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經略神府 第三
沈沖天徹底在南經略神府住下,無事時他向下人打聽家中情況,父親離家确是屬實,可惜無人知曉他現在何處。除此之外,沈沖天将南經略神府目前的情形及所有人口打探得一清二楚,也終于明白,為何府中聚集了這麽多人。更多時候,他把下人都擋在屋外,獨坐發呆,半日一動不動。
每日,沁風雷打不動地或是親來,或是派人看望,東西是必送的。其他三位經略神見秘神尚且如此,便都依樣跟随着,母親和外婆也時常派人過來問候。至于糕餅小食、布匹、玩器、書籍、文具、衣裳鞋襪、珠寶首飾等等更是一應俱全。不管是誰送的任何東西,沈沖天都照單全收,囑丫頭細心分門別類地收藏好。
一日,何真的長子,常住西方的無怨來到江南道,順路到經略神府看望父母、弟弟及諸仙。他聽說沈沖天回來了,特地過去,兩人以西域話暢談半日,竟毫無隔閡。無怨十分欣賞沈沖天,特将一匣西域珍寶作為賀禮送給沈沖天。
沈沖天恭敬收下,見寶匣長一尺七寸、寬一尺三寸餘,高八寸餘,通體漆黑色,以螺钿和米粒珠拼成西域花樣,遍鑲全身,黑底襯着白花,十分雅致漂亮。等無怨離開,他把珍寶清點出來,交丫頭收藏好,單把螺钿匣子騰空裝他的寶印,時刻放在床頭枕邊,鑰匙只在自己手裏保管,心下嘲笑自嘆道:“我也中了這買椟還珠的毛病。”自此後,這個螺钿匣子便一直伴随在他的身邊,裝載了他多少秘密。
衆人素日對他的惦記照顧,沈沖天全記在心上,能下床活動後,便每日到各院中早晚請安問詢。沈沖天的房間在南府的東南角,他帶着一個小丫頭出了屋子,自東方開始向北輪轉一周,依次是東經略神、北經略神、西經略神、南經略神、秘神五處,最後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第一處,東經略神何真。何真師承南海之主缈雲真仙,她曾随師父入天庭赴宴,在宴席上結識荜衡子,二人芳心互許。待請來聖谕,二人在東經略府內結為連理,先後誕下兩子一女,長子無怨,女兒無念、次子無毒。無怨和無念成年後定居西方,只有無毒最年幼,始終跟在父母身邊。
沈沖天進入院子,見到東經略神何真一家俱在。何真衣着素雅,面龐幹淨,不茍言笑,但是言語極溫和,永遠是慢條斯理的樣子。倒是她的丈夫荜衡子,性情活躍,言語诙諧,拉着沈沖天,對着他噓寒問暖,喋喋不休。
沈沖天還注意到東經略神身邊立着一個男孩,看年紀比自己大,超出自己半頭高,身板也粗壯許多,似東經略神的幹淨五官,一直歪頭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注視自己。他又對男孩施禮:“兄長。”
男孩當即反駁:“瞎叫什麽!誰是你兄長?”将沈沖天诘問住。
東經略神忙喝止:“阿毒,不可無禮!”又笑着對沈沖天解釋道,“小沈公子,阿毒說話無遮無攔的,你莫入心,都是我平日把他縱壞了。我的其他子女都在西方,阿毒一向在家沒有玩伴。如今你歸家,可惜南府中也沒有同你年紀相仿的,恐怕你心中也孤單。我倒有個提議,你兩個年紀相差最小,倒好做個伴,相互讨論進益,只是莫要淘氣。”
沈沖天忙應諾道“是”。
無毒亦應道:“母親若無其他事,可否許我倆自在說話去。”何真點頭看兩個人離開。
無毒将沈沖天拉到自己房中,左右細細打量一番,說道:“哎,你真是天狼國來的?那裏人們說話跟這邊一樣嗎?大哥和姐姐在西方,學得同那邊人們一樣,說話叽裏咕嚕的。那天你倆鳥叫似的說了半天,別人也插不進話去,你是不是在天狼也那樣說話?我說的話,你全能聽懂,不吃力吧。”
沈沖天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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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毒又道:“哎,南經略神為什麽一直叫你‘小災星’?你真是‘災星’嗎?看你長得如此瘦弱,能打得過誰啊,不像個能害人的樣子。”
沈沖天聞言不說話,只是低頭笑笑。
無毒繼續絮叨:“終于有人能陪我玩了!這裏別看人多,滿院子都是老家夥,未老人先衰,一副暮霭沉沉的樣子,無趣得很。我跟你說,尹水外可好看了。回頭等你身體好了,天氣回暖,咱倆游玩去,在水邊品酒啖鮮,好不好?嗳,我自說自話半天,你倒是‘嗯’一聲啊!”
沈沖天含笑乖巧應道:“嗯。”
無毒又調皮地沖他擠擠眼睛,笑道:“今日你我也算結識了,我要給你立規矩,玩歸玩、鬧歸鬧,記住啊,再不許喚我兄長,亂了輩分呢!”
沈沖天無辜地問道:“什麽意思?”
無毒一挑眉毛:“怎麽,你不知道嗎?我來告訴你,你外婆是我師伯在她洞府外撿回來,一手撫養長大的,平日都喚母親‘師叔’呢。你算算,應該叫我什麽?”
沈沖天聽說,頓時低頭紅了臉頰。
無毒低頭看看沈沖天,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肩膀,笑道:“那日聽你,從日到夜,幾番罵架也是出口成章的,好不厲害!誰知你平時竟像個女孩子,一句話不說,光紅臉,倒是有趣。沒關系,我逗你呢,千萬別上心啊!我的話,你回去查證,絕不是虛言。不過大家都是得道之人,壽數極長,曾曾祖祖孫孫的,排起輩分太麻煩,因此對輩分反倒不在意,直以道號、官職呼之,不過我确實比你大啊!”
沈沖天笑笑,拱手道:“是,毒哥哥。”
無毒下唇兜住氣息,朝眉毛一吹一嘆,眼睛一翻:“剛才一番話白說了。”
沈沖天見無毒如此有趣,欣喜得到一個好夥伴。自此後兩人常伴在一處,也不論輩分了,只以年齡論大小,你喚一聲“毒哥哥”,我回一聲“沖弟”,十分親熱。
從東經略神的院子出來,沈沖天便拐入北經略神飛熒的院子。
飛熒與沁風同為玉壺真人弟子,在師門中順排第七,身量高挑,模樣未見出衆處,倒是周身清肅氣息超脫不凡。她見沈沖天來請安,也不客套,也無笑意,上來直接言道:“你今日前來,想必不單為請安罷,也有探聽我心意的緣故。當日情形你也看見,我若接下家書,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你年紀尚幼,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今日一切安穩,可以把家書給我吧。”
幸好沈沖天早有準備,遂不慌不忙取出家書雙手奉上。
飛熒沒打開信,只瞟了一眼信箋,就放在一邊,繼續道:“确是我依容兒的筆跡。這麽看來,你一路從北往南走,先到我府上試探一番,尋不到我的人,才找來這裏。”
沈沖天據實回答:“沒有。我只為尋親,因此一路直奔這裏,未在中途耽擱,也未起過其他的意圖。家書是姨母為我準備,非是我求來的。何況我從未想過家人會不認我,不容我進門,實在不得已,才拿出姨母的家書,情急之下實屬無奈之舉,還望北經略神見諒。”
飛熒疑惑問道:“這幾年的情形不是什麽光彩事,我怕依容兒擔心,從未提起過。你又沒見過我,卻在南經略府大門口尋北經略神,又是為何?”
沈沖天見問,忙又将前番話對飛熒解釋一番。
飛熒低頭笑了一下,嘆道:“真是難為夏流煙,倒生下你這麽一個兒子!我只見你怨怼他父女,還以為你也是個暴躁粗糙之人,倒是我以管窺豹了。”
沈沖天無話可接,只是默默聽着。
飛熒又道:“覺得我在嘲諷你是嗎?實話實說,我一生最看不上那般懦弱溫吞的可憐相,也瞧不起那等粗糙性子!如今看你,外張勇氣、內存心機,當得一誇。這樣好,你的做法不錯!不是我說風涼話,幸虧依容兒,若是你留在家中,以你母親的心性,以夏卿的脾氣,教導不出這樣的孩子。”
沈沖天只是點頭,應道:“是。”
飛熒笑道:“你那姨母,我的依容兒,實在了不得,我都懼怕她!今日初見你,又是你主動過來請安,若是我失了規矩,你那姨母定對我不依不饒。自然,我也看你是個可造之材,不忍浪費。我度你身量體格,別的兵器只怕不順手,我這裏倒有一柄好劍,白擱着可惜。今天送你,也算一個小小見面禮吧。”說完,命身邊人捧出一柄寶劍遞與沈沖天。
沈沖天見劍鞘通體墨綠色,陽雕回龍紋,倒也樸素,忍不住抽出寶劍,只見劍身一面黑,一面白,待全抽出才發現,竟然是合在一起的一副雙劍。沈沖天将劍放在手中掂量,輕重正合适,忙送回寶劍,施禮道謝,又讨教寶劍奇妙。
飛熒道:“此寶貝白色劍生風,黑色劍生水,雙劍可分可合,風水拆合變化無窮,所向披靡。當日一個因緣所得,一直珍藏着。此劍當得一個好主人,但願我沒看走眼。這裏無事了,你走吧。”
沈沖天還有三處沒去,抱着劍來回走既不方便,又不好看,因此命小丫頭帶着劍,先抄近路回去,自己去了西經略神的院子。
西經略神小金鳶與何真同拜在缈雲真仙門下。她人如其名,本相就是九重天的一只金色鳶鳥,日日翺翔,俯瞰三界,後被缈雲真仙收作弟子,以形為號,就喚做“金鳶”。因她身材嬌小,心眼活絡,行動機敏靈巧,做事鬼靈,大家便在她的號之前加上一個“小”字,俗喚作“小金鳶”。小金鳶一雙圓圓的眼睛倒似枭鳥一般,透出幾分威嚴陰冷,笑起來眯成一道縫,看着倒也可愛。不過她對沈沖天并未笑過,聽說沈沖天來請安,坐在屋中一動不動,面無表情注視着沈沖天一步步走到面前。
沈沖天施禮道:“連日來,西經略神時常派人問詢,又送東西,顧及沖天寒暖周全。沖天感念西經略神大恩,今日身體痊愈,特來請安。”
小金鳶依舊沒表情:“好。”
沈沖天說不出小金鳶的冷淡,和外公的暴躁,哪種更讓人不舒服。幸好他早将衆人關系打探清楚,便說道:“沖天早先魯莽,承蒙諸位長輩不棄,不吝教導。剛剛請安時東經略神還叮囑我,以後常伴在無毒公子身邊,要我倆共同進益呢。今後沖天再不會如此。”
小金鳶這才提起一絲興趣,稍緩和道:“也罷。師姐此番安排極妥當,阿毒大你不少,做事成熟穩重,你諸事受他教導,聽他吩咐即可,不許使性子忤逆,也不要太縱容他。”
沈沖天心想,這是把我當小厮不成,此番言談豈非太過輕賤于我?但他此時不好發作,惟有忍着,也實在無話可說,便作辭道:“沖天還要去其他幾處請安,恕不能在西經略神這裏久留。”
小金鳶只回複了“嗯”一聲。
沈沖天趕緊轉身離開,走出院子,才長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