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裴雙坐在樹幹上,密密麻麻的樹葉猶如一張深綠色的大網,将他的身形徹底掩蓋,他擡眸望着遠處不斷升起的紅光,勾着唇角輕輕地笑了笑。
但這笑尚未維持多久,他懷中的某樣東西便十分不懂事兒地裂開,咔嚓一聲脆響讓裴雙臉色陡然一變。
他将手伸進衣服中,将那碎了的東西拿出來,是由未清的魔氣凝結而成的,用來通訊的令牌。
此刻令牌破損,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未清身死魂消,屬于她的魔氣徹底從這世間消散了。
這個認知讓裴雙平靜的心緒一下子變得波動起伏,古藏秘境從剛才起除了紅光,便再無異常,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能将未清斬殺,還如此的不留痕跡。
他陷入沉思,怎麽也想不出那人的身份。
一群弟子叽叽喳喳的吵鬧聲逐漸從遠處傳了過來。
裴雙當即将身子朝裏頭又靠了靠,本就隐蔽的身形此刻更是沒人能看得出。
長孫塵雖然剛才在孟玥跟前丢了個大臉,但他丢臉歸丢臉,背後的長孫家還是在的,所以那些跟在他後頭拍馬屁的弟子們,此刻仍舊是将他圍在正中,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長孫公子,這秘境中的紅光是何物啊,怎的我從來沒見過?”
長孫塵不屑地瞟了眼那出聲提問的弟子,說道:“這你都不知道,真是十足的沒見識。”
被他鄙視的弟子倒也不生氣,只傻傻地摸摸腦袋,一副沒骨頭的賤樣,“小人出身小門小派,自然比不上公子見多識廣,但我實在是好奇,還望您能說上一說,好解了我等的困惑啊。”
此話一出,其他圍着長孫塵的弟子也紛紛将耳朵豎了起來。
這紅光是什麽,其實長孫塵也不知道,但他既然将大話放了出去,那就斷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
所以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虛地說:“這是秘境珍寶發出的輝光罷了,紅光越盛,珍寶就越為貴重,我去過秘境無數,這樣的光芒我見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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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光猶如潮水一般将秘境吞噬,看着雖然怪異,倒确實像長孫塵口中說的那麽回事兒。
“長孫公子真是有見識,居然連這都知道!”
“我等佩服佩服!”
長孫塵見他将這群傻蛋糊弄過去,本是佯裝的得意笑容,此刻倒多了幾分真情實感。
裴雙面無表情地将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雖然弑神陣已經發動,但未清毫無預兆的死亡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畢竟能殺得了未清的人,說不定也有法子解除弑神陣。
他不敢賭,所以必須得再找條後路。
“好了好了,都讓開,別擋着本少爺尋寶。”長孫塵狠狠踹了一腳擋他路的弟子。
裴雙目送着一群人離去,要是他沒記錯,這個長孫塵好像是林華門宗主的兒子。
老來得子,想必定對這個兒子喜愛萬分,若是如此疼愛的兒子死了,不知那宗主會是何等表情。
裴雙冷笑一聲,心裏的計劃慢慢成型。
······
“師兄,師兄你等等我!”鄧志先有氣無力地跟在白起言身後,“好端端的,師兄您來這秘境的正中心做什麽?”
白起言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垂眸看着秘境中心平整的泥地。
弑神陣已經發動,就算曾經的他來了也無法停止,更何況是現在,但這不是他坐以待斃的理由。
要從這陣法裏活下來,還有一個辦法,一個只有他才能做到的辦法。
白起言阖眸,将手中的劍狠狠地刺入地面,劍身只剩下一半後,他便發動靈力,以劍身為中心開始逐漸向整個秘境輸送。
未清算準了沒人能在短時間內将所有弟子撤離,所以才特地在秘境內布下弑神陣,但她千算萬算卻忘了唯一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對象——古藏秘境的主人。
白起言,又或者說是簡辛筠,正在用神識标記待在秘境內的每一個弟子,他的靈力以飛快的速度消耗着,臉色也随之變得難看起來。
鄧志先站在一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并不知道白起言現在正在做什麽,但直覺告訴他此刻還是不要驚擾到師兄比較好。
本來鄧志先是想等着白起言結束以後再開口說話的看,但當他看到師兄的頭發開始從發根開始慢慢變白以後,有些話實在是不由腦子控制就說了出來:
“師兄,你的頭發......”
白起言全身貫注的用靈力标記着秘境內的活人,他必須萬分的細致,以确保不出現一絲一毫的錯漏,所以即便鄧志先就在他耳邊說話,他也沒多餘的精力去聽。
時間過得好像很慢,體內的痛苦被無數倍放大,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長的煎熬,但時間似乎又過得很快,因為才過了短短一會兒,白起言就已經将秘境內每一個弟子标記完成。
接下來,所有人都會按着他的想法,被一個個驅逐出秘境,這是他作為秘境主人,獨一無二的特權。
第一個被驅逐出去的人,是離他最近的鄧志先。
“師兄,你沒——”鄧志先見他睜眼,問安的話還沒說出口,人就已經被移出了秘境。
白起言力竭,膝蓋也軟了下來,若不是有劍做支撐,只怕他早就癱倒在了地上。
但,不行。
現在不能暈過去,他還有一個要去的地方。
明明全身上下的經脈都已經徹底碎裂,白起言還是靠着意志力,一瘸一拐地朝着某個方向走去,手中的劍,現在成了他的拐杖。
頭發白了個徹徹底底,這導致白起言的背影和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毫無二致,任誰在場也無法認出他曾經的意氣風發。
他的每一步都走的艱難,卻又十分篤定。
沒有什麽能在弑神陣裏存留下來,不管是活人,還是植物,亦或者是沒有生命意識的一朵雲,所有的所有在弑神陣面前都逃不過被摧毀的命運。
白起言知道,從今日起,古藏秘境将會不複存在,從頭到尾消失的幹幹淨淨,這意味着世間曾與天才簡辛筠有聯系的東西,又少了一樣。
走到最後,他終于到了想到的地方,他的洞府。
和其他修仙大能的洞府比起來,白起言的洞府談不上奢華,甚至可以說是破舊簡陋,是個連普通修士都看不上眼的地方,但對他而言卻有着不同的意義。
白起言的步子雖然慢,但是因為熟悉道路,所以他走的并不曲折,等印象中的房間出現在眼前時,來時那麽篤定的他反倒怯懦了。
明明知道那裏什麽都不會變,也不會有什麽人等着他,但他還是害怕,害怕往事的記憶會随着他進入房間的那一瞬,在心上撕出一個血淋淋的口子。
白起言握着劍的手緊了緊,他遲疑了不知多久,才終于向前緩慢地走了起來。
房間跟記憶中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正中那抹纖細的身影。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坐姿。
以及,那人發髻上插着的月牙發簪。
劍在白起言意識到之前一下子脫了手,他甚至連抓住的機會都沒有,就哐啷一聲砸在堅硬的石板地面上。
清脆的響聲将那纖細的身影吓了一跳,她逐漸轉動身子,将臉朝向白起言。
那短短的片刻,白起言連呼吸都忘記了,他分不清心中那股蓬勃湧動的感情到底是什麽,害怕、期待、畏懼混雜在一起,讓他的心酸澀到發痛。
孟玥回頭,看到的就是他失神的模樣,她想開口問話。
可白起言看她卻好像見了鬼一樣,偏過頭用手擋着臉想躲,但他實在虛弱,沒了劍的支撐,想要躲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所以他這一番動作下來,身子一歪就是一副要倒下的模樣。
孟玥沒時間追究他的古怪,連忙起身去扶,邊扶她還邊問道:“白起言,你的頭發怎麽白了?”
這話問的白起言一愣,他身子一僵,帶了點不可置信地說:“你叫我什麽?”
“白起言啊,你不叫這個名字嗎?”孟玥把他從地上扶着坐起來後,有些不解地反問。
平時的白起言就算不甩臉子,那也得跟冰塊似的高冷,但現在的他卻與往日截然不同,只顧垂着臉,像是畏懼她的目光,渾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小心翼翼的謹慎感。
“對,我叫這個名字......”他說話的時候也垂着腦袋,好像是犯了彌天大錯。
白起言将這句簡單的話反複念了好幾遍,才再開口問道:
“你,你頭上怎麽會有那根簪子,還有......你的衣服......”
“哦,你說這衣服和簪子啊。”孟玥回想了一下暈過去之前發生的事,覺得被人掏了心還活着的故事太過驚世駭俗,就将經過簡化後說了出來。
“我剛才不小心把衣服弄髒了,正好這房間裏有女人穿的衣服,就順手換上了,不礙事吧?”
其實衣服如果只是髒了,孟玥忍忍不是不能穿,但問題在于,她的衣服在胸口壞了個大洞,要是不換身衣服,她會變成暴露狂。
本以為白起言聽她解釋後,古怪的姿态會減淡些,但他還是那副無所适從的模樣。
孟玥想再說些什麽,解釋她的身不由己,但腳下的地面卻開始有紅光出現。
明明是密不透風的石板地,紅光卻能像血水一樣滲透進來,詭異又神秘,讓人有不好的預感。
她打量紅光時,原本一直沉默的白起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孟玥擡頭向他望去。
白起言卻避開她的視線,低聲低氣地說了句:“快沒時間了,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