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為什麽呢?
為什麽日本文豪會變成現在這樣奇奇怪怪的存在?一樓二樓是咖啡廳,四樓留給社員辦公,中島春宴捧着熱茶坐在沙發上時,就很難控制住眼睛不往他們身上看。不過這也得怪武裝偵探社的客廳太失禮了吧,把沙發放在能将整個四樓收于眼底的位置,她當然會順着這個方向開始觀察啊。
面對面坐着的排放整齊的木桌,因着主人習性的不同也有好有差。就比如離她最近的這個吧,書桌的主人是個穿棕褐色鬥篷,戴同色系貝雷帽的家夥。時值夏初的上午,雖說陽光也綿軟催人入睡,但這個人好像從她坐下就呼呼大睡到現在吧,和據說一大早就辛苦出勤了的國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截然相反,這家偵探社的分工也太不公平了。
還有給她端了杯茶後就手腳僵硬,接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人虎少年中島敦。
中島春宴目光從鬥篷男流着口水的睡姿移到發現她看過來後,踱步頻率更加明顯的少年身上。
準确來講,是他的尾巴上。
[不是尾巴耶,是皮帶。]
她面上看不出絲毫的開始吐槽——難道是為了對應自己月下虎的身份,于是連人身都要做類似的呼應嗎?
“中島君,你可以不用那麽緊張的。”
有片茶葉在杯子裏立起了梗,據說是要馬上交好運的預兆,中島作為神明很難理解人類的這些心理暗示,總歸聊勝于無吧。繼續抿了口,馥郁的茶香便瞬間在口腔爆開,她放下杯子,手背白皙的,仿佛要在光下化開,低聲安撫着不知所措的少年——哪裏來的什麽好運啊,竟然挑中了社裏大人都有事出去的時候。
“在太宰先生回來前,我是不會輕易離開的。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是!我馬上去做!”
少年如同被命令般深深鞠躬,随即火急火燎竄到自己的辦公桌位,可是哪有什麽工作會留給他?中島敦盯着光潔的桌面,暗自懊惱自己不該反應那麽大,不會把今天的第一單客人給吓跑吧?
剛落回原地的心髒又瞬間提至咽喉,他找了個角度盡量藏起自己偷望過去的視線,下巴擱在桌面上,目光像一只害怕被主人發現作亂現場的大狗狗,敏銳而警惕地小心觀察。
觀察這個,讓另一對放棄一切的父母悲傷哭泣的疑似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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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自己在偵探社見到的第一起案例,人虎還無法讓自己像其他社員那樣,即使面對客人的聲淚俱下,依舊保持住第三方的客觀。那位母親的淚水叫他無措,而女人與生俱來的敏銳又使她瞬間抓住堡壘中唯一的缺口,石原夫人單獨找到中島敦,舉着女兒的照片,淚眼模糊地乞求他幫幫自己。
那雙胡桃大小的紅腫雙眼傳遞出來的是:
要抓住她。
要讓壞人繩之以法。
要讓她血債血償。
她那麽篤定,以至于他連想說的話都不敢表達,最後被強行塞過來石原繪美最近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臉上點綴着零星幾顆雀斑,但在父母眼裏,可能就是天使般純潔無瑕的存在了。
中島敦對這樣偏執激烈的感情感到無措,手中捏着的照片宛若火球,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樣好,石原夫人又是私下裏單獨見得他,這種事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找誰商量。
但在內心深處,人虎低聲問自己——區區一張照片,真的是無法拒絕的東西嗎?他難道在心裏,不是已經為這位夫人感到難過了嗎?若是嫌疑人真有特殊異能的話……
但、但是偵探的活兒也太難做了吧!
他幾次都要疑心中島春宴是不是已經發現他的觀望,于是手忙腳亂扒拉着眼前的資料裝作忙碌,等過了一會兒一對紫金色的眼睛慢慢從資料簿上方偷偷露出來——中島小姐好像正對着窗外發呆呢,完全沒看過來的樣子。
太好了——中島敦給自己加油打氣,可順着他的視線,女孩單薄像一株秋後的丁香,側身露出的脖頸纖細美好,杏眸一眨不眨望住窗外,微弱的光線落在她眼睛裏,像春末湖面上的小小漁火,明明滅滅。
要是殺人犯都能在自己臉上寫上罪責就好了,中島敦對着這蒼白的側臉發起呆來,中島春宴身上關于弱的氣息,濃厚地叫他想象不出對方發動異能會是什麽樣子。
而一旦對方果真如太宰先生所言只是個普通人的話,那麽……
“這麽無聊的案子竟然還有後續嘛?”
吔?
江戶川亂步揉了揉被壓紅的臉蛋,一邊戴上眼鏡,另一只手準确無誤地從哪個角落裏掏出國木田私藏的存貨,開始“咯吱咯吱”起來。
他看着中島春宴:“把她叫過來幹嘛啦,跟她又沒有關系的。”
出于監控裏受害者與嫌疑人有目共睹的交集,中島敦還是出聲提醒了下,“這、畢竟視頻裏的事還沒法解釋吧,亂步桑。”
因為這句好像在反駁前輩的話,人虎的心髒緊張到砰砰直跳。
于是亂步的注意力就全跑到人虎身上了。
“欸?”
他吸着波子汽水,眯着眼睛的樣子反倒更像一只貓咪:
“不可以哦,敦。無論真相怎樣,名偵探都不該有自己的私心。”
“是!亂步先生!”
——被教育了。
中島敦心裏咯噔一下。
在場一共就只有三個人,另外兩個這麽旁若無人地聊起來,她想不注意到也很難吧。
中島春宴看着此刻偵探社內唯一的大人——如果說中島敦好歹還為她上了杯茶,江戶川亂步就好像沒看見她這個客人,連介紹都是先前的人虎一帶而過。現在他醒了,喝完汽水還掏出限定的宇治抹茶點心,大張着嘴巴一口一個,完全看不清眼睛的顏色,只有被塞得鼓鼓的嘴巴在不斷咀嚼聳動。
中島內心稍稍有些疑惑:這真的是成年人嗎?丸井學長都不會這麽咬餅幹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遇見了武裝偵探社以後,丸井文太就莫名成為一種衡量标準了。
說起來,自從月考之後她與網球部的補習也順勢停止了,幸村學長還不知曉自己的學生喜提倒數,自己……應該不需要特地把成績告知對方,吧?
江戶川亂步很快就把這一盒昂貴爆炸的限量點心吃完了,正無聊得東張西望,鑒于這屋子今天出奇的空蕩,他終于決定開始和客人搭話:
“真是奇怪,昨天聽國木田的反應,你明明都讨厭死他們兩個了,怎麽今天又對太宰那家夥好奇起來了呢?”
中島春宴一愣,雖然是個問句,但是裏面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江戶川先生怎麽……”怎麽知道我是為了太宰先生而來?
“名偵探的必修課!我才不會說剛剛你往太宰那家夥的桌子望了幾次呢,尋找證據、蛛絲馬跡,這些都是普通偵探才會做的事。而名偵探就是全知啦全知!”
亂步:驕傲叉腰。
“什麽?中島小姐不是為了解釋同學死亡事件才來的嗎?!”一直豎起耳朵注意這邊的中島敦也驚了。
“石原桑就是自殺的啊,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我又沒有那種言靈的異能。”
陰陽師也好,異能也罷,甚至是杜王町普通人根本看不見的替身,日本奇怪的術士那麽多,她也始終不覺得自己是其中一員,至于空手召喚蘋果和斯□□與伊西斯女神借給她的力量,那是神明本源的能力,人類會因為自己擅長剝香蕉就覺得是掌握了一門特異功能了嗎?
本來就很不一樣吧。
亂步在一旁不斷點頭,“沒錯,石原繪美那件事本來就是她自己的問題,我們能說的也就是勸父母真正去了解自己的孩子,中島小姐只是單純在她死之前跟她吵過架而已。”
沒想到一直被當成兇手的自己竟然在武裝社得到了支持,可惜還沒等她感慨過兩秒,名偵探正義的食指就已經直指過來:
“但是你也不對!你有在偷偷隐瞞一部分事實!”
可惡!這個人不會是上了寵物店的黑名單懷恨在心吧?否則為什麽要把這句話說出來!
中島春宴瞬間炸毛,“那又怎樣?反正誰都跟她的死無關,你不要拉無辜人士下水!”
“名偵探才不會信口開河!”
“反正你就是不對!”
太!過!分!了!
江戶川亂步作為武裝社充當頂梁柱的偵探,表面上是福澤谕吉身後小尾巴,社裏的第一個調查員,年紀最大、資歷也最大,實則性格幼稚任性,是一個專注于吃喝玩樂,除了破案什麽都不想做的真六歲幼稚鬼。
尤其在名偵探的尊嚴被挑釁之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氣憤得跳到中島春宴面前,大聲道:“我現在就去把那個人找出來!”
而鬧不明白他們友誼的小船還沒下水怎麽就分崩離析的敦則是聞聲崩潰,“亂步先生,你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啊亂步先生!”
總而言之,等到太宰治和國木田獨步快馬加鞭趕回來,看到的就是這種無國界的混亂模樣——敦充當着救火員,痛苦地閉上眼睛一手扯住一個,而名偵探亂步站在自己的桌子上,和端坐在另一邊的國中生少女相互揮拳頭做鬼臉。
太宰治露出背景足以開放小花花的微笑:“太好了,我還擔心中島小姐一個人在這會很害怕呢。”
國木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