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石長青最後還是沒能殺的了未清,但他除心魔族有功,地位在修真界水漲船高,原本名不見經傳的靈清宗,很快就躍升為三大宗門之一。
這些事,簡辛筠并不知道,他只是數年如一日地待在孟玥死去的那片花海,從陽光和煦的春天待到酷寒無情的冬天,然後再一次等春天。
心魔族除了未清活着,其他魔都死了,他們或尚在襁褓,或堪堪成年,簡辛筠給他們立了碑。
當然,他也給孟玥立了碑,就在那片花海正中。
簡辛筠好像不知道孟玥死了,就像在洞府時那樣,整天魔怔般對着冷硬的墓碑說話,不論晴天還是下雨,他都不曾離開一步。
孟玥去世第三十年的冬天。
這天溫度格外的低,簡辛筠的睫毛上都凝了霜,冷風席卷而過,無情地摧折一切。
他靠着比風更冷的墓碑,用凍得通紅的手輕撫其上,嘴裏呢喃的話語無比溫柔:“有我在,別怕,別怕。”
就好像,那不是沒有生命的石碑,而是他心愛之人。
天地間除了呼嘯的風聲便再無其他,直到一道女人的暴喝打破寂靜——
“簡辛筠,你還要繼續裝着這副虛僞的模樣嗎?!”
未清被重創之後,花了很久才恢複元氣,這是自那日起簡辛筠第一次看見她,她的神色與當時并無太大的差別,生氣、惱怒、憤恨一股腦湧現在臉上。
簡辛筠想不起那時挨了未清多少劍,他一點都沒有反抗的念頭,只是跟死人一樣悄無聲息的,默默地承受着未清的怒火。
未清原先下的是死手,但她打着打着便停下。
往日石長青讓簡辛筠追殺她時,他們兩個都會鬥的個天昏地暗,他總有無盡的生命力,即便重傷也能提起一口氣繼續追,全然不像現在這樣頹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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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清比簡辛筠更了解他的劍法。
招式是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內心的,正如有的人攻擊陰狠,有的人則柔中帶剛。
簡辛筠的劍法,很簡單,也很直白。
未清知道他不是石長青口中那樣卑鄙無賴的小人,可是她又能怎麽辦呢。
丈夫為保護她慘烈犧牲,女兒則是眼睜睜死在跟前,她卻無能為力,而擁護愛戴她的族人更是一個又一個被斬殺。
那些深夜裏不斷折磨她的怨怼與哀痛,沒人能替她纾解。
簡辛筠身上的傷口數不勝數,他目光呆滞到讓未清以為他就要這樣死去,直到他從地上緩慢堅定地爬起來,然後一步一步朝着未清走去。
“你是想還手嗎,好啊,好,讓我再看看昔日第一劍修的威風啊——”未清提劍直指簡辛筠咽喉。
他卻毫不躲避,徑直地向前邁着步子,即便那劍已經在他喉嚨劃出一道深刻的傷痕。
“你什麽意思,你是想送死嗎,想死在我的劍下嗎——”
要是簡辛筠再繼續往前走,這劍就會直接穿破他的喉嚨。
未清将劍收回,說道:“我不會讓你就這麽輕易死去,你剩下來的人生全都要為犯下的錯忏悔,我永遠都不會原諒——”
簡辛筠無視了她喋喋不休的話語,徑直走到未清身後屬于孟玥的墓碑前。墓碑是純淨的白色,在同色的花海中顯得無比隐蔽。
只不過現在,白淨無瑕的墓碑表面,沾上了兩滴血,那是未清攻擊簡辛筠時,他身上不小心濺出去的。
看到這滴血後,簡辛筠麻木的眼睛才湧現出點情緒來,他伸出瘦長的食指想擦去血液,但卻只是将那血滴塗抹成細長的血痕。
他着了急,連忙拿衣服去擦,可是那血痕卻無論如何也擦不幹淨,牢牢地貼在墓碑表面。
“怎麽辦......怎麽辦......”簡辛筠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自言自語地重複着:“孟玥流血了,你流血了......”
身上的傷口因着他這劇烈的動作,又再次被扯開,鮮血如注。
未清看着他不似以往疏狂,全是瘋癫的樣子,咬了咬牙,握緊手中的劍,一言不發地走了。
花海又只剩下簡辛筠,他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淌。
後來未清好像真如簡辛筠當年口中戲言所說,成了一個窮兇極惡的魔,她在人界四處殺戮,似乎是要把當年的血債讨個幹淨。
修真界再一次聯合起來,打算将其誅殺,未清只能逃回花海。
簡辛筠像雕塑一樣,仍舊在那裏坐着。
身後追殺她的修士近在咫尺,未清對着簡辛筠大喊,試圖喚回他的神智,可簡辛筠還是木木的,毫無反應。
修士們拿劍朝着她逼來,未清沒辦法,只能說道:“你難道不想複活孟玥嗎?!”
一直沉默不語的簡辛筠聽到這句話,終于動了,他擡起頭,看向被修士圍在正中心的未清,聲音帶着不自知的顫抖:“你、你說什麽?”
那些修士并不知道當年具體發生什麽,他們此刻只想殺了未清,即便不遠處那個衣衫褴褛的男人氣場,看上去很恐怖。
他們給自己打着氣。
“快,快動手!”
無數道利劍眼看着就要砍下未清的頭顱,但那些修士的動作卻硬生生頓住,他們漲紅臉想要揮動手中不聽話的劍,但劍卻始終不曾再向前移動半分,空氣中有一只無形的手阻攔了他們的動作。
有渾厚磅礴的靈力順着簡辛筠的腳下開始蔓延,逐漸占據整片花海,那些修士尚未察覺到危險就被拍飛,身子像斷線的風筝一樣落在遠處。
簡辛筠一步一步走到未清跟前,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你、你說什麽?”
未清說:“我有辦法複活孟玥。”
夢魔族的玄虛鏡可以重聚逝者靈魂,但是相應的也有條件,未清必須拿到石長青當年殺死孟玥的那把劍。
這段時間她不停地在人間制造殺戮,就是為了逼石長青出手,好讓她拿到那把劍。
可石長青太過謹慎,一直都躲在靈清宗不肯露面,未清一直沒有機會。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她發現簡辛筠的劍骨重新長了出來,有他的助力,她一定能拿到那把劍。
簡辛筠已經很久沒再回靈清宗,靈清宗的樣子也與他記憶中不大相像,那些曾經敬重他的師弟紛紛朝他進攻,而他亦沒有半分手軟。
他很快就突破防線找到石長青,石長青這些年似乎活在驚恐中,沒有以前的氣定神閑,他眼神總是張惶着。
“辛筠,你忘了嗎,我是将你一手提拔的師尊啊。”
對死亡的恐懼讓石長青再也無法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他連滾帶爬地到簡辛筠身邊。
“你只是被魔物蒙蔽心智罷了,只要你願意,你就還是我最珍視的弟子。”
這話只是緩兵之計,畢竟若他真的珍重簡辛筠,早就帶着簡辛筠回了靈清宗,而不是放任他在外頭如野狗一樣。
“師尊。”簡辛筠低頭看他。
這聲師尊讓石長青眼中爆發出希冀,他以為自己成功勸服了簡辛筠,可下一秒,簡辛筠冷白的銳劍就刺破了他的喉嚨。
石長青癱倒在地,臨死前只看到簡辛筠一臉冷漠地對他說着。
“你的弟子三十年前就死了,是你親手殺了他。”
簡辛筠拿走了石長青的劍,開始和未清一起籌謀着複活孟玥的計劃。
搶人法器的事兒,他幹的多了,所以玄虛鏡到手也不費力。
傳說畢竟是傳說,如何用玄虛鏡重聚一個人的靈魂,具體的方法是什麽,沒誰知道。
未清只好整夜整夜地翻閱典籍,簡辛筠沒像她那樣看書,他只是挑了個安靜的夜晚,走到玄虛鏡前。
玄虛鏡的鏡靈告訴他,只要他願意獻祭自己,就可以為他達成一個願望。
簡辛筠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答應,鏡靈都沒有預料他會答應的這麽爽快。
它問:“你的願望是什麽?”
簡辛筠說:“讓孟玥複生。”
話說完,他又猶豫一陣。
鏡靈以為他是後悔,不肯死了。
但簡辛筠只是搖頭,說:“我只是想,若有機會,她下一生一定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人。”
就像當年孟玥在洞府中所說,她會與一個心懷天地的男子相配,而不是與他這樣膽小懦弱的人牽扯。
“你複活她,就只是為了将她拱手送人嗎?”鏡靈有些意外。
聞言,簡辛筠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從沒有奢求過和孟玥再續前緣,她跟着他吃了許許多多的苦,若有來生,他只願孟玥平安順遂。
他只想,遠遠地、偷偷地,瞧上她一眼,一眼就夠了。
鏡靈讀不懂他的表情,只能按部就班進行獻祭儀式。
獻祭進行的并不痛苦,簡辛筠沒有半分反抗,靈魂很快就被抽出,他眼前的景象模糊,耳邊的風聲也逐漸微弱,他開始忘記自己的劍法,忘了自己是誰。
徹底失去關于簡辛筠這個人的記憶前,他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眉眼含笑的女子,他不知道她是誰,但本能卻讓他想抓住她。
只是手伸出去,卻撲了個空,女子的身影開始看不分明。
簡辛筠想她是誰都無所謂,只要她開心,他就什麽都願意做,即便是要他死。
玄虛鏡在此時爆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未清察覺到了這動靜,慌忙地趕來查看,但等着它的卻只是空蕩蕩的房間。
玄虛鏡不見了。
難道是誰偷走了?
她急忙去找簡辛筠,可簡辛筠也不見了。
那之後又過了好多年,未清四處找着玄虛鏡和簡辛筠的下落。
她并不知道,在遙遠的人界,有個叫孟玥的孩子悄然降生。
······
鏡靈看着孟玥眼角滲出的淚水,低聲念叨道:“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怎麽這麽難呢。”
當年它複活孟玥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導致時空發生了錯亂,而被它吃掉的簡辛筠的靈魂,似乎是察覺到孟玥發生了危險,趁它修補差錯的時候到了白起言的身上。
鏡靈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挽回,只好任由事情這麽發展下去。
“唉,我都幫到這份上了,就別再給我整出什麽幺蛾子了。”
鏡靈回到了玄虛鏡裏,帶着夢雪消失在了魔妃寝宮。
在它走後,又過了幾個時辰,孟玥才從昏迷中清醒,臉上仍帶着未幹的淚痕,她卻沒伸手擦,只是在堅硬的地面上坐着發了好一會兒呆。
直至清晨,那些伺候她的侍女端着喜服進來,她才恍惚想起——
今日,是她和關寧成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