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合一)
第21章 (二合一)
雪勢漸大, 外面清冷的白光映入女人的眼眸。
錢絮并沒有挪動半步的意思。
清冷的眸光一直落在自己準備的企業規劃書上,甚至沒來得及擡眸看這位趙氏太子爺一眼,仿佛她的打量也變成了一種對于時間和精力的極度浪費。
故而,她沒有過去, 趙不回選擇沉着臉地朝她走來。
兩人之間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光線阻擋了, 既沒有因為各自的身份而産生暗流湧動, 也不見得有任何言語以外的交流。錢絮感受得出來,太子爺或許是真有話要對她說,但他即将宣之于口的絕對不是好話。
不出意外, 這個親自來到她身側、拽引着她私下攀談的男人态度算不上多友善。
與最初對待張董等人并無太大的區別。
趙不回提議:“我有話要跟你說, 不如換個地方。”
錢絮放下手機,一動不動坐在會議室方才落座的位置上,懶得動彈,甚至眼皮都沒來得及眨一下, “你說。”
會議室的人已經走空了, 眼下只剩下他倆,錢絮想不出離開的必要, 也不想因為和趙不回的密切相處引發不必要的流言。
這些對于男人而言,不過是無足輕重的風流韻.事。
可放在她身上,任何一句不起眼的八卦都足以毀掉她一直以來的努力, 她已經早前承受過一波了, 現在沒有必要再将自己往風口浪尖推。
錢絮并沒有因為這位趙天集團的太子爺方才的維護而有所改觀, 她的聲線不冷不熱, 很難令人聽得出任何的情緒——
她像是在職場上處理任何一段正常交集一樣。
趙不回僵持在原地。
Advertisement
他眉宇間有幾分不耐了, 仿佛認定了自己原本會放下手中的瑣碎, 顧不上衆人的閑言碎語,直接奔赴他的身邊, 聆聽這位公子爺的指示。
他問:“為什麽會來趙天集團?”
“正常應聘,”錢絮沒有多餘的話,而是冷淡而又鎮靜地回應,“要是你對公司應聘的流程感興趣,我想你現在應該去人事部打個招呼,或者直接問你爸爸。”
趙不回頓時沉不住氣了:“你以為,我爸的公司可以成為你打擊報複沈祈的工具?”
“公是公,私是私,”錢絮明明已經提早做好心理預期了,他們生長在同一個圈子裏,自然不可能對她在美國和沈祈的那點事一無所知,更不可能放低對她的戒備,但當她在現實生活中聽見明晃晃的盤問,眉心還是很不自覺地稍稍暗沉下去,“趙先生能不能有一點職業精神,不要将其混為一談?”
她語速極快,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幹脆承認得直白:“我要報複沈祈是我的私事,就算我對他千刀萬剮,也絕對影響不了我的工作。”
良久,趙不回應聲道,“最好是這樣。”
趙不回落下這一句,錢絮明白自己本該見怪不怪的,站在他的角度上講,哪怕他對自己家的公司真沒有半點興趣,也不代表有任何外人進來可以随時影響他的家族利益。
可她還是下意識地反感以上聽到的那些話。
他在警告。
在自己沒有做任何事之前,先入為主,将她當成感情用事的女人,她回到江城确實想過要搶沈祈的生意,在沈祈正面的商業活動上打壓到他——
因為只有實打實的經濟利益,才能真正危及沈祈。
不然的話,自己不外乎在言語上的一些攻擊,是乏力的。
但錢絮也意識到了這些想法有一些的不切實際,就連區區一個趙不回都能将她看透,并且出言警告,那麽趙總又何嘗例外呢。
怕是早已從裏裏外外将自己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了。
只不過人家并不把話放在明面上。
被戳中心事的錢絮也不如以往沉穩,但她并沒有得到當場發作的機會,她該反駁的話也已經說過了,但她完全不明白已經告誡清楚的男人為什麽還留在會議室裏陰魂不散。
難不成她随口說了兩句信誓旦旦的話,他就信以為真了,接下來要和自己握手言和?
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錢絮深知此人連一手創辦企業的父親都不放在眼裏,何嘗會聽得進自己的話?
更何況,她的存在本身對于趙天集團來說,就隐含了一重不确定的因素。
她不知道他不走是不是因為為了表明随時監督自己的态度,如果趙不回真有這種想法,這就磨人了……自己未來可能會很忙,但這并不妨礙眼前的趙大公子很悠閑,萬一他沒事,三天兩頭來找自己說些不着邊際的話,那她可要想方設法甩掉這個大麻煩。
她又覺得趙不回未必有這個閑心。
終于熬到趙不回打算走了,可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議室裏的水晶燈突然搖搖欲墜起來了,興許是樓上洗手間的施工,又或許是趙天集團的燈火已經已經經歷了足夠漫長的歲月,一直以來都沒有更新換代——
總之,那光彩奪目、符合那個年代審美的歐式水晶燈有幾分掉落的跡象。
欲圖要走的男人又折返了回來。
趙不回明知自己不該為了無關緊要的人浪費自己休閑娛樂的時光,可也不知為什麽,或許他所經受的教育和他自以為的教養,不願留錢絮獨自面對這場設備随時墜落的風險。
他急忙掉頭回轉,試圖拉扯過女人,可女人卻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被他這樣一拉,反而無法輕易地躲避這場無妄之災了。
看得出來女人對他的怨恨很深,似乎一點也不比對沈祈那厮的輕。
拉她幹什麽?
剛才不是特意傳達他的警告麽?
怎麽又好心折返回來,該不會就為了展現自己所謂的紳士風度,特意轉頭來施手相救的吧?
可這都什麽年代了,她又不是什麽不經風霜的弱女子,也不可能對身處環境最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自己難道不懂得如何躲避麽?
“放開。”
然而,說這話已經來不及了,兩人本來各退至東西各一邊,這水晶燈真砸下來也撞不到任何人。
可就是因為他的靠近和拉扯,兩人不偏不倚地真出現在華美的水晶燈之下,錢絮逐漸變得苦澀和郁悶,這種不郁悶不同于情感上的背棄,而就是生活中對于蠢人的無語?
也不知道賓夕法尼亞怎麽會收下這尊大佛的,莫非是趙不回和□□一樣捐贈了不少的獻金?
她不明白有錢人的入學門檻,而現在她掙脫也是來不及的事了。
就讓這大雨落下來——
不,讓這水晶燈砸下來吧,反正砸的應該不是她,而是這位“英雄救美”的趙家太子爺。
但錢絮很快意識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接下來替她抵擋這水晶燈撞擊的男人很有可能倒在她身上,甚至于兩人之間會有一些不得當的“親密”接觸。
放在言情圈的世界裏,這種誤打誤撞甚至于親一口是極為常見的。
要想打破這種不合時宜的偶像劇情節,其實并不算太難。
水晶燈墜落以及趙不回靠近她的同時,錢絮幾乎同一時間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所以說人在危機時刻迸發出的力量總是無窮的。
錢絮也沒有想過自己這一出手,水晶燈确實落在男人的背脊上,她确實毫發無損并且成功推開了他。
但她這一下推人似乎有幾分狠了。
自己推開的地方也恰巧在男人的臉頰上,所以這很容易造成一種錯覺,那就是趙不回好心來幫自己,可自己卻賞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錢絮神志清醒地起身,試圖将剛剛發生的破事一筆帶過,“謝謝你。”
“錢小姐,你感謝人的方式也有幾分特別。”
趙不回本來想從容不迫地起身,卻發覺臉上火辣辣的傷不允許他這麽做,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老臉。
一雙桃花眼裏的笑意全無。
“趙不回,不好意思,但我們最初本身都可以避開的,是你偏要好心來救人,而重力勢能下,我倆或許又要有什麽不必要的接觸,想來你也會覺得反感,我只是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處理……”錢絮有些後悔開這個口,因為她無論說什麽,在這件事上總是越描越黑。
她是理虧的,趙不回好心救場,她不想碰到人家,直接給了一大逼兜。
怎麽都說不過去。
沒辦法站在道德制高點的錢絮悻悻然,恨不得當場離開,可這點的動靜最終還是驚動了公司的大老板,也正是趙不回的父親趙天。
趙天二話不說,對着自己兒子一通斥責:“你現在翅膀硬了,在外面鬼混了,你的事我可不管,但你要跑到我的公司來,給小錢一個下馬威,我可不會熟視無睹!”
錢絮是想過要解釋的。
可他父子倆的架勢,她無論如何是插不上話的。
“老頭子,有的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的理解能力,你能當上老板,真的挺令人意外的。”趙不回無語道。
可能是趙不回比起得到父親的理解,更在意的是他自己的面子,故而他并沒有多餘的解釋,說完這話便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動作,直接離開了。
走的時候,趙不回的臉還紅腫着,似乎隐隐約約還留有她手指印的痕跡。
錢絮無法直視這一幕,人家父親卻在自己耳邊無奈地勸解道,“小錢,不回他不懂事,小孩子的氣性,你別放在心上。”
她生平頭一次心虛地點了點頭。
這令錢絮感到很意外。
她知道自己如若貿然給趙總兒子來上一個大嘴巴子,這種粗鄙不堪的小事雖然對公司的運作沒有什麽大的影響,但到底在人家父親心中留下了一根刺。
趙不回不說,分明就是不想要留下這根刺。
按理說,又或者按照錢絮過往對于趙不回等公子哥的認知,她以為他們圈子裏的人莫非經受了這樣大的傷害,應該立即出言諷刺她——
說一些諸如“怎麽,對沈祈失望就恨不得對天下所有男人下狠手?”的話。
但趙不回只字不提,他對于她的告誡有且說過一次,點到為止,并沒有在男女關系上作任何的文章,最後臉面全無,情緒也算穩定,他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委屈心酸,還算潇灑自如地退了場。
她收回自己最初對趙不回的評判,并認為比起對待張董,相比之下,男人對待自己還是友善許多了。
錢絮眉心不再下沉。
她望向屋外的雪,雪勢稍稍轉小,似有消融的跡象。
-
趙不回回到自己的産業,破天荒地在這個大冷天問前臺的服務生要了個冰袋。
前臺自己招攬的員工很是關切:“老板,您這是……”
趙不回無心解釋這丢人的破事,擺擺手,随即拽過冰袋又背手藏好,恨不得立馬放在發燙的臉上,他怎麽在以前不知道,女人的手勁可以這麽大。
要她說,或許是在此之前,他壓根兒就沒招惹過女人的好處。
不對,他今天也沒招惹啊。
要不就是這個錢絮報複心太重,自己不過是提了一次,也不過點到為止,怎麽就用得着下這麽狠的手呢。
他對待自己的員工從無苛待,也沒辦法不理不睬,只能硬着頭皮道:“喝威士忌不加冰,沒感覺。”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召進來的員工懂不懂看眼色,對他好不容易找來的拙劣借口信以為真,等他真回到自己包間的時候,發現今天送來的酒水都放在了冰塊中。
這天氣,是要凍死他嗎?
他無暇理會。
先敷臉。
敷得差不多的時候,卻發覺徐清衍已經來很久了,他視線放空,看上去因為女人受到不小的情傷。
這家夥眼神渙散,消沉無比。
趙不回對讓徐清衍受傷的女人自然有所了解,在此之前也不是沒勸過,“我之前不就和你說過,你玩不過程雙意的,可你不聽,現在被甩了,知道難受了吧。”
徐清衍直接叼着個酒瓶,不料卻被趙不回随手攔下,他也不懊惱,似乎本身就是個沒什麽氣性的,承認道,“不回,我不懂。”
他一手死死抓着茶幾的亞克力板,勉強從地面上爬起來,“雙意為什麽這麽着急離開我,就因為今天我的身價不如那個從美國回來的沈祈?”
“你有病,沒事幹嘛跟那種人比較?”
趙不回似乎連談及沈祈,都覺得晦氣。
“我是說程雙意,”他那玩世不恭的臉上偶爾也會流露出正常人類的情感和判斷能力來,“難道你不知道,有些女人天生情感淡漠,根本就沒有愛人的能力麽?”
他沒有将世界上的女人就此定義,而是自言自語道,“但有些女人則不同。”
趙不回短促地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秒鐘對人生漫無目的的探索當中,也不知道為什麽,錢絮那張冷豔卻又不好親近,克制內斂看似溫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簾。
他碰觸到她尖銳而又鋒利的棱角。
可卻依然相信她或許是與之不同的女人之一。
趙不回又瞬間變回之前散漫的樣兒,不再執着于這晦澀的主題,“反正,你應該慶幸現在能立場,不然,你失去的可能就不止是一段感情了。”
趙不回沒有深陷其中,看得透徹,對利弊的權衡分析他并不擅長,只不過希望徐清衍早日走出來罷了。
他有力地拍了拍這位老朋友的肩,只見他渙散的眼神稍稍集中了幾分,似是自己的發言,起到了些微不足道的作用。
趙不回自以為是個大老爺們,說不出什麽磨磨叽叽的煽情的話,主動引導他回到隔壁的臺球桌,打上幾杆。
然而,就在徐清衍拍拍屁股起身的時候,包間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而見到來人,徐清衍稍稍集中的眸光再度黯然下去。
仿佛在眼前另一個男人面前,不堪一擊。
來者不是別人,而正是他的情敵沈祈,程雙意曾經離開他選擇了自己,而沒過多久沈祈回國了,程雙意選擇以同樣的方式選擇抛棄了他。
也就是說,自己從頭到尾只不過他們情感裏渺茫而又多餘的存在。
徐清衍嘆了口氣,似乎是察覺到沈祈的到來不懷好意,他以為沈祈多半也是來找自己的,他可以自己丢人,卻不想讓他的兄弟陪着他丢這個人。
于是,徐清衍順理成章地獨自站出來。
“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絕望之下,徐清衍自嘲道,“難不成你覺得我曾經妨礙到了你們,你要找我算賬?”
說來,分明是程雙意當初找上自己的。
而他,原本就對程雙意有幾分好感,這種好感并不明顯,但經不起女人的撩撥,他徹底淪陷了,并且任憑家族之間定下這可笑而沒有意義的婚約。
他想,沈祈之所以到來,是因為他和平常的男人并無什麽明顯的不同,歸根到底也是世俗的。
一個男人對于女人的過去總是介意的。
沈祈也未能免俗。
然而,沈祈的目光卻從未輕易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從頭到尾不把區區一個他放在眼裏。
他直接略過自己,徑直正面走向了自己的好兄弟。
徐清衍有意阻攔,卻發覺對方擡起陰翳的眼眸,有力地困厄住了他。
沈祈開門見山:“趙不回,我找你。”
“有事?”嘴上不過随口的一問,但這絕對不是謙讓的态度,反而更像是遇到了無賴不得不的牽扯,盡管沈祈此次回國,和之前大有不同,帶着大量矽谷的資源,獲得了多輪資本的支持,但趙不回并不買單。
他熟稔地檢查着臺球杆的磨損,并未多看進門拜訪的男人一眼。
沈祈并沒有受到這些冷遇而受到絲毫影響,他拿出一份像模像樣的合同來。
“我想,或許我們兩家企業有時間談個合作。當然,我本人帶着足夠的誠意來。”
沈祈鮮少求人,最是落魄的時候也不曾拜托過誰,但他此時虛心談合作的樣子誠意十足,完全沒有一丁點的架子。
“說吧,你想要交換什麽?”
趙不回只見過沈祈在衆人包圍中那副死樣,還真沒有見過他低聲求人的模樣。
這不,興致突然就上來了。
“今天對你們公司的事情略有耳聞,”沈祈主動走向了昏暗光線下的臺球桌,自然而然地取過鐵架上的另一只球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她剛回江城,很多事情看不明白,我希望你在趙氏別欺負她。”
趙不回挑眉,“沈祈,你平常還挺深藏不露的,看不出來你是個多情公子呢。”
“但你覺得,這話輪得到你來說嗎?”
深綠色的球桌上,趙不回經由純白的點心球,發出一聲清脆利落的碰撞聲,輕松地一杆将粉球打入開球區的角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