來,嗓音裏仍帶着濃濃的睡意,又輕又啞,在她耳畔緩緩低喃道:“上次為什麽又丢下我偷偷離開。”
還在瞄攝影機的趙慕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