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的最親
我的最親
成昀把萬斯然帶離了那片沉悶的痛苦。
兩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成昀把萬斯然的手抓得很緊,天色已經沉下來,而且一路上其實沒什麽人,但她還是在走到無人的巷子拐角時才把萬斯然擁入懷中。
來時迎面吹來的微風已經把萬斯然臉上的眼淚風幹,現在一扯一扯地疼。她抱緊成昀,又攥緊成昀後背的衣料。
可摸上成昀後背時,萬斯然才發現,這個人在抖。
萬斯然要去看成昀的眼睛,但她只是搖搖頭,把萬斯然抱得更緊。
于是萬斯然也放棄了,把嘴唇貼在成昀耳邊,很輕很輕地呢喃:“成昀,我愛你。”
然後是懷裏人更壓抑的顫抖。
緩了許久,成昀才松開萬斯然。
萬斯然摸上成昀眼角的小痣,這次它沒能把這雙眼睛裏的情緒轉化為柔情,她的眼裏滿是痛苦。
“疼不疼?”萬斯然去摸成昀的眼睛和臉頰。
“不疼。”成昀努力吞咽一下,然後壓下眼裏的情緒,她想要嘴角上揚,可笑容的弧度越大,她的眼前就越模糊不清。
萬斯然去吻她的唇,聲音哽咽:“騙子,別想騙我。”
成昀沒有回應,因為她的嘴唇也在輕顫。
怎麽會不疼呢,那一巴掌很疼,吳秋雲說的話讓她更疼。她強撐着堅強,是不想讓兩家父母認為這份感情脆而不堅。
這一夜,她們沒有回家,去KTV待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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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斯然把點歌臺的首頁推薦全點了一遍,起初她一首首跟着唱,成昀就坐沙發上看着她,後來她也累了,開了原唱,靠在成昀肩上牽手過來玩她的手指。
之後兩人就一直維持着這樣的姿勢,沒有人說話,只有時而歡快時而憂傷的歌曲在空間內流淌。
這樣坐了許久,萬斯然靠在成昀肩上,她不知道成昀此刻是什麽表情,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睡着。
随機播放到一首粵語歌,萬斯然不會說粵語,也不太能聽懂,可是這首歌的旋律她很喜歡,于是她擡眼看屏幕。
一曲已快至終時,高潮剛結束,接入的是和緩的旋律和深刻輕顫的人聲。
——
親 相擁的不只這肉身
我痛哭于你懷內已然無從離棄
感情如同潭深
浸過世界各種名分
——
萬斯然把成昀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下一秒,這雙手捧住她的臉,成昀的吻落下來。
輕輕淺淺飽含珍惜的一個吻。
一吻結束時,萬斯然去看成昀的眼睛,成昀的眼神還是很沉,可已經恢複了些許柔和。在下一首歌開始前,她湊到成昀耳邊,一字一句,語氣堅定,不像是許諾,反倒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成昀,我們會很好的。”
此刻,夜色消散,已是天光大亮。
-
在回S市前萬斯然還是回了趟家,在入戶大廳碰到吳秋雲,她打招呼,吳秋雲只是瞥一眼過來,然後當作不認識般走開。
回到家,何钰把她當空氣,萬爸也看着她嘆氣。她沒有多待,坐了會兒就要走,何钰看萬爸一眼,萬爸心領神會,清清嗓,問她:“剛回來就走,你這又要去哪兒?”
這次萬斯然冷靜了很多,聲音沒有顫抖,也沒有哭腔,她先是嘆口氣,然後說道:“我要回S市了。”
萬爸要接話,何钰給他使眼色,他對着妻子女兒看來看去,然後也嘆口氣,不再說話。
離開家的時候她心裏還是很悶,但還是在可控範圍之內,給孟溪發了消息,約她下午見面。
一下飛機,萬斯然直奔公司。孟溪剛把下午茶拎進辦公室,就見風塵仆仆的萬斯然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吓我一跳……你這來得也太快了吧,Z市到S市的飛行時間已經短成這樣了?”
知道下午萬斯然會來,孟溪特意多買了點,她把小蛋糕放在茶幾上,又把咖啡遞給萬斯然,“你臉色不太好,這幾天累着了嗎?”
萬斯然沒吃蛋糕,就抿了口咖啡,沒有寒暄,開門見山道:“溪姐,我想接《她的死亡》。”
孟溪只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是哪個劇本,萬斯然想接,那接就好了,她現在的名氣不愁劇本,只要不是……
“就是那部同性題材的電影。”見孟溪沒反應,萬斯然十分貼心地提醒了一下《她的死亡》是哪個本。
“不行!”孟溪猛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抱着手臂皺眉,“我和你說過好多次了,不能碰同性這根線,你拍了也上不了內地院線,而且人家還會拿這一點來攻擊你,得不償失。”
孟溪說話的時候,萬斯然一直盯着茶幾上的彩虹色蛋糕,之後她才擡起頭看孟溪,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問道:“溪姐,人做事一定要講究得失嗎?”
“前幾年公司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公司要盈利,我十分理解,所以從來不說一個不字。可後來我過得挺累的,當工具當久了也會累的,我不想一直以逐利為目的做選擇。”
孟溪依舊抱着手臂無動于衷。
“溪姐,我喜歡的人是女人,這一點你已經知道了。”她深吸口氣,“說實話,這次回Z市發生了挺多事,我和家裏說了,挺累的,累身也累心,吃不好睡不好,一閉眼就是最親近的人怒目相向的樣子。”
萬斯然笑:“溪姐,你知道平日最溫柔最親切,連一句重話也不會說的人,發起怒來扇人巴掌是什麽樣子嗎?”
孟溪把手臂放下,看過來的眼神多了動容。
“我和成昀一起長大,兩家人知根知底,如果我和她之間有一方是男生,我們一定會是最被祝福最順風順水的一對,可是就因為我們性別相同,就好像犯了天底下最十惡不赦的罪一樣。”
“我想接這部片子,一個原因是它的故事真的很不錯,我很喜歡,我也相信會有更多人欣賞,另一個原因是,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作為性少數群體的一員,我想讓其他将要經歷或是正在經歷的他們,能從這部影片裏獲得些勇氣,也想讓不肯接受懷有歧視的大部分人走近這個群體。我不會理想化地說改變他們的觀念,至少能多一些理解。”
“明明愛都是一樣的,為什麽要把人劃分成不同的群體呢?我知道接下這部影片會給我的事業帶來影響,可世事本就難兩全,天平兩端也不會總是保持平衡,有時候随心選擇,至少不會讓自己後悔。”
這一長串話,萬斯然說得很順暢,不像勸說,更像自然流露。整個過程她都沒有看孟溪,眼神沉重地掉進彩虹色蛋糕裏,臉上沒有表情。
孟溪卻在觀察她。
萬斯然每次從Z市回來都會有些小改變,有時候是臉上的表情靈動了些,有時候會更愛開玩笑,有時候是呆愣愣的羞赧,有時候又更沉默寡言。
這次,萬斯然的表情比以往都沉重,但從她的語氣裏,孟溪又感覺出她的靈魂更輕盈,就好像是,終于獲得自由。
孟溪坐回她身邊,問道:“真的想清楚了?”
“嗯。”
“作為經紀人,我不認同你的決定,風險太大,這絕不是一個明智之舉。但如果你堅持,我也不會非攔着你不讓你冒這個險,就像你說的那樣,這部片子有它的意義所在,內地上不了,或許可以在海外打開知名度。”
孟溪把她一直盯着看卻一口沒動的彩虹蛋糕端起來遞給她,松下眉眼對她一笑,“可作為你的朋友,我對你只有一句話想說。”
“祝你,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