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饞雞,你去哪兒了
第十九章
老太師在皇子龍孫眼中是個越老脾氣越臭的老頑固,偏生正直清廉的很。他說話,就連皇上都對他有幾分忌憚。可是現在這個老頑固虎目微濕,撫上自己大兒子的肩頭,“怎麽回來也不進家門?”
當年禪機出生不久,家中一連串的壞事發生。他是不信那些歪鬼邪說的,卻架不住摔斷腿的老母親的哀嚎,最終還是将禪機送進了離家甚遠的竹雞山。
這一送便是二十年。二十年,他與夫人見禪機的次數兩只手也能數的過來。
禪機自幼離家,對父子親情感受并不是很深。上次見父母親還是五年前他們去寺廟看他,今日再見,卻發現歲月在太師臉上多刻了幾道皺紋。
禪機對太師行一個佛禮,“孩兒出來辦些事,辦完了便回去了。父親母親身體向來康健?”
“好好好,老夫身子骨硬着呢。就是你母親,病了好長一段時間了,走兩步就喘得厲害。吹不得風,受不得涼。”說話的時候太師才發現他的長子已經長得很高了,已經需要他仰視了,“君默啊,回家住些日子吧。看看你母親,她總是念叨你。”
母親...禪機點頭說好。
這一日,岳太師破天荒地向皇上告了一天假。
阿緋回來的時候到處找不見禪機,見楊勳經過,忙拉住他,“饞雞呢?你見到饞雞了嗎?”
楊勳,“禀方側妃,禪機大師已經回去了。”
阿緋一愣,“回去了?回哪兒去了?”
“回他來的地方。”
楊勳只覺眼前一花,再一看,那阿緋卻已經急急跑出很遠,“方側妃!”
一路上仆從屈膝跪拜,阿緋恍然未覺,她的腦中只回響着楊勳的那句“回他來的地方”。
回他來的地方......釵環散落,烏發飛揚,廣袖鼓風,阿緋只覺得錐心一樣的疼。鳳眸酸澀,眼淚迎着風逆流。
琉璃閣上,楊功楊勳站在九賢王身後,“王爺,要不要将方側妃追回來?”
秋風已起,月白錦袍随風飒飒,未束的黑發像他的人一樣張揚。九賢王眼眸微眯,神情像極了獅子,“唔...不用。讓她追,只不過別讓認識她的瞧見了。”
楊勳諾一聲,翻身躍下琉璃閣。
阿緋跌坐在盛都城門口,白衣勝雪,黑發若瀑,她只看着那了無盡頭的大道,默默不語。行人來來往往,有人想上前詢問,卻都被斜裏橫出來的楊勳擋了回去。
阿緋等了很長時間,不見禪機身影。
“饞雞,你去哪兒了?”
“你不是說要等我适應王府才走嗎?”
“你不是說離開的時候還要我送一送嗎?”
“你這個和尚,怎麽能說話不算話?怎麽能不告而別?”
阿緋抹了抹眼睛,楊勳走上來,“方側妃,我們該回去了。”
阿緋似乎将自己的魂丢在了盛都城門口,頻頻回望,總希望某一次回頭能再見那個穿白色僧袍的和尚。可是次次回顧,每每失望。直到她再也看不見城門,才開始相信,禪機是真的将她丢下了。以後,她再難見他一面。
禪機随岳太師回了太師府,太師夫人驚得都說不出話來。兒子回來了,一整天,太師夫人逢人便笑,臉色頓好。
太師府始終為這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公子留着一間卧房。
如今阖府上下都見到了真人,一時間驚為天人。
不茍言笑的太師,臉上也是難得的和顏悅色。受益最大的便是二公子,因為一整天他爹都沒有訓過他。只是岳君成同樣也很震驚,“你就是我大哥?!”
禪機笑笑,“君成。”
岳君成嗷一嗓子,捂着臉倒在軟榻上。想想自己的洋相全被不曾見面的大哥看過了,他還唆使乞兒偷他東西,真是丢臉啊....
太師夫人親自捧着新被子進來,眉梢眼角止不住的笑意,“君默啊,家裏和寺廟多少是不一樣的,飯菜啊床鋪啊要是不習慣就趕緊和娘說,娘給你重新換。”
禪機上前接過新被,“一切照常就好,母親不必太勞神。自己家,孩兒都習慣。”
太師夫人看着身量高大的兒子,眼眶發熱,“說的是,自己家,自己家。在家別拘着,想吃點什麽都和娘說,娘高興替你張羅。”
禪機将被子放在床上,笑道,“好。”
岳君成從指縫裏看他娘,“娘,你偏心。平日怎麽不見對我這麽好?”
岳夫人一巴掌拍在岳君成身上,“混小子,起開,別在這兒礙事。”
岳君成賴在岳夫人身邊撒嬌,禪機回頭看一眼,唇角帶笑。
岳夫人說再過幾日便是太師五十歲大壽,“二十年了,每年你都不在家。這一回就先別走了,起碼給你爹過了五十大壽再回吧。”
看着母親殷切的眼神,禪機無法拒絕,他說,“好。”
等太師夫人離開,岳君成在禪機房中兜兜轉轉就是不肯走,時不時地拿眼角瞥他。禪機無奈,“想說什麽?”
岳君成忽然眉開眼笑,一把摟住禪機的脖子,“大哥,那個女人呢?她是誰呀?怎麽不見你帶回來?”
禪機心有波動,“不要胡言,我是出家人,什麽帶回來?”
岳君成努努嘴,“出家也可以還俗嘛!那女人似乎長得不錯,就是有點兇。”
出家也可以還俗....
禪機想起那日阿緋小心翼翼的詢問,“不能....還俗嗎?”一時間太多的東西湧進心頭,她的笑,她的眼淚,她的懇求,她的擁抱...最後竟定格在九賢王為她绾發畫面。
禪機閉眼:過去就是過去了,橋歸橋路歸路,沒必要再想。
岳君成還在唠叨,“大哥,你一定要在家多住些日子。”
“為何?”
“為何?你看,你在家爹都不罵我了。為了弟弟多得幾日清閑,就答應了吧啊。”
禪機點頭,“也好,那便等父親的壽辰過了吧。”
岳君成掐指算一算,“父親的壽辰還有五日,了不得,小爺能清淨五日。”
禪機卻問,“東西呢?”
岳君成裝傻充愣笑,“那什麽,弟弟不是不認識大哥嘛……”見禪機看他,“丢,丢了吧。我也不知道。”
禪機皺眉,“丢哪裏還記得嗎?”
“我又沒拿,那誰會知道。”
九賢王看着眼前的太子妃翟衣,“新太子大婚那日,本王要送上一份小禮。”
楊功皺眉,“王爺如何認定現任太子與方側妃有關系?”
九賢王哼笑一聲,“他暗裏派人四處搜索。原先本王還不清楚朱震霆到底在找什麽,如今本王可是全明白了,恐怕,他是在找唐緋吧!你以為雲霄太子的死,就真的是意外?”
賢王眸有冷光閃過,“她怎麽樣了?”
一旁的楊勳開口,“如喪考妣,食欲不振。”
九賢王嘴角抽搐,“什麽如喪考妣,學學本王,善良些。沒事兒別亂下詛咒。”
楊勳一本正經,“諾!”
楊功将新進的燙金帖奉上,“王爺。”
九賢王接過,揚眉,面上笑意漸大,“岳太師壽辰?”
楊功插嘴道,“王爺會去吧。”
“太師的壽辰,不止本王會去,本王的哥哥震霆太子也會到場。”九賢王合上請帖,撫掌而笑,“妙!吩咐下去,五日後太師的五十大壽本王一定前往,還要備一份厚禮。”
“諾!”
太師乃是兩朝元老,他在朝中的威望甚高。雖脾氣軸了些,但卻是難得能入九賢王眼的良臣之一。最有意思的是這老太師并不看好新太子,甚至曾向皇上進言,要求再考察考察。
朱翎當時聽了,對這老大人的喜愛頓時更上三分。倘或他能将老太師拉到自己一邊,豈不是如虎添翼?
“朱震霆、唐丞相、唐緋....哎呀,本王很可是期待啊。”
九賢王的心情相當好,獅子很會察言觀色,見此,立馬四蹄一蹬就躍上了朱翎的肩頭,親昵的蹭一蹭着朱玲的側臉,“喵——”
朱翎哈哈大笑,“唐緋說的不錯,你這小畜生還真就是成精了。”
獅子一雙琥珀眼懵懂,“喵?”
“走,去看看本王心愛的側妃!”
楊功楊旭看一眼對方:心愛的側妃?
朱翎沒有在阿緋的卧房找到她,問丫鬟,“人呢?”
丫鬟豎起一根食指,指了指天上。
朱翎雙眉一并,“上天了?”
“回王爺,方側妃...在屋頂上。”
朱翎嗤笑,“走了個和尚而已,至于上本王的房揭本王的瓦嗎?”
沒人敢接茬,朱翎從阿緋的房間退出來,到了屋檐下,往外後退兩步,再後退幾步。站在院中,總算能擡頭看見她了。
阿緋似乎沒聽見也沒看見,仰面躺在琉璃瓦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朱翎雙足點地,縱身輕輕一躍,便落在了阿緋的身旁,“思考人生?”
阿緋懶懶地睜開眼,看他一眼,知道是貓奴來了。
心情不好,不想說話。本以為這九賢王晾一會兒就走了,誰知道他竟也跟着躺下來,“唉.....難怪你喜歡爬牆上樹,還真別說,這些地方視野開闊,令人心情舒暢。”
阿緋坐起來,她心情不但不舒暢,而且還堵得慌,“王爺有事?”
朱翎閉着眼,胸口上卧着獅子,“嗯,邀愛妃赴宴。”
阿緋沒心情,“王爺自己去吧,我不想去。”
“啧,失憶連規矩也忘了?五日後岳太師壽辰,你随本王一同去。打扮漂亮點。”朱翎睜開眼,前一刻還是春風,這一刻便是冰刀,“本王這是在通知你,不是與你打商量。”
阿緋真想一腳将他踹下去,無奈他功夫比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