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初露峥嵘 第十三
第二日早飯後,沈沖天聽見說:“九公主來了。”忙讓請進來。
青霭一步一蹭地慢慢走進來,遲疑問道:“昨日的話可是你一時心血來潮?今日你冷靜下來,可還作數?”
沈沖天點點頭。
青霭繼續問:“因何而起?”
沈沖天鄭重言道:“你真而不執,柔而不弱,心中有尺有骨,知世故不世故,良善寬人。我見着世間景象最後一眼,是你的面容,似落日餘晖,永存心中,令我對世間仍存希冀。”
青霭追問道:“能存多久?”
沈沖天據實回答:“不敢說,世事無常。既在心底生成,總在心底留存,亦或被埋沒,亦或受遮蔽,定不會抹去。”
青霭仍舊不放心:“你可知,如今一切已在法度外,不能久長,将來你我輕則分道揚镳,重則生死兩隔。”
沈沖天愈加堅定道:“心事不吐不快。明知毫無結果,總不願埋沒心事糊塗錯過。”
青霭亦堅定了心性,誠懇問道:“可還想要明确答複?”
沈沖天亦擲聲回答:“想。”話音剛落,他忽覺兩片柔軟的唇輕點上左頰,随後一陣衣履跑動之聲,越來越遠,離開屋子。沈沖天心中升起一片溫暖,催化地嘴角上翹,輕輕笑起來。
直到晚間,青霭心中依然忐忑。沈沖天身邊一個小丫頭緩緩走過來,笑吟吟對她施禮道:“公子有請。”
青霭紅着臉輕抿唇,趕緊抿一抿發鬓,扯一扯衣襟,略帶緊張地跟着小丫頭到沈沖天房間,绛紋同那兩個小丫頭“嘻嘻”笑着掩門離開。
沈沖天只着家常裋衣,坐在床沿上,開心問道:“你可知她們為何發笑?”聽着青霭那邊沒動靜,自己微微一笑,繼續言道,“她們在笑我呢。早間九公主做法,卻半途而廢,害得我現在臉都是歪的。只能特地請九公主過來,繼續白天的法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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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霭那邊依舊沒動靜。
沈沖天側耳聽聽,笑道:“白天的勇氣哪裏去了,那會屋裏屋外都有人,這會又沒人,你怕什麽。不過就是再輕點一下的事嘛。”說完又聽聽,笑着伸出一手,輕聲召喚道,“青霭,過來。”
青霭這才羞怯怯走到沈沖天身邊,見他輕仰右臉,自己心中卻是亂抓亂刨的,她立着不動,不提防沈沖天猛然伸出雙臂将自己攬入懷中。青霭一下失去重心,坐于沈沖天腿上,第一次與沈沖天相距如此之近,眼簾向對,唇相抵,面頰上均是對方輕暖氣息。
沈沖天柔聲問道:“想通了?”
青霭笑谑回敬:“我可是你的長輩。”
沈沖天只是笑:“我不嫌你老。再說,此事關鍵不在老與不老。”
青霭歪頭問:“那是什麽?”
沈沖天故意一皺眉:“你太重,哎呀,壓得我腿都酸了。難怪在莫牢山,怎麽催烈焰都跑不動。”
青霭不樂意:“怎麽不說你又肥又重。”
沈沖天壞笑:“我一點都不重,你一試便知。”
青霭頓時有幾分為難:“換你坐我腿上嗎?那,好,吧,只許一回。”話音未落,看沈沖天笑得不能自已,“你又笑什麽?”
沈沖天憋着笑:“不是這般,耳朵湊過來。”說着在青霭耳邊低語一番。
青霭只覺耳中軟語并熱氣一起直蹿入心,激起心中溫暖,又順着脖頸顏面上升至耳,雙耳發燙:“你,簡直無法無天。”
沈沖天感覺她呼吸漸急促:“我猜,你等我這無法無天,等了一天吧。”
青霭輕聲埋怨:“知道還不早點叫我,害我直直等了一天。”
沈沖天趕緊安慰:“別急嘛!今晚,明晚、後晚……只要你同意,我們有每一晚。”
青霭故意問:“那今晚你喚我過來,因着什麽?”
沈沖天鄭重回答:“做我的妻。若你願意,閉上眼。”
青霭半疑惑半期待,順從聽話閉眼。沈沖天一手摸索着輕觸上青霭眼簾,順眼簾向下輕拂,劃過面頰,直至唇角,微張唇試探着點上青霭唇角,旋即如攻城般長驅直入,将溫熱氣息度了過去,雙手趁勢游滑向下,将柔情深送。青霭惟覺被一腔溫暖包裹,蕩蕩如虛空,再不覺三界天地間萬物,只有心底與小腹中忽而升騰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急迫沖蹿迸發出來,渾身只是想要他。
日月輪回,轉眼又是一個夏日,晚飯後暑氣漸消,青霭攙着沈沖天在院中散步。沈沖天聽見身邊叽喳之聲,不免皺眉:“近日看我忙碌顧及不上,一個個竟愈發沒規矩起來,在我面前都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
青霭忙規勸:“不關他們的事,是我看你這幾日太操勞,有件事還沒來得及說,他們都忙着提醒我呢。”
沈沖天頓時緊張:“出什麽事了?”
青霭一字一頓地說:“不是什麽緊要的事,你別擔心。前日我問了府裏幾位上年紀的媽媽,應該是有孕了。”
沈沖天口中颠倒重複青霭的話:“應該?有孕?”
青霭點頭:“嗯,八九不離十了。”
沈沖天一時語無倫次:“我,我的孩兒?!”
青霭頓時立眉:“你敢賴賬!”
沈沖天又喜又驚,還有些沒回轉過來,木然道:“我該如何說,哦對,恭喜恭喜。”
青霭不禁莞爾:“孕育是我,生産是我,辛苦受累全是我,有什麽好恭喜的。你還是恭喜自己吧!”
沈沖天點頭咧嘴笑道:“嗯,嗯,恭喜我。”惹得青霭和身邊的丫鬟俯身大笑成一片。
青霭一時斂住笑,才慢慢言道:“由此引出來,還有兩件事。其一,你當初說父親是凡人,要麽是父親刻意隐瞞,要麽是他經歷過什麽事,将出身忘卻。只因人與龍血脈不通,無法受孕,照此看,你的本來面目定不是如眼下這般,此事只能待将來求證。其二,如今雖說受孕,卻吉兇難定。為着我與這個胎兒,也為着你一府安危着想,我已經另收拾出一間屋子,今晚就搬走,要不還住回閣樓上,也挺清淨。”
沈沖天忙攔住她的話,擔憂道:“你說什麽,我都聽,只是這一件。你也好,我的孩兒也好,分明看我可憐特地陪我的,怎會是兇物。就算真現兇象,也須得我陪你助你,哪有放你一個在外面受苦的道理。你還睡在裏面,我睡外間就好。求你別駁我,讓我守着你,聽着你氣息動靜,惟此才能安心。”
青霭思量沈沖天苦心,只得點頭同意。
安撫完青霭,沈沖天立時找來管家,事無巨細,颠來倒去地交代了半晚上。管家是原天狼時沈沖天身邊的掌宮宮人,自幼陪侍在身邊,眼睜睜看着小主人長大,遠行,娶親,經歷生死離別。如今得知小主人終于有喜事,自己倒比小主人還高興,事事格外盡心。
府中衆人也陪着提心吊膽半年,終到生産之日。沈沖天比青霭還緊張,在外面一刻也坐不住,不斷來回走動,聽着裏面的動靜,雙手在前面交替相握,口中一直喃喃道:“怎麽辦?怎麽辦?”恨不得沖進去代青霭受苦。
忽然一道金光沖出屋頂,直上天際,金光中顯出一條金紋白龍,在半空盤旋幾遭,引動風雷環繞,半日才逐漸隐沒不見,金光也随之漸漸消失。外面的人除了沈沖天,都被這景象吸引,直着脖子望天,只有沈沖天一向靈敏的雙耳失聰一般,仍舊只關注屋內動靜,忽聽屋內傳來嬰孩響亮哭聲,大家才都回過神來。一時穩婆出來長籲一口氣,報喜:“恭喜公子、恭喜夫人,得一千金,母子平安。”凝香和绛紋帶着一群下人忙跟着道喜。
直聽到“母子平安”,沈沖天才松一口氣,臉上霎時綻開笑容,他聽着屋裏窸窸窣窣的聲音陸續出來,接着有下人報:“公子,裏面都收拾安排妥當了。”沈沖天忙一頭紮進屋子,臨進去時想起一件事,興沖沖喚道:“凝香,告知管家,預備賞錢,阖府大賞!服侍夫人的,今日忙活的,雙倍賞!”
屋內還殘留有濃重的血腥氣和其他不明緣由的氣息沖鼻嗆肺,沈沖天什麽也顧不上,跌跌撞撞直撲到床前,下人們見狀忙躲開。沈沖天握着青霭的手,着急地問:“青霭,怎麽樣,還好嗎?”
青霭虛弱疲乏已是極限,氣息倒還安穩,見到沈沖天,欣慰勸道:“你怎麽一頭紮進來了,他們也不攔你。媽媽們說男人不要進生産的房間,不吉。”
沈沖天輕柔地反駁:“胡說。我的妻,我的女兒,分明是我一生之幸,哪有不吉。”他撫摸着青霭的發際脖頸,心疼道:“都是汗!是我害苦你,要你受這份罪。”
青霭想笑卻無力,緩緩言道:“別說傻話!萬物生生不息之道,躲不過,替不得的。”她把沈沖天的手輕擡起放在身側孩子的小臉上:“你的女兒,可惜你看不到,金紋白龍,很漂亮!”
沈沖天輕觸着:“她真小。能得個同你一般面目,一樣漂亮的女兒,該要我拿怎樣的造化去承受。”說着,覺得青霭剛生産完,勞累虛弱太過,不應再多言傷氣,遂安撫道,“你先別說話,好好歇歇,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可好?”
青霭“嗯”一聲,閉目沉沉入睡,立時便有丫頭上來伺候。沈沖天不忍地悄悄起身,慢慢踱到外間屋子,仰靠在榻上,細細聽着裏面的動靜。這時绛紋過來伺候,沈沖天聽見腳步聲,扭頭低聲喚道:“輕聲。”
绛紋蹲在沈沖天身邊,輕動唇悄語道:“公子莫忘,一會兒夫人醒來,只怕會問小姐的名字,公子可要提前取好才是。”
沈沖天點點頭。
待青霭醒來,沈沖天聽見動靜,忙起身進去。青霭氣力恢複些,見到沈沖天焦急的樣子,不禁笑道:“你腿腳倒利落,怎麽又進來了?我這裏被你安排下一堆人伺候,不妨事的。”
沈沖天輕柔哄慰:“總要守着你才安心。只是剛才自己想了半天女兒的名字,總不滿意,你給拿個主意。”
青霭道:“你說出來,我聽聽。”
沈沖天詳細解釋:“當年我與兩位結拜兄長盟誓,将來後代以‘惜友如金’四字作為族譜排名,當使世代不忘今日手足之情。結果我‘惜’了半天,也‘惜’不出一個中意的,總落俗套。”
青霭提醒:“若依女兒本相取名呢?”
沈沖天思索,喃喃道:“本相,白龍。惜蟠?惜素?惜瑕?惜墨?對!惜墨,沈惜墨。”
青霭不禁失笑:“通體白金,渾素不染一絲暗色,可不是惜墨,真難為你這心思。這名字倒有趣,夠應景,惜墨好聽,我喜歡。沈惜墨,我的女兒有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