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真是不可思議。”聞人衿玉對阿淞說。
“我根本不了解他, 更談不上有多少好感,但是,”聞人衿玉遲疑片刻, 她願意對阿淞說實話, “我想要去靠近他, 甚至忍不住依賴他, 我不喜歡這些行為, 但……我又覺得很快樂。”
“你知道的, 我一直很讨厭alpha這個群體,即使生理上的吸引是客觀存在的, 但我一直唾棄它, 我對別人的選擇沒有任何意見,但當事人換作是我自己, 我希望至少,我可以踐行我的準則。”
聞人衿玉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卻依舊難以厘清思緒,她說了很多,卻感覺那只是不痛不癢的牢騷。
陽光很好, 灑在小涼亭裏, 聞人衿玉撥動銀匙, 袅袅熱氣缭繞在她的臉頰旁。
阿淞認真聽完,說道:“這沒什麽呀,沒有什麽是恒定不變的,人會變, 環境也會變, 變化的人生活在變化的環境中,相互影響, 相互适應,變化就更大了。人不可能從始至終都遵守同一條定律,再說了,即使您現在改變了做法,這也不代表從前就是錯的,這只是兩種不同的選擇。”
“而且,他現在是您的丈夫,是您法律意義上的配偶,如果他不能在信期撫慰您,那麽他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呢?”
聞人衿玉一怔,“是這樣嗎?”
“是呀,婚姻法第三十二條,配偶在特殊時期提供撫慰,提供情緒價值,這是公序良俗,是婚姻最大的意義。”
“還有很多書裏也都是這麽說的,美滿幸福的家庭生活往往是以日常陪伴作為基礎,雖然我沒有切實體驗過,但書裏寫的應該是對的。”
特殊時期提供的情緒價值,聞人衿玉輕笑,确實如此。
其實,如果把一切都歸因于信期帶來的激素影響,那麽一切就容易接受得多,是啊,這畢竟是自然規律,是難以違抗的身體變化。
聞人衿玉盡量不去想,她的信期已經過去快十天了,她對霍谌的依賴卻并沒有減少。
*
春天到了,莊園裏的馬場重新打理了一番,青草鮮嫩,圍欄也做了翻新,又買來幾匹小馬駒,甩着尾巴,在陽光下慢悠悠吃着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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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聞人莊園的馬場偶爾會提供給澤蘭皇家學院,作為馬術課的教學場地。
這很合理,畢竟偌大一個馬場,從前只有聞人公爵常常使用,其餘時間都是空置,難免有些浪費。
又是一節馬術課,當學生們來到馬場,卻意外發現馬場裏已經有一個人在馳騁。
“那是誰?”學生們竊竊私語。
今天帶隊的是一位實習老師,她也不清楚,按理說,聞人莊園裏沒有多少人有資格使用馬場,除了聞人公爵,就是聞人衿玉小姐,但……那道身影在遠處若隐若現,那分明是一個男性。
不過,聞人莊園的人總是格外和善的,老師不一會兒就問到了答案,傭人們說,那是衿玉小姐的孿生哥哥,聞人時濯。
“……他是一個alpha?”學生們遲疑了。
“別擔心,”老師的神色和藹,把剛才得到的消息分享給學生們,“無需顧慮,他是一位品德高尚的alpha,和其他的alpha人群截然不同,請不要害怕。”
的确,聞人時濯騎着一匹白馬,且行且停,速度并不快,并且活動範圍只在馬場的西北方,沒有朝這邊看一眼,更沒有任何阻攔幹涉她們的意思,
老師笑道:“好啦,我們照常上課,不要去打擾他,這畢竟是他的家。”
對呀,認真說來,反倒是她們打擾了人家,學生們彼此看看,不好意思地散開了。
清風拂過,草木翻湧,蒲公英拂過學生們的小腿。
忽然間,地面震動起來,所有教學馬匹都躁動不安,大聲嘶鳴,學生們面露惶恐,努力按住馬匹,卻發現遠處草地翻湧,一大批黑色馬群沖破栅欄,沖了過來。
現場一片混亂,衆人失聲尖叫,試圖逃跑,然而還是新手的學生們根本無法控制受驚的馬匹,情急之下,老師也顧不上所有人。
暴躁的馬匹沖進人群,左右沖撞,攪得人仰馬翻,接二連三有學生滾落馬背,随後又被馬蹄踐踏,慘叫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失控的馬群終于被控制,醫療團隊匆匆趕到,擡走了受傷的學生,許多傭人也趕來處理場地,除去雜草、洗去混亂的血跡,最後收走了小馬駒的屍體。
不遠處,聞人時濯依舊坐在馬背上,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踢了踢馬肚子,掉頭離開。
聞人衿玉回家後,聽說了這件事。
聞人公爵心有餘悸,說道:“幸好你哥哥沒有受傷,當時他也在馬場。真奇怪,馬匹訓練有素,怎麽會忽然受驚呢?”
“哥哥?他怎麽會在那裏?”
提起這個,聞人公爵的心情好了些,“時濯說,他的身體變好了不少,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但醫生都說這是好的變化,同時建議他多參加一些戶外運動。”
聞人衿玉說:“哥哥是這麽和你說的?醫生不清楚原因,而他也不知道?”
聞人公爵點頭,“是,有什麽不對嗎?”
聞人衿玉看了一眼母親,沒有多說什麽。
學生們在馬場受傷,傷到的都是肢體骨骼,不能擅自移動,幹脆就近在莊園裏接受治療。
聞人衿玉換了一身簡便的裝扮,向曲女士問清了安置傷員的地點。
醫療室容不下那麽多人,曲女士和校方商量後,索性搭建了一個臨時安置點,那地方離醫生們的聯合住宅很近,方便醫生們随時查看。
聞人衿玉朝那個方向走去,聞到風裏的血腥氣與碘伏藥水的味道。
等到真正走近,她發現這裏不僅僅有學生,還躺着十多個在莊園裏的工作的傭人。
這是怎麽了?她們也在這場事故裏受傷了?
一位在藏書庫工作的女傭和聞人衿玉打招呼,解釋道:“大概是因為換季,好些人都有點不舒服,要麽咳嗽,要麽頭暈想吐,不過,請別擔心,都是些小毛病,我麽,老毛病了,應該是花粉過敏。”
話雖如此,從前的換季期可沒見到這麽多病人。
很快,一位醫生匆匆走出來,那是路易莎醫生,在諾德醫生出事後,她接替了他原本的位置。
路易莎醫生剛剛替一位學生包紮好胳膊,白袍上沾了些敷料,她擦了擦,臉上帶點赧然,“衿玉小姐,久等了,您特意過來,是想詢問時濯少爺的身體狀況嗎,其實我也有些疑問,想要和您談談。”
聞人衿玉有些意外,“他……”
話音頓住,她環視四周,走進一個空置的房間,“在這裏談吧。”
路易莎醫生低頭整理資料,“有些話不太好當着其他醫生的面說,幸好您過來了。”
路易莎看着手裏東西,有些頭疼,她把聞人時濯近三十天的血液報告遞給聞人衿玉,“這話聽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數據顯示,病人曾被徹底損壞的腺體得到了二次發育。”
聞人衿玉平靜點頭,“從前有類似的案例嗎?”
“很少,但這種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不過,”路易莎醫生又遞來另一份表單,圖表之間有紅色标記,她解釋道:“病人體內的信息素濃度在十天前恢複到同齡人的正常水平,此後,持續不斷地緩慢增長,至今沒有停止的趨勢。而這一切的變化,我們找不到具體的原因。”
聞人衿玉手指一顫,問:“信息素濃度持續增長會怎麽樣?”
路易莎醫生感到有些為難,“不能确定,但從一些資料來看,過高的alpha信息素濃度會扭曲人的認知,如果不加以幹預,甚至會損耗壽命。”
聞人衿玉默然片刻,問:“這些信息,你有和聞人時濯說過嗎。”
“當然,我們每天都會和病人進行溝通,尤其是數據上的明顯變化。”
聞人衿玉忽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她把報告放下,什麽也沒說。
房間外不斷傳來聲音,醫生數量不夠,學生們還在等待救治,聞人衿玉看了看時間,準備起身,路易莎醫生卻又開口了,她說:“還有另一個問題同樣需要解決。”
“什麽?”
“病人的身體變化太迅捷,他沒能完全适應,有時候,信息素會難以自控地外洩,莊園裏的傭人們大多都是omega,她們難免會受到負面影響。”
聞人衿玉一怔,“外面那麽多的傭人生病,是這個原因?”
“有部分是這個因素,強烈的信息素波動,不止會影響人,許多靈性高的動物也會遭到影響。”
路易莎醫生看着聞人衿玉,又看一眼門外受傷的學生們,她的眼裏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
聞人衿玉再度拿起那份報告,血液數據的折線圖顯示,十天之前,聞人時濯的信息素濃度就恢複到了正常水平,此後,濃度依舊在緩慢攀升。
這是不是意味着,聞人時濯在達到原本的治療目的之後,仍然在使用那種藥?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去找聞人時濯問清楚,但此刻,她根本不想再見到他。
聞人衿玉經過湖畔,停了一會兒,繞了一段路去馬場,這裏已經被打掃幹淨,草皮也煥然一新。
一輛垃圾清運車從栅欄旁駛過,車廂颠簸,露出一截死去小馬駒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