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孟玥給自己挑了件稍微厚實點的大氅,确保能将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給蓋住後,才跟在丫鬟後頭去了用膳的廳堂。
何香鳳見她來了,忙拍着她身邊空着的那張椅子:“快快快,秋兒快坐到母親身邊來,走的這一路上辛苦了,趕緊歇歇。”
孟玥的座位正正好好,夾在聶父跟何香鳳中間,白起言作為女婿,則遠遠地坐在桌子的對面,好似被他們三個人孤立一般,分界線清晰到不行。
何香鳳為孟玥盛了一碗粥。
小米炖的稀爛,蒸騰的熱氣雲霧般缭繞,其上還點綴着一些切碎的菜絲,遠遠聞着就有一股清淡的粥香。
孟玥接過來,道了聲謝謝母親,才給自己舀了一勺慢慢吹涼,她本以為這粥聞着不反胃,能成功吃下,結果孕吐卻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變得更嚴重了。
她剛咽下去一口,就難受的扶着桌面,不住地幹嘔,甚至都快把膽汁給吐出來了。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給吓了一跳,聶父當即對罪魁禍首冷哼一聲,白起言只默默看着孟玥。
何香鳳拍着孟玥的背,給她順着氣,擔憂地說:“秋兒的情況怎麽這麽嚴重,咱們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這一直吐也不是個辦法啊。”
聶父說:“還是請位大夫專門在府中給秋兒醫治身體為好,我也能放心些.”
他朝着身後的管家一颔首,那管家就小跑着出去找大夫。
“娘,我、我沒事的。”孟玥對她身旁的丫鬟說道:“把果脯拿給我。”
她想像以前一樣,用酸味把惡心給壓下去。
丫鬟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小小的紙袋,将果脯遞給她,但這次果脯失效了。
孟玥吃下果脯,不僅沒有好受些,反而惡心的更厲害了,她面色蒼白,無力地擺擺手,讓丫鬟趕緊把東西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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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香鳳緊張的直捏着帕子,不知道怎麽辦好:“這一直吃不下東西可不行啊,秋兒都瘦成什麽樣了,下巴都發着尖。”
聶父也心疼的厲害,嘆口氣說:“趕緊把秋兒送回房吧。”
白起言起身,想要跟她一起回去,聶父卻眉毛一豎,說道:“你去做什麽,你既不是大夫也不是神仙。”
自家女兒這幅慘狀,說起來,不都是眼前這位新婿害的嗎,聶父越看白起言越覺得不順眼。
“我是想——”白起言話沒說完,幻境就陷入了凝滞。
粥上蒸騰的熱氣成了定格動畫,何香鳳捏着的帕子角半飄在空中,卻沒有落下。
孟玥發現了幻境的變化,神色恹恹地說:“既讓你留在這裏,你便留下吧,我沒事的,只是有那麽一點難受。”
她面色蒼白若紙,語氣也虛浮,手無力地搭桌面上,完全不像只有一點難受的模樣。
白起言知道她在說謊,可是并沒有戳穿,濃黑的眸子猶如珠玉剔透,直直地看着她:“那我過些時候再去找你。”
幻境又重新恢複正常。
不久前剛從這房間裏頭出去,轉眼又再回來了,孟玥虛弱地躺在床上,明明走了沒多少步,身子卻像被人拆散架過一樣,酸痛的厲害,尤其是腰,讓她怎麽躺都覺得難受。
懷孕真不是人懷的,孟玥覺得她完全是在用自己的半條命換肚子裏的孩子。
聶府找來的大夫給孟玥開了一服苦兮兮的安胎藥,她滿臉痛苦地喝完,有些病态地想藥雖然苦,但是吃到肚子裏,她倒是不餓了。
厚重的被子捂在身上,悶得孟玥出了一身的汗,額頭上汗珠點點密布,鴉羽般沉黑的青絲随意地披散着,她覺得熱,想将被子踢開。
但體虛的人這樣子做,反而更容易着涼。
所幸,有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搶在她之前,将被子掖好。
孟玥的意圖沒得逞,她難受地直哼哼。
一股寒冷卻并不刺激的氣息,慢慢順着她的額頭,如流水般逐漸圍浸孟玥全身,替她驅散着體內的病氣,她察覺到了舒适,臉上的表情放松,眉毛也不再緊緊皺着。
這股溫涼的氣息一直陪伴着她,直到天明。
孟玥睜眼時,看到的就是白起言側靠在床杆邊,淺睡的模樣,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睡顏。
平日裏霜雪般清冷的人,睡着的時候竟是将那股子鋒銳疏離都褪了幹淨,只溫馴而無害。
白起言的靈根是冰,昨天晚上那股溫養她身體的靈力來自誰。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孟玥覺得,其實他好像也沒那麽冷漠,只是平時喜歡擺着臭臉而已。
她看向白起言,卻對上了他漆黑的瞳眸,孟玥有種偷看被人抓包的窘迫感,偏着頭有些不自在地說:“你、你什麽時候醒的?”
她剛剛看他的表情應該沒有很奇怪吧?
白起言淡淡說道:“現在。”
孟玥努力想把話題從這上頭移開,她轉而問着:“你是什麽時候來我房中的?”
“昨晚。”
“可是我爹不是不讓你來嗎?”
“翻牆。”
孟玥不由得腦補出他躲避府中仆從,翻身越牆的畫面,但白起言是修士,大抵不會與常人一般滑稽,定是仙姿凜凜,雀鳥般飛然。
“謝謝你。”她說。
靈力相比于體力而言,更難恢複,使用的時候也更容易讓人疲憊,輸送一晚的靈力,即便強如白起言也不禁睡着,孟玥心裏其實有點過意不去。
白起言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已經恢複許多,只說:“理應如此。”
無功不受祿,孟玥覺得自己從進幻境開始,其實并沒有做什麽特別有利于他們突破幻境的事。
反而作為聶秋,一路被嬌慣過來,聶父、何香鳳,還有聶府裏上上下下數不清的仆從,全都唯她是命,她并不覺得她值得白起言如此付出。
幻境裏系統用不了,他是他們兩個中唯一有能力與魔物反抗的
所以孟玥下巴緊了緊,說:“你我非親非故,實是我欠你,你放心,等出了幻境,我定會好好補償你。”
白起言未置一詞,沉默了好些時間,才說:“我以為......你是我的妻。”
這話把孟玥說的一愣。
她沒想到看上去冷心冷情的白起言,會把幻境裏過家家一樣的兒戲當真,她想解釋,卻不知道要怎麽說。
她一直把所有發生的事都當成假象,但白起言這話卻給她當頭一棒。
白起言生平未沾女色,與她一日荒唐,後來又順遂着幻境成了親,如今還以為她有了他們的孩子。
這每一樁,每一件,放在思想落後的古代,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但凡故事的女主角不是孟玥,換成別的女子,只怕都是要哭天搶地逼着白起言負責的。
所以,白起言作為正人君子,自然也覺得他該擔起這個責任。
只是孟玥不一樣,她有着現代的思想,而且還知道肚子裏的孩子是假的,所以才覺得白起言當真的态度有些過火。
但細細想來,身處這個時代背景,他的表現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人是她。
孟玥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她就鎖白起言進幻境以後對她的态度怎麽會那麽奇怪。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他是在履行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
孟玥陷在自己冒出來的許多想法中,連丫鬟開門都沒察覺。
昨夜攙扶她回來的丫鬟,滿臉焦急地跑進來,大喊道:“不好了,小姐,出大事了,姑爺失蹤了!”
白起言明明就在這兒。
孟玥以為是他昨天半夜跑出來,沒通知聶府的下人一聲,下人早起後發現他不見了,就覺得他失蹤,所以才特地向她禀報。
想讓丫鬟把心放回肚子裏,說姑爺就在這兒,但是幻境似乎察覺到出現bug,方才推門的丫鬟倒退着回到門口,開始重複之前的動作。
原本還在房內的白起言,身形開始變得透明,孟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憑空消失,她伸手想握住他的衣擺,但卻是徒勞。
孟玥沒來得及觸碰到他,白起言就已經徹底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在房內出現過一樣。
退出去的丫鬟進門,把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孟玥愣愣地盯着白起言方才坐着,眼下卻已經空了的地方。
丫鬟以為她是傷心過度導致的失神,連忙勸慰着:“小姐放心吧,老爺和夫人已經派人去尋了,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姑爺的,把他帶回來的。”
孟玥眉頭微微蹙起,還是不理她。
丫鬟又繼續說:“小姐,您別忘了,您肚子裏還有姑爺的孩子呢,他不可能抛下你們母子二人離開的。”
孟玥被她叽叽喳喳的聲音吵的頭疼:“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丫鬟還想說什麽,但是小姐的命令她又不能不聽,所以只能一步三回頭,擔憂地再補充了一句:“那小姐,您可千萬照看好自己,別做傻事啊。”
孟玥目送着她走遠,才開始想幻境突然發生的改變是為了什麽。
白起言似乎不應該出現在她的房中,所以丫鬟開門發現bug後,幻境才會倒退重來。
江憬的父親的确是在他出生前消失的,所以白起言突然不見很合情理,但矛盾的地方也在這兒。
因為孟玥雖然一直在走聶秋的人生,但是和聶秋實際的人生卻又不完全一樣,既然不一樣,為什麽白起言的消失會和江憬父親的消失同步?
信息太少和太多,都會讓人的腦子處于一個無法整合信息的混亂,孟玥想不通這些事件之間的聯結到底在哪裏、
直到第二天,她看見枕邊突然多出來的嬰兒。
孟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發現那裏已經徹底平坦。
所以是過了一個晚上後,江憬出生了?
時間似乎從他出生的這一刻開始指數倍加快,幾乎是她眨一下眼,江憬就跟着長大一次。
最後出現在孟玥眼前的江憬,已經和幻境外頭一般大了,但有點區別,他皮膚不再是風吹日曬後的小麥色,反而白皙幹淨,小小年紀便看得出日後劍眉星目的俊朗。
孟玥發現自己的衣服變了,不再是剛成親那會兒尚且粉嫩的衣衫,她穿着一身華貴的深紫色長裙,頭發也被挽起婦人髻,只除了那張臉還稚嫩,其餘的都變成了年輕夫人的标配。
江憬眉眼之間的俊朗與意氣,全然不複以前的窮酸與艱苦,他拿着一張圈滿紅圈的紙,興沖沖地就跑到孟玥跟前,說着:“娘,我考學得了一等!”
孟玥緩緩擡頭,腦子裏有一根線慢慢清晰起來,她好像知道一切是怎麽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