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話音剛落,整片回廊都靜了下來。
聞人衿玉将女皇陛下送出莊園,又獨自欣賞了一會兒夜景,繞開盤踞在一樓的媒體記者,沿着一層層階梯往上。
她原本打算找阿淞問些事情。
她聽見了剛才的響動,還以為是阿淞弄倒了花瓶,阿淞是個心思很細致的人,肢體卻有些笨拙,偶爾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點小纰漏。
聞人衿玉聲音含笑,揶揄道:“阿淞,你的薪水又要被扣光啦。”
直到走近了,看清眼前景象,聞人衿玉一愣,“哥哥?”
聞人衿玉快步上前,匆忙檢視哥哥的身體狀況,手足無措,神情焦灼,“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有沒有受傷?”
視線往下看,聞人時濯雙臂垂下,手背上有血珠滾落,是剛才揮倒燭臺時被劃出的傷口。
兩人同時發現了這一點。
聞人時濯動作一頓,很快收回了手,安撫式地一笑,“不小心撞到燭臺,是我的錯,不要責怪阿淞。”
聞人衿玉當然不會在意一個燭臺,她關心的是哥哥為什麽會受傷,她忍不住蹙眉,仔細觀察聞人時濯的神色,“還頭暈嗎?醫生讓你多休息,為什麽不遵照醫囑?”
聞人時濯輕聲嘆息,有些無奈,“休息得夠多了。”
聞人衿玉并不贊同,還要再問,卻被阿淞拽了拽衣角,阿淞在身後擠眉弄眼,示意她把視線再往裏轉一轉。
她擡眼看過去,這才注意到陰影處還站着另外一個人。
半明半暗間,年輕男性的面部輪廓十分明晰,線條感強烈,周身氣質極具侵略性,目光卻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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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聞人衿玉會願意承認,他稱得上十分英俊。
“……他怎麽會在這裏?”聞人衿玉回過頭來,向阿淞詢問。
阿淞只得解釋一遍,原本應該很快結束的工作,因為她過多的考慮,過多的斟酌,遲遲沒能完成。
聞人衿玉接過了阿淞手上的圖紙冊,有些訝異,“還有這麽多空置的房間,上個月我請曲女士替我新開辟一間琴房,她卻告訴我,空間不夠,施展不開。”
阿淞竊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總不能是曲女士嫌棄您的琴聲太吵吧?”
聞人衿玉皺了皺鼻子,卻沒再說什麽,她和助理阿淞的關系一向親近,大概是相處時間足夠久,除去工作之外,還多了些姐妹一般的感情。
她随意翻了翻圖紙,心裏卻有別的打算,她把冊子還給阿淞,說道:“阿淞,我想提一個建議,下次如果還要幫別人挑選房間,可以先問一問他本人的意願。”
“霍谌。”這是聞人衿玉第一次念出這個名字。
她走近了些,快要走到陰影的邊緣,問道:“你會不會介意……住得離我近一點?”
這片空間又是一靜,阿淞有種很怪異的感覺——面對這句話,那位姓霍的alpha本人還沒有如何反應,反倒是時濯少爺的臉色先變了。
聞人時濯大概是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倉促間發出兩個語義不明的音節,引來了聞人衿玉的關注,她用眼神詢問:什麽?
“我很樂意。”霍谌說道。
這是當然了,阿淞暗暗想到,從來就不會有人拒絕衿玉小姐,不管她提出的要求是什麽,語氣姿态又如何,是勢在必得還是漫不經心,她總會得到想要的答複。
問題解決了,但現場氣氛微妙,聞人衿玉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打算先和哥哥聊一會兒天,回頭再去找阿淞單獨談話。
她心想,哥哥中毒昏迷,應該被家人環繞關照才對,然而所有人都在為了她忙碌奔走,他感到失落也是人之常情。
聞人衿玉和聞人時濯并肩登上階梯,打算去看看建在六樓的一座玻璃花房,聽園丁說,有種蘭花喜歡在夜間開放。
霍谌眼神一動,不自覺地追随着那道身影,在剛才的幾個瞬間,一觸即發的焦灼被他忽視,他只發現了一件事情,聞人時濯的衣領上別着一枚珍珠胸針,樣式工藝和衿玉小姐的那只耳環很相似。
衿玉小姐。
霍谌收回目光,冷淡地離開。
*
阿淞也離開了這處轉角,她感到有些苦惱,一盞燭臺而已,庫房裏俯拾即是,沒什麽可惜的。但燭臺為什麽會倒?假如她說是親眼看到時濯少爺動手揮倒的,管家曲女士會相信嗎?
別說曲女士了,就連現在,脫離了剛才的奇怪氛圍,阿淞自己都開始懷疑,剛才所見會不會只是自己的臆想?
阿淞心不在焉,跨出大門時略過了一個人影,卻絲毫沒有在意。
“等等!”人影卻開口叫住了她,語氣不太友善,“雲淞女士,請留步。”
阿淞回過神,認出那是寄居在莊園裏的客人,聽說是聞人公爵的遠房侄女,白珞琳小姐。
“白小姐。”阿淞禮貌道。
白珞琳的臉色更差了,她強笑道:“別這麽客氣,稱呼我為珞琳小姐就好。”
白珞琳很不喜歡別人強調她的姓氏,一直以來,她都努力模糊自己的姓氏,習慣了在社交場上以“聞人家族的後代”自居。
阿淞但笑不語,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遲遲沒等到對方開口,只好又問道:“白小姐,請問有什麽事?”
白珞琳十分不悅,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她繼續強撐笑容,說道:“衿玉小姐有時間嗎,我想送上親自準備的結婚禮物。”
“噢,您真是費心了,”阿淞說道:“可惜衿玉小姐很忙,沒辦法臨時抽出時間分給您,您可以把禮物交給我,我會幫忙轉交。”
白珞琳不肯,“這畢竟是結婚禮物,我想親自送上我的祝福,或者,我拿給新郎也可以,對了,最終選定的alpha新郎是誰?叫什麽名字?”
阿淞神色不變,“您沒有看新聞嗎?報道上應該有您想要的信息。”
白珞琳勉強按耐下怒氣,說道:“外面的報道不知真假,哪裏比得上雲淞女士的所見所聞呢?”
阿淞并不接茬,點了點頭,準備轉身離開。
“請等一下,”白珞琳又追了上來,這一次她奉上了自己準備的禮物,她提前向阿淞道謝,“辛苦您轉交。”
“對了,我還想問一件事,”白珞琳擺了擺手,笑道:“別誤會,是關于我自己的。我最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要請醫生看一看,但我習慣的那位諾德醫生不知道哪兒去了,好幾天不見他的蹤影,我想問問他的動向。”
阿淞一愣,“諾德醫生?”
那不是特意為時濯少爺配置的醫療團隊中的一員嗎?
“是的,”白珞琳重複道:“諾德醫生。”
夜色越來越濃了,夜風也涼,阿淞裹緊大衣緊走了幾步,穿過庭院中的一片狼尾草,回過頭來一看,白珞琳還停在門前的石階前,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聞人衿玉和聞人時濯并沒有聊多久,在她看來,哥哥實在是很好哄,只要待在他的身邊,哪怕不發一語,各做各的事,他也能很快平和下來。
這是一間琴房,是聞人衿玉衆多琴房中最不起眼的一間,面積不大,只擺着兩架古典三角鋼琴,和一個陳舊的木箱。木箱裏面裝着泛黃的樂譜和手稿。
這是兄妹倆在童年時期學習樂理的第一間琴房,那時候的日子太輕快太美好,似乎連回憶都是彩色的。
“我很喜歡待在琴房,”聞人衿玉坐在窗邊露臺的邊沿,說道:“樂器不會主動發出聲音,卻承載了太多情感,就這樣沉默着,也很動人。”
聞人衿玉轉過頭來問:“哥哥,你呢?”
聞人時濯手裏正翻着琴譜,他想了想,“我喜歡……像現在這樣。”
“現在這樣?”聞人衿玉先是詫異,又很快了然,“是的,這樣寧靜的一個夜晚,是很珍貴的。”
月挂中天,莊園裏的外人都離開了,從閣樓的窗戶望出去,還能看到正在離去的車流燈光。
聞人衿玉一個人沿着扶梯走下,時間很晚了,她後知後覺感到了一陣疲乏,這些天的日程實在是太密,回想起來,即便是她都有點輕微的脫力感。
走到四樓,忽然聞到一股奇妙的風的氣息。
風是沒有味道的,聞人衿玉心想,這真奇怪,但這的确是風的氣息。
像是蒲公英被吹散,雲舒雲卷,馬駒在原野上奔跑,一種充滿着自由、自然、馳騁的氣息。
聞人衿玉的房間設在四樓,不只是卧室,連同周圍設置的圖書室、衣帽間、健身房……都是她的私人領地,使用的香氛都是相同且熟悉的,就連走廊裏擺放的植物種類都是固定的。
這樣一種全然陌生的味道,是從哪兒來的?
快要走到卧室門口,那股氣息的存在感越來越強,好在這味道并不令人讨厭,否則她可能要連夜換一層樓居住。
聞人衿玉及時停下腳步,她皺起眉,不解道:“霍谌?你應該回自己的房間。”
門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正是那位她法律意義上的配偶,實則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聞人衿玉的确是累了,精神不濟,無法保持風度,話中帶上譏嘲,“還是說,你迷路了?”
霍谌看向她,并且走近了一步。
他大概意識不到這其中的僭越。
聞人衿玉甚至有點生氣了,她第一次懷疑起自己先前所做的決定是否正确。聯姻會讓她得到什麽還是未知,但在那之前,或許會消耗她的壽命。
霍谌像是一無所覺,他神情不變,腳下一步步靠近,最終停在一個極近的距離。
他低聲提醒:“我看見了幾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女皇留下了她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