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李南淮口中的副總管,是皇帝身側的宦官,雖為宦者,卻享千金石碌,居所華貴,養着不少奴婢,甚至比他低級的宦官,在身側伺候自己,真就如那皇族亦或是權貴一般。
他雖然是皇帝近側宦官,卻享有極大的權利。有眼睛的都能看見,如今的皇帝,就如一個傀儡一般,養着一群吸血的蛭,像是着了心魔一般對國事不聞不問,反倒是坐在宦官大總管位置上的人,就像是皇帝。
而這副總管,自然也更為大總管的心腹走狗。
李南淮這樣問,就是在問他,這到底是皇帝的意思,還是那位大總管的意思。
似乎是戳了這位副總管的痛處,副總管立刻板下臉來,道:“李南淮,咱家如今還願意稱您為世子殿下,是看在你時日無多,您可不要為難咱家。”
李南淮呸了一口,随後大笑,一張挂着紅色血印的臉擡起,冷厲的眼神布滿血絲,雖為階下囚,卻還是帶着一種讓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的狠戾。“嵇章德,本世子願意稱你為副總管,是看在你沒了命根子可憐。做着帝王家的狗,也敢讓本世子給你好臉色看?”
“給不給臉色,不是您說了算的。還要看咱家的手段,與那鹿刑臺的刀刃。”
……
顧水清醒之後,算是親眼見着了一場死刑犯與權宦之間的博弈,雖然自己與李南淮關押之地距離有些近,顯得有點奇怪,但是這24K超高清的古代權謀劇情豈是随便什麽人都能看的?
他不自覺盤腿坐在了地面上靜靜看着,心想這個時候如果能有一盤瓜子就好了。
他不自覺邊看邊咋舌,“這簡直比我寫的精彩多了,李南淮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實夠強,擱平常人還不吓尿了?這個副總管嘛……”
正想說,這個副總管很符合反派狗腿子的形象,還沒等說出口,便見稍微離他近些的一個小宦官側頭瞥了他一眼,他急忙閉嘴,笑笑,以掩飾此時尴尬的氣氛。
心裏暗暗譴責自己,已經淪為階下囚,還有功夫在這裏對別人評頭論足,關鍵還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人家怕是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自己,可真是不要命了……
顧水靜靜閉目養神,心說這李南淮從小心高氣傲,就如前青甘王李文弘一般,若不是先帝制定了極富誠懇的招安政策,禮待李氏一族,這父子倆是絕對不會如此乖順的。
世人皆道李文弘是禦敵不善,中了西奴人的圈套,以為勝利來臨,早早便開始犒賞軍隊。結果當夜暴雨,電閃雷鳴,四萬大軍被西奴兩萬士兵在雨夜襲擊,随後便是血流遍野。李文弘醉醺醺地提着劍沖出,在險些被西奴統領生擒之時,飲劍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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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對李文弘褒貶不一,到底也不知道是該頌其功績,還是該責其無能。
但是有一件事是絕對的,李文弘是前青甘王,本是一國之主,後來被北明先帝招安,當了個普普通通的将軍。先帝雖派其戍守自己的故鄉,極其看重他,但依舊指了心腹之人前去輔佐,或者說是監視。朝臣對此不置可否,心中暗暗犯嘀咕,先帝此意,到底是信任他,還是不信任他?
歷來的皇帝都沒有對後來之臣的絕對信任,先帝是個深明大義的人,朝臣猜測,或許先帝的目的并不是讓李文弘安安穩穩地待在青甘,而是找個機會絕後患,這借刀殺人的伎倆先帝素來玩的慣。但這些也只是朝臣的猜測,到底為何尚且不知,但是皇帝的意志就是天意,就算李文弘當真是殊死抵抗的英雄,到了當今陛下眼裏,他就是抗敵不力,活該自我了斷,而他的兒子李南淮也自然該為自己的父親贖罪。
至于謝熠秋為什麽這麽有病呢,這就要問顧水了,畢竟這種偏信佞臣讒言,迫害忠臣,莫名其妙來一套連坐之法使子贖父罪這種令人厭惡的人設,全都出自他的筆下。
等聽了會兒牆角,只聞李南淮那邊聲音,道:“糟糠之食,爾等自用。”
顧水暗自笑,心想,這種屌炸天的人設也就他這種天才能想出來。下一步肯定就是李南淮被帶走,然後在鹿刑臺反叛,攜萬千義士離開帝京。
李南淮倒是沒什麽了,但是他顧水現在的處境似乎不太樂觀啊?或許,他現在應該稱呼自己為顧濯了,雖然他都不知道顧濯是誰,但這才是最可怕的好吧!
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是個什麽身份,到底是權臣還是佞臣?還是什麽都不是的炮灰?他生于何年、死于何日啊?身為作者,他竟然對這個人物沒有一點了解。
突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既然他知道李南淮是主角,将來也一定會坐上皇位,不如現在就給他留下點印象,日後若有見面機會,這就是他的大老板。
腳鏈聲嘩啦嘩啦從牢獄的深處傳來,使這空蕩潮濕的地方顯得幾分陰森。昏暗的光線将正被押解出來的人影拉的修長,昏黃又模糊。
一段模糊的臺詞在顧水腦子裏游蕩,也不知道是那來無影去無蹤的系統搞的鬼,還是他自己确實能想出來這般高深的詞。
顧水故作高深,正對着李南淮經過的那條幽暗的小道,暗暗念道:“北星奇耀,水淹炬火,秋之烈隹,南宮折翼……”
微眯的眼睛悄悄開了一條縫隙,正巧看到了李南淮經過,聞聲微瞥厲眸,恰如一道寒光射向顧水,随後腳鏈聲漸遠。
牢獄之中似乎突然只見變得寂靜了下來,顧水沉沉松了口氣。雖然李南淮是他塑造出來的,但說來也奇怪,李南淮剛才瞥他,他竟有一股強烈的恐懼感。
更奇怪的是,剛才那段臺詞,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而是他脫口而出的。說實話,他自己說了什麽,他自己都沒明白。
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他現在不是顧水了,而是一個名叫顧濯的人,這個顧濯很有可能是個玄士,說的難聽點,很有可能是個巫師,專門搞一些玄乎的東西。
“什麽什麽……南宮折翼?我還南宮問天呢,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到了何時,大概是晚上了吧,他猜的,反正這牢獄之中白天晚上都一個樣,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已經有人來送過飯了。
但他現在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雖然他也确确實實餓了,但看着面前的清湯寡水,他實在是想象不出來自己不上大廁,只上小廁是什麽模樣……關鍵是這臭氣熏天的地方竟然沒有廁所,只能就地解決。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麽把這裏寫的條件這麽艱苦了,雖然條件艱苦一些才能展現主角的牛逼。
畢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心骨,空乏其身!
只聞人聲漸近,光影漸漸灑在自己臉上,顧濯擡起頭,微微眯眼。面前之人,正是今天剛把李南淮提走的嵇章德。
“将人帶走。”
顧濯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直接拉了起來。
又是這麽莫名其妙?又是這麽粗暴?!
顧濯急忙道:“嵇總管!為何如此?”
嵇章德面露高傲,滿是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咱家只不過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提人罷了,顧大人有什麽怨言,盡管找陛下言說。”
說着,只見身後的小太監捧了件幹淨衣裳過來,嵇章德拿拂塵拍了下衣袖,道:“顧大人最好還是稍微收拾收拾,免得陛下見了您龍顏震怒,到時候咱家也救不了你。”
顧濯除了任人擺布之外沒有別的法子,等出了诏獄,烈日灼人,經過鹿刑臺時候,他不自覺往那邊看過去,按理說那裏應該是剛剛經歷過血戰,雖然只是一場小規模的反叛,但也不至于如此幹淨。
這時候寂靜無風,更顯炎熱,嵇章德似乎看出來了顧濯在找什麽,便道:“托您的福,世子殿下如今安安穩穩的在宮裏呢。”
這話倒是奇了,顧濯一愣,這完全就不對啊!怎麽會是托他的福?難道這個顧濯是李南淮那邊的人?
他已經預想到了等會兒面見皇帝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景了,謝熠秋該不會是想殺了他吧?
巍峨的宮殿屹立,高聳的瓦蓋泛着金光,殿中除了皇帝之外,便是幾個宦官在側。嵇章德沒有跟過去,只是讓顧濯獨自面聖。
嵇章德身後的小太監見狀,道:“師父,您怎麽就讓他自己進去了?”
嵇章德穩步下了臺階,哼笑一聲,道:“坐在上面那位只傳了顧濯,可沒傳咱們。”
這嵇章德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但為誰奉命可就說不準了。在他之下的那些小太監更是難以參透他們侍奉的主子到底是誰。
夜裏,嵇府後門悄悄進了人,不知是哪裏玄士。嵇章德将這字條給他看,道:“顧濯不是一個善茬,他這話既然敢說出來,就是不計後果的。”
顧濯昨夜在秀春樓與一群官宦飲酒,脫口而出了一句“世道無常”,結果被有心人聽去,禀報給了皇帝,下一刻便是到了東廠那裏。所謂的“世道無常”,不管是何意,到了有心人耳朵裏,那便就是在說皇帝統治無道,世道無常,更疊換代亦是無常。
結果顧濯便被這麽莫名其妙地帶走了。
本以為沒什麽,但嵇章德在近日前去押解李南淮的時候卻注意到了這個滿口胡言的顧濯,不僅說話奇怪,行為舉止亦是奇怪的很。李南淮經過時,顧濯如神佛打坐一般坐在那裏,口中說了一句話。
嵇章德将其錄在了條子上,如今正在這玄士手裏。
“北星奇耀,水淹炬火,秋之烈隹,南宮折翼。”
這玄士乃是道家人士,看了字條,道:“北方七星,鬥、牛、女、虛、危、室、壁,其形如龜,稱北宮玄武,乃水象之神。南宮朱雀,火象烈隹。”
嵇章德不再聽下去,擺擺手,“前有朱雀,後有玄武。”
李南淮故鄉在西北,他字玉衡,這北方七星說的是誰已經不言而喻。這話已經不是在暗示了,而是明晃晃地告訴了他,謝熠秋江山難保,下一個真龍天子是李南淮。
嵇章德輕笑,飲了一口茶,道:“這顧濯身世不明,胡言亂語也不能盡信,凡事還是不能太早妄下定論。”
這道士出了嵇府大門,便被拖到了陰暗處,不知是誰手起刀落,他便如刀下之彘倒在血泊中。
而身處皇宮之中的顧濯,此時正面對着他老板的那張臉,一時語塞,突然有點後悔把老板寫成皇帝了……這簡直比在辦公室面對老板還尴尬。
顧濯總覺得謝熠秋或許會直接将人拉下去斬首示衆,沒想到卻聽見面前之人開口,道:“诏獄那地方,住得可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