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受忠七年初月,依舊天寒地凍。
“冬獵”如期舉行,只是人人心中的想法不同,也不知道他們的陛下為何會聽信一個玄師的話,當真肯招納天下勇士。
一間營帳外立着十幾個看守的,只聞見裏面的人身着玄色,袖口緊束着,一副蜂腰在束腰下更顯俊麗。
李南淮将袖箭掖在王宏袖子裏,道:“王叔留在帳子裏,收着這個,此地人情複雜,若是遇着什麽人,可傍身。侍衛我都留在這裏,莫影也留在你身邊。”
王宏收了袖箭,“殿下何必如此,我有殿下這份心意就夠了,至于侍衛,殿下只留幾個就行。您若是将莫影留在這裏,看着我一個老頭,若是有心之人看見該怎麽想?殿下就當我只是一個奴才。”
李南淮明白,只是到底不放心。以往只是自己留在帝京,李文弘活着的時候,他雖是質子,也受着皇威的庇護,無人敢對他怎麽樣。後來李氏一族全部慘死,戰死的戰死,被賜死的賜死,他也免除不了受盡侮辱,但自己一個人,就算是押上砍頭臺,他也不會害怕,盡管張揚跋扈。
如今多了王宏在自己身邊謹小慎微,他倒小心起來了。
“陛下既然要殿下前來,就一定不會在現在的情況下下手。人人都知道你是陛下的心頭恨,人人都知道你來了這裏。若是有人敢此時下手,無非是引火燒身,誰都逃不了幹系。”王宏道,“有心之人會躲得你遠遠的,可殿下也應該明白,殺人越貨都是在暗處。明處的人死了,陛下身為一國之主,必會将明裏暗裏的人都翻一邊,做給旁人看。可若暗處的人死了,卻無人發覺,就算有人發覺,也會沉默不語。”
王宏的話無非是為了讓他心安。
李南淮道:“王叔此言,我定謹記。”
此處是皇家獵場,場地極大,不少英豪聚集在此,就像顧濯所想的,不僅是權貴富豪,還有許多平民百姓。
獵場的雪才剛融,見不着幾個活物,所以此次無非就是為了比武,而不在于打獵。
當然,顧濯也并不是為了玩。
李南淮最會的就是拉攏人心,而他現如今最缺的卻是人心,帝京之中看不見幾個有用的人,反倒是天下名士最是他需要接觸的。
他這麽大費周章,當然是為了李南淮,更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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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坐高堂,宴請了衆賓。顧濯沒在席中。所有臣子皆等着看一場好戲,看看這顧玄師到底是何等人才,竟也敢讓平民百姓參與進來。
盡管衆說紛纭,自從他提出來這件事就有不少人看不慣他,但顧濯一貫得臉皮極厚,從來不在乎。
他直接尋去了李南淮那裏,見李南淮正在磨砺身段,二話不說便找了個石頭坐下。
周圍不見一個侍從,竟連莫影也不在身側。顧濯坐在遠處,見那一身好身段,不禁咋舌。劍刃削出風聲,游刃有餘,那一縷縷發絲也跟着飄忽出好看的弧線。
顧濯沒注意,方才還見那人在遠處耍着劍,下一刻那劍刃便到了自己面前,定在眼前。
他愣了一下,只見李南淮收了劍,大笑,“你不怕我一劍戳瞎你。”
許是因為李南淮速度太快,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下反應過來了,突然覺得驚心動魄。他還真怕,但是面子也是得要的,便裝作冷靜。
“殿下好身手,臣在殿下面前已經如同瞎子了。”
李南淮收了劍,只聞顧濯道:“臣在這裏坐了那麽久,殿下竟然現在才看見?周圍又不見一人,殿下難道不怕?”
“不管想得到什麽,無非都是要冒險。倘若把自己關在所謂舒适的地方,圈着一身本領,看似安穩,實際只能任人宰割。聖人有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玄師的心思,我還能不懂嗎?況且,有玄師給我做保,誰敢動我?”
顧濯道:“如此看來,成為衆矢之的也未嘗不好。”
“未嘗不好?”李南淮呵呵笑着,“倘若顧玄師成為衆矢之的呢?玄師從一開始就這樣幫我,我卻未見過你失去過什麽,反倒是我步步為營,一度遭人刺殺。倘若你設身處地,你我還會敞開心扉說話嗎?”
“那要問殿下了。我若設身處地如你一般,你能設身處地如我一般嗎?倘若不能,殿下怎麽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兩人面對面說話,也不管寒風往自己衣領裏鑽。
李南淮眉眼間生出意味不明的神情,舒笑一聲,“玄師說會保我,能否讓我看看,你怎麽保我?我不怕死,也不怕讓別人去死,但若我不擇手段,也要在這時候殺了誰,玄師該當如何?怎麽保我?”
“那我只能也不擇手段了。”
李南淮瞬間暢快,朗聲道:“好,今夜亥時,你我都看一看彼此的手段。”
夜裏的風空空地吹着光禿禿的枝丫,顧濯腳步輕盈,來到了李南淮的帳外,卻不見李南淮,只見莫影還是如平常一樣一身墨色,将人叫進去。
顧濯一進去,莫影便把一身衣裳丢給顧濯,他一瞧,這竟是今日李南淮身穿的那件。
“殿下在哪?”顧濯問。
“殿下要玄師待在這裏。”莫影邊說,邊将爐火燒大,讓帳子裏暖暖的。李南淮是不怕冷的,他平時也很少燒炭,但今日臨走時專門囑咐莫影說:“顧玄師怕冷,記得把火燒的旺一些。”
帳子裏暖着,莫影的臉卻是冷冷的。殿下何時這樣了解一個人?竟然連誰怕冷都記得清楚。
在莫影還在疑惑的時候,顧濯已經換好了衣裳,他想起今日白天李南淮說的話,問:“殿下要殺誰?”
莫影又疑惑了,顧濯竟然知道李南淮要去殺人?這種事情,李南淮從來都是做的滴水不漏的,更不會告訴第三個人。但是李南淮臨走時候還是囑咐他,說:“不管顧玄師問起什麽,都如實交代。”
“仝恕。”
顧濯好似并不奇怪,仝恕這個人本就是個狗腿子罷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上天開恩了。
但是李南淮冒這麽大險深夜出去,就是為了殺一個仝恕?還是為了試探顧濯,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幫他?畢竟在旁人眼裏,他與仝恕都是裴錢的人。所以李南淮可能只是想看看顧濯的态度。
莫影又道,:“還有,錦衣衛指揮同知魏霄。”
魏霄?
顧濯愣了,這人他從沒有注意過,但在他的印象裏,他确實設置過一個叫魏霄的人。難不成李南淮是與這個魏霄有什麽深仇大恨?但是一個是孤身前往的李南淮,一個是錦衣衛指揮同知,李南淮這麽做無非是以卵擊石。
他到底要幹什麽?
顧濯坐不住了,小打小鬧的他可以解決,但要刺殺一個三品錦衣衛簡直是癡心妄想。
顧濯剛起身,便被莫影按了回去,“殿下讓玄師在這裏等他。”
“他是要自尋死路?!還是閑得蛋疼?他與那魏霄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現在動手?”
“嗯。”
“以卵擊石,毫無章法。”顧濯忿忿道。
本是烏黑的一片天明亮了起來,外面燃着火光,顧濯急忙站起身來,詢問:“外面是什麽情況?”
人聲隐隐約約,伴随着嘈雜的腳步聲,來人被李南淮留下的侍衛攔住,那人卻在火把的照耀下盯着帳子,冷冷地拿出一塊金令,高聲道:“錦衣衛指揮同知魏霄,前來查人!”
顧濯總算知道了什麽叫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從未見過什麽魏霄,但是聽這氣勢已經開始感到害怕了。
莫影連忙領着顧濯從後面出去了,還是能聽見魏霄聲音高亢,“世子殿下若在帳中,不妨出來說話!”
顧濯一邊往外逃,心裏一陣驚慌,心說這下完了,李南淮這是把他往死裏坑啊!
還好莫影是個機靈的,能把他送去出。
只是沒想到,周圍竟然林立了這麽多錦衣衛!在各個帳子之間守着,顧濯從小道穿越,卻總是能遇見,便趕忙躲避。
顧濯逃跑之時,或許是因為心慌,臉上冒了汗,只覺神情恍惚,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驚慌之下正巧被前面巡邏的錦衣衛瞧見了。
莫影一看,急忙擋在顧濯身前,那錦衣衛手上刀刃出鞘,與莫影打鬥起來。
莫影一身黑衣,在夜裏看不清晰,顧濯只覺得這身段也是絕佳,怪不得能當李南淮的侍衛。
顧濯急忙要走,卻見這兩人的打鬥吸引來了別的錦衣衛。
“在這!”
顧濯慌了,那莫影似乎打得把他忘了一樣,他就像是被丢棄在一堆餓狼裏。
下一刻,顧濯被狠狠鉗制住了,莫影這下看見了,但見越來越多的錦衣衛追過來,也顧不得什麽了,便連忙飛檐走壁一般抽身離開。
火光越來越多,漸漸照着自己的眼睛睜不開,顧濯聞聲擡頭,只見一個陌生的身影站在自己眼前。
魏霄冷冷開口,“世子殿下為何如此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