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癫人鬧劇
癫人鬧劇
林岱安冷眼瞧着顏昭唯,沒有憤怒大喊,也沒有質問。
畢竟,顏昭唯連弑君都敢做了,憤怒與質問都毫無用處。
“林岱安,你挺聰明,竟沒中我的迷香。”顏昭唯道,“那可是出自琉璃島的醉生夢死。”
林岱安并不知大殿會有迷香,只是自從他講過在當年差點死在海島的事後,薛靈均就搜集了許多稀有珍貴的藥材做成香包,他并不喜脂粉香氣,卻覺得這香包倒是提神醒腦,便常年帶在身上,沒想到今日救他一命。
而此刻,大殿內早已沒了活人,只剩下熊熊大火。
“顏昭唯,你到底想做什麽?”林岱安冷聲道,“陛下待你那般好,你卻将他殺了。這大殿內的衆人,又何曾得罪過你?為何要置他們于死地?”
顏昭唯低笑一聲,“你想知道呀!那你乖乖的。畢竟,我不打算親手殺你,可我這些暗衛手下沒輕重,萬一把你弄死了,我也不好交待。”
林岱安冷笑一聲,“你這只毒蟲,只會搶別人爹的可憐蟲,難道,你還想做皇帝不成?”
“呀!被你猜中了!”顏昭唯微微偏頭,取下折扇,緩緩展開,遮住自己半張臉,露出半張紅唇,勾出一個得意的笑,“聽說你今日跑去顏府找了一整天,看來是急壞了呢!”
林岱安胸口急促起伏,他緊握住拳頭,冷靜道:“到底如何,你才肯放了他?”
顏昭唯收起折扇,在手心敲了敲,“明日,我請你同爹爹參觀我的登基大典,到時,你自會見到他。”
說完,顏昭唯就咯咯笑起來,笑得彎下腰,似乎開心極了。
“做你的青天白日夢!這天下,就算殷姓皇室都死光了,皇位也輪不到你一個殺人弑君的海盜來做。”
“噓,別激動,我話還沒說完呢!”顏昭唯豎起食指在唇邊,沒接林岱安的話,笑意越來越盛,自顧自道,“明日,還有我的,封後大典。”
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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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岱安只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個瘋子,惡魔。
“哦,對了!林岱安,你不是自诩天子劍麽,天子死了,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無能喽!”
說着說着,顏昭唯突然變了腔調,似乎大發善心一般,甜膩膩道,“不如,我送你去見王琅呀,好不好?他如今,可是我的人了。”
一刻鐘後,林岱安竟被帶入雅闕宮。
傳聞中以雅致出衆的雅闕宮,一草一木皆是雅趣,一石一磚,皆有韻致。
然而,直到看到王琅那一刻,林岱安都仍舊有些不敢信,那竟真的是王琅。
王琅穿着一身華麗的五彩羽衣,長發如瀑般披在肩頭,靜若處子般端坐在床上,懷中,還抱着一個嬰兒。
王琅輕聲吟唱着搖籃曲兒,溫柔極致,那嬰兒睡得十分香甜。
林岱安瞪大雙眼,只覺得眼前全然不似真的,他狠勁掐一把自己,那是王琅?那是王琅!
他見過肆意江湖的劍客王琅、潇灑自如的貴公子王琅、談笑從容的出世師兄王琅、威風凜凜的大将軍王琅,卻從未見過這般……這般柔和順從、乖巧聽話的王琅。
只見顏昭唯緩步走至王琅身邊,一手搭在王琅肩上,“王琅,我回來了。”
王琅擡頭,對顏昭唯露出一個微笑,平和又溫柔,“噓!他睡着了。”
顏昭唯的視線落在那嬰兒臉上,伸手去觸摸他稚嫩的小臉,“真好。王琅,以後,我做皇帝,你做皇後,他做太子,還有我爹爹,他就做太上皇,至于他……”
顏昭唯朝林岱安瞥一眼,“他既是我爹爹的兒子,又是你的師弟,我便封他做個親王,好不好?”
林岱安覺得一切實在太過魔幻,卻見王琅轉頭朝自己望一眼,似不認識自己一般,又緩緩轉過頭去,對顏昭唯微笑道:“好呀!昭昭說什麽,就是什麽。”
顏昭唯得意地看了林岱安一眼,像一個炫耀糖果的孩子般,“你瞧,他現在很是聽我的話。”
林岱安胸中似着了火,怒道:“你對他做了什麽?!”
顏昭唯咯咯笑起來,“我能對他做什麽呀!我只不過讓他自己選,做我的人,或是做我的鬼。他選做我的人,如此而已。”
他伸出一只手撩起王琅一縷發絲,繞在指尖玩弄,“林岱安,不要總與我作對,你看,咱們一家人齊聚一堂,其樂融融,多好啊!”
林岱安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我父親呢?他在哪裏?”
顏昭唯笑道:“急什麽,他是太上皇,自然排場要大一點。明日,我親自恭迎他入場。”
說着,他突然“啊”一聲,道:“差點忘了,還有薛靈均,明日将他也帶到大殿,咱們一家人,就都齊了。”
林岱安像看瘋子一樣的目光盯着他,“顏昭唯,你一無兵權,二無家世,三無人脈,就算坐上龍椅,又能待幾天?王琳的大軍馬上壓城,你為何要自尋死路?”
顏昭唯從王琅懷中接過太子,将熟睡的嬰兒放在被中,輕輕替他掖好被角,一舉一動盡顯溫柔。
“我只在乎我想要的,別的,我都不在乎。”他輕輕拍着太子,“我登基後,便是大殷天子,整個大殷天下都是我的,太子是我的,王琅這顆大殷明珠,自然也是我的。”
“我想要做這大殷天子,哪怕謀逆,哪怕殺人,哪怕背叛,哪怕只坐龍椅一天,只要我高興,我樂意,我就會去做。我不但做,還要做得最狠,最絕!”
說着,他又咯咯笑起來,伸手勾住王琅的脖頸,如若無人般,對王琅柔聲道:“王琅,我想要你,哪怕欺騙,哪怕用上手段,哪怕只擁有你一個月,甚至一天。只要我高興。”
說完,他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暢快淋漓,卻也痛得暢快淋漓。
林岱安沉沉望着他,“你瘋了。你這樣對他,還不如殺了他!”
“哈,你說得沒錯!”顏昭唯收起笑容,雙目中滿是陰郁不忿,“我是瘋了!不過,我早就瘋了!早在遇見你們之前,早在我親手殺死練空桑、成為練空桑的那一天,我就已經瘋了!”
“既然生來為強盜,命中注定要做練空桑,我便要奪取這天下至高無上的地位,占有最美好的,制服最驕傲的!我要全天下人都嫉妒我!”
他轉過頭,恨恨地盯着林岱安,“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好多年。我已經忍耐太久太久。我不像你,林岱安,你有一個好父親,還能有一個好師兄,又有一個好情人。爹爹疼你,王琅護你,薛靈均愛你。可我呢!我當做父親的人,一心逃離我,我當做哥哥的人,一心追殺我,而我的情人,又一次次狠心拒絕我!林岱安,我好恨,恨老天對你如此偏愛!我好嫉妒,嫉妒你為什麽總能遇到比我更好的!”
林岱安聽了,只覺得匪夷所思,沒想到他半生疾苦,這世上竟還有人覺得老天偏愛他。
他實在沒辦法同情顏昭唯,臉上浮現痛恨之色,咬牙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顏昭唯神色一頓,譏笑道:“你別自作多情了!我說的哥哥不是你,是楚天涯!”
說完,他似乎有些疲憊,輕輕擡手,對暗衛下令,“把他帶下去,我與王琅,要歇息了。”
————
吏部。
薛靈均手拿一本書卷,半邊身子倚靠在椅背上,光線逐漸昏暗,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推他身子,在他耳邊呼喚:“靈均,岱安要走了!”
薛靈均迷迷糊糊地揉揉眼,見是花糕兒,睡意實在太濃,他再次合上眼,抱怨道:“花糕兒,你一大早就偷溜進我房間吵我。我早上才和玉郎一起回來,這會快困死了,你讓我再睡會兒。”
誰知花糕兒竟一個勁地晃他,“你還睡!岱安要搬家,他家房子地契都已賣光,這會兒都要上船從清河往南去了。”
薛靈均心下一個激靈,下一子睡意全無,從床上跳起來,“不可能!”
玉郎要搬家了?怎麽從來沒有聽他說過。
“真不騙你,林管家和林暮都要一起走,是林暮來給我道別,我才知道的。”
薛靈均呆愣了一瞬,立刻匆忙忙套上幾件衣服,提上鞋子就往外跑。
花糕兒在他背後喊着:“你東西都掉了!”
薛靈均跑到村南頭清河邊上,果然見水面上,漂着一艘烏篷船,林氏和林管家父子都在船裏坐着。
林岱安正邁腳上船,那船沿着河道緩緩而行,眼看就要離開。
“玉郎!”薛靈均急忙忙大喊一聲,“你要去哪裏呀!”
林岱安轉過身,遙遙望着薛靈均。
薛靈均急得幾乎要哭出來,船夫一下接一下搖着槳橹,林岱安離他越來越遠。
花糕兒從後面追上來,“靈均,你東西掉了。”
薛靈均從花朝手中接過錦囊,将金釵取出,“花糕兒,你帶彈弓沒?”
花糕兒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副彈弓。
他将那錦囊纏緊了,拉緊彈弓,瞄準林岱安射過去。
錦囊射到林岱安懷中時,已經軟綿綿沒了力道。
薛靈均見他接了,高聲喊道:“玉郎,你什麽時候回來?”
林岱安卻沒有回答他,只是遠遠望着。
“靈均,岱安走遠了,咱回去吧。”花糕兒在一旁惆悵道。
薛靈均卻不肯走,在河邊蹲坐下來。
船越來越遠,秋風吹得河水泛起一道道波紋。
林岱安的身影,漸漸和那船融為一體,化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薛靈均仍站在河邊,木然地望着,一直到那小黑點消失不見,只剩下茫茫水面。
身後突然有人喊他,“寶兒,你發什麽呆呢?”
薛靈均轉過身,卻見林岱安正在他眼前,不禁欣喜道:“玉郎,你沒走!”
林岱安低聲笑道:“我走去哪裏?我說過,再也不與你分開。”
薛靈均抹着眼淚,“是花糕兒騙我!”
話剛說完,突然發現,怎麽花糕兒不見了。
“寶兒小心!”林岱安一把将他扯開,遠離水邊。
薛靈均看去,只見水上竟燃起熊熊大火。
火中有一架高樓,那高樓若紙糊的一般,一點就着。樓中一個紅色矯健身影,正在舞劍。
“花糕兒!你快出來呀!”薛靈均急得大喊,花朝卻似乎聽不見一般,一邊舞劍,一邊唱起歌來。
火光突然竄起老高,一下子将花朝吞噬。
薛靈均從夢中驚醒,手中書卷掉落在地上。他起身推開窗子,卻發現夜幕已降。
林岱安卻還沒回來。
外面突然一陣騷亂,吏部當值的令史來敲門,十分急促,“林大人!”
薛靈均打開門,“林大人進宮了,還沒回來!”
那令史急得滿頭是汗,“壞了!六部的官員全都進了宮,連王家主事的人都不例外!這可咋辦?!”
“發生了何事?”
“紅蓮世入京作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