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白
黑白
回到家的溫黛一身髒兮兮,全是泥濘的水和土,像是摔進了泥潭一樣。
她第一時間沖進浴室。
浴室水霧氤氲,頭頂的花灑不停地出着出熱水,水氣一團一團地升騰起來。
溫黛仰着頭,讓熱水從頭淋到腳。
熱水落下,她不得不閉着眼睛。
然而當她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忍不住閃回幾個小時前的畫面。
每一幕都沾着刺目鮮紅,血淋淋的,充滿着血液的腥臭味。
她胃部翻滾着,一抽搐,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咽喉。
只見她按着胸口,沒完沒了地吐了起來。
花灑的熱水沖洗着浴室地板上的嘔吐物,一點點地沖洗幹淨。
溫黛疲軟了雙腿,踉跄地倒在地上,彼時耳邊全是水聲。
窗外在噠噠落下的大雨,浴室裏有嘩嘩不停的水流聲。
溫黛感覺這一刻自己要溺死在這樣沉重壓抑的世界時,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
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但她越是想冷靜卻越是會想到剛才的那些事。
今晚本來要殺死羅豐的,但卻沒有她想像中的一刀斃命。
她只劃了羅豐兩刀,手中的利器便被奪走了。
羅豐發狠地掐住她的脖子,溫黛就死命地去摳他的眼珠。
在脫身之後,溫黛舉起一塊石頭砸往羅豐的腦袋。
那時候,溫黛只覺眼前鮮血淋淋,靜如死寂。
她看着羅豐倒在血泊中,手腳都止不住哆嗦。
溫黛咬着下唇,眼神裏充滿了驚慌與恐懼,但心中卻沒由來地騰生出無盡的竊喜。
她殺死了羅豐,她為父親報了仇。
那股複仇成功的快感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噬血的惡魔。
很快,夜色中閃過白色閃電,驚雷轟鳴,醞釀着的大雨傾盆落下。
溫黛将羅豐拖到蘆葦叢中隐藏好,随後強作鎮定地把那塊沾了血的石頭和刀子扔進了湖裏。
最後,溫黛拿木棍頂住羅豐車子的油門,插上鑰匙點火,讓車子自己開進了湖裏。
她咬着指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車子沉入湖底,一直到車子徹底沉入水中,了無痕跡後她才松了口氣。
車子毀掉了,其餘的,她相信大雨會洗刷掉所有痕跡。
處理完這些,溫黛一個人冒着驚雷驟雨離開了這個猶如鬼域般幽暗的樹林。
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時,她在山中迷了路。
眼前的一切幾乎都是黝黑的,她摸索不清山路與叢林的方向,在雨中跌跌撞撞地在山裏頭轉悠。
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走了多久,只知自己穿過了許多密集的叢林。彼時,她看見前方影影綽綽,像是有人影晃動。
溫黛想張口呼喊,但一想到剛才自己才殺了人,如果現在被人看到只怕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她心想還是不要暴露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躲在邊上的灌木叢中,卻看到了一條黑影拖着一個麻袋。
那個麻袋裏面像裝了一個人,鼓鼓囊囊的,溫黛心頭一沉,難道撞見了殺人抛屍?
當下所想霎時間讓溫黛慌神起來。她下意識要逃離現場,卻不小心腳底打滑,整個人滑下了山滑,碾過密密麻麻的草叢,滾了一身泥濘。
草叢搖晃擠壓發出了聲音很難讓人不注意。
那人發現了溫黛。
溫黛心叫不好,慌忙地從泥土裏爬起來,死命地往林子外邊跑去。
回憶在這裏戛然而止,溫黛心口一緊,瞳孔顫栗起來。
只見她急忙起身關了花灑,拿幹毛巾裹着身體從浴室跑出來。
她開始瘋狂地翻找着自己剛換出來的髒衣服,又到房間裏去翻找自己今晚帶出去的包包。
幾乎将房子找遍了溫黛都沒找到自己帶出門的包包。
難道包包落在郊外的樹林裏?
溫黛越想越覺得可怕,包裏有她的所有證件,如果被那個殺人抛屍的人撿到,豈不是要被殺人滅口?
心念至此,溫黛頓時感覺被一股陰冷的空氣包裹着。
這時,窗外晃動着黑影,溫黛眼神怔仲地盯着窗口,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全身肌肉不自覺緊繃起來,蹑手蹑腳地走到窗邊,小心謹慎地開了一角窗戶。
目光從那一縫窗戶瞟出去,去不見一絲人影的蹤跡,繃起來心稍稍放了下來。
溫黛将窗戶關上,轉頭間又聽到外頭走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她頓住腳步,霍然回頭,徑自沖出家門,對着空氣大喊:“誰,是誰?不要再裝神弄鬼了。”
門口處空無一人,唯有穿堂風瑟瑟無聲。
溫黛站在門口,風撲在臉上冰冰涼涼。
陡然間,暗處閃進一抹黑色虛影,那黑色虛影以最快的速度撞進眼瞳。
溫黛失聲尖叫起來,不禁踉跄後退,她退到客廳處徑滑倒在地,門口處的影子走進來,燈光照耀下,溫黛看清了他的臉。
溫黛倒吸了口冷氣,來人竟然是陸齊。
她并不認識陸齊,但她卻清楚地知道他是陸晉的弟弟,與自己父親的死息息相關。
“你要幹嘛……”溫黛縮在地上,身子不停地後退着。
只見陸齊将手中的沾滿濕潤泥土的包扔在溫黛面前。
那個包正是今晚溫黛背出去沒帶回來的那個。
溫黛心髒沉了沉,不寒而栗:“是……是你?”
陸齊的目光灼灼地定在溫黛身上,眼底透着一股陰郁淩厲:“你看到了你不該看的,我只能殺你滅口。”
溫黛屏住呼吸:“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一開始我還真怕找不着你,但當看到你包裏的證件,知道你是溫黛時,找到你就太容易了。”
“為什麽……”
“因為陸晉,我殺了人,馬上要和陸晉離開這裏,我知道陸晉牽挂着你,我回到家讓陸晉去見你最後一面,然後一路跟着他過來,還得多虧我的哥哥帶路呀。”
溫黛張望着四周:“陸晉來了?”
”他走了,他只有門口遠遠看了你一眼。”陸齊的嘴角邪氣地勾起,“可惜了,他已經走了,沒人能救得了你。”
溫黛咬咬牙,原來陸晉來過,他來過。
陸齊緩緩蹲下來,扯了扯唇角:“我不想殺你的,但你實在不該看到那些事,我只能殺了你。”
“不!”溫黛鎮定道,“我不會說的。我當什麽都沒到,你相信我。”
“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住秘密。”
說着,陸齊掏出一柄刀子來,刀尖迅速而果決地刺向溫黛。
溫黛尖叫地縮作一團。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陸晉撲了過去,生生将陸齊撞開。
溫黛愣住在原地,木然地擡頭看着眼前一幕。
摔到一邊的陸齊發狠地沖過去揪住陸晉的衣領,嘶吼道:“你幹嘛。”
陸晉擒住陸齊的手,反手将他控制住:“我問你想幹嘛。”
陸齊咬牙切齒道:“她看到我抛屍,她非死不可。”
“我不可能讓她有事。”陸晉惡狠狠地将陸齊推到牆角。
陸齊被逼緊,最後一絲理智被吞噬,只見他猛地屈膝擡腿,膝蓋撞到陸晉的腹部,随後握起拳頭往陸晉腦門揮去。
陸晉擡手擋住攻擊,節節後退。
就在這時,陸齊沖過去,彎身抱住陸晉的腰,徑自将他摔到茶幾上。茶幾上的一應物品通通掉落地上。
耳邊傳來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響,溫黛失聲叫了起來,哭着說:“你住手,他會死的!”
陸晉從茶幾上摔到地上,痛得直抽氣。
溫黛帶着哭腔說:“你還好嗎。”
話聲剛落,就見陸齊再次揮住刀子刺向溫黛。
陸晉在刀子刺向溫黛的那一秒,雙腿夾住陸齊的腳踝,直接将人掀倒在地。
陸齊摔在地上時,陸晉順勢壓了下去,他橫着手臂将陸齊壓制在地上。
“我不會讓你傷害溫黛的。”陸晉的聲音沉冷得吓人。
陸齊冷笑起來,大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将陸晉反壓在地上,拳頭沒有猶豫地往陸晉腦袋砸去。
陸齊一邊擊打着陸晉,一邊厲聲地說:“她不死,我就得死。”
彼時,陸晉被打得滿臉是血,溫黛無法冷靜,她不由分說地将邊上鬥櫃上的花瓶抓在手裏,朝着陸齊的頭就敲下去。
這一擊打,直接讓花瓶的玻璃碎片迸濺開來,陸齊晃晃了身子,後知後覺地伸手摸着頭,一手的血水,溫熱黏糊。
陸晉見狀,忍着筋骨劇痛,趁機翻身推倒陸齊,随後艱難地爬到溫黛身邊。
他将溫黛往外推,并且吼她:“快走。”
溫黛哭着搖頭,雙手拖拽着他:“我要帶你一塊走。”
聞言,陸晉發狠地扒拉開溫黛的手,冷硬地将人往門外推搡:“你他媽趕緊滾,想活就立馬消失。”
彼時,陸齊稍稍回過神來,目光戾氣彌漫。只見他抄起手邊的椅子,使勁砸往溫黛。
在椅子擲出去的前一秒,陸晉雙手雙臂将溫黛撲倒,護她于自己懷裏,緊接着椅子重重砸在陸晉的後背上。
沉重木頭砸到人體發出悶重的聲響。溫黛在陸晉懷裏震了震,哭得眼睛透紅。
陸晉痛得嘶哈抽氣,将懷裏的溫黛推遠,嘴裏全是血,他大喊:“滾!”
“你跑不掉的!”陸齊陰森森的聲音飄來。
陸晉見陸齊握着刀子大步地走向溫黛,他猛要抱住陸齊的腿,手臂肌肉鼓起來死死抱緊,不讓陸齊在靠近溫黛的可能。
陸齊目光下視,下颔收緊:“放手!”
“不,我不可能放手。”
“哥,你別怪我!”陸齊雙腿掙紮着,拳頭一下下地捶打在陸晉的後背。
陸晉身子被捶打得在搖晃,嘴裏吐着鮮血,臉頰因為全身肌肉緊繃而顫抖着。
他忍着身上劇烈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讓溫黛跑。
溫黛大腦一片空白地沖出了家門,回眸一瞬,她看到幾近垂死的陸晉,一身浴身,遍體鱗傷,看在眼裏觸目驚心。
”快走……”
眼前的陸晉龇着滿嘴血的牙,嘶聲地讓她離開。溫黛咬着唇強忍着眼淚和鼻酸,扭頭就往外跑。
樓道的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壞了,從屋裏跑出來,她陷入了漆黑當中。
看不清樓梯,溫黛不敢邁太大步子下樓,一路上扶着牆往下走。
然而這時,溫黛感覺到身後在人推搡了一下她,她失重地滾下了樓道,腦袋磕到冰冷的樓梯,頭破血流,最終暈死在樓梯盡頭。
雨聲與雷聲混雜着,這夜變得格外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