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病秧子2
病秧子2
“那個,謝謝你,”花朝将小本本小心翼翼地收進包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醒啦?”
病美人也笑了,只是他的笑有點奇怪,就像是很多年沒有笑過的人,強行逼着自己笑一般。
花朝突然想起他尋死的事,連忙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千山雪蓮!你可別再尋死!”
“暫時死不了!”老神醫突然在外頭喊了一聲,“雪蓮已經入藥給他服下喽!整整三朵,夠他吃上好幾次,活個三年兩載,沒問題!”
花朝聽了,喜上眉梢,問那病美人道:“真的?那就好,那就好!”
他花大俠總算沒白費功夫,當真救下一條命來。
病美人走了出去,片刻後,又回來,端着一個茶盤,上頭有兩碗藥,兩碗茶水。
他将茶盤放在病榻旁的矮幾上,在病榻一側坐下來,指了指旁邊,示意花朝也坐。
花朝一屁股坐下來後,卻突然覺得有些別扭。
至于別扭什麽,他又說不上來。大概是因為與長得這麽好看的人坐在同一張榻上,叫他覺得心裏怪難為情的。
病美人将一碗藥遞給他,“養身補氣的。”
花朝小心翼翼接過來,生怕碰到對方的手指。
“為什麽救我?”病美人,盯着他問。
“哪有什麽為什麽,碰到就救了呗!”花朝仰頭,一口氣将整碗藥喝得幹幹淨淨,擡起衣袖胡亂擦了擦嘴邊的藥汁,“若非說為什麽,那就是我花朝想做一個大俠,行俠仗義,鋤強扶弱。”
病美人聽了後,臉上沒什麽表情,卻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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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得花朝更加不好意思起來,都不敢轉頭看他。
花朝想了想,問出自己的問題:“你為什麽要尋死?”
病美人轉開眼,木然道:“沒有為什麽,想死,便死了。
花朝:……這算什麽理由!
“那現在呢?”花朝又問他,“你想活了?”
病美人卻沒有接話,低頭小口小口地喝起藥來。
喝了沒幾口便擡起頭,皺着好看的眉頭問道:“你的藥不苦嗎?”
“啊?”花朝愣了愣,“苦啊!”
“可我看你,喝得十分暢快。”
“哦,這個……良藥苦口利于病嘛!你喝的時候,想象它不是藥,而是酒,那便能喝得暢快些!”
“酒?”病美人木然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我從來沒喝過酒。好喝嗎?”
這世上竟然有人從來沒喝過酒,花朝頓時覺得這病秧子有些可憐。
“好喝啊!”花朝吹噓道,“我可是千杯不醉!”
實際上,他是個一杯倒。
病美人繼續低頭,小口喝起藥來。
喝了許久,才将一碗藥喝完,花朝都替他急得慌。
病美人放下藥碗,端起茶碗,又小口小口地喝起茶來。
像個大姑娘似的。
這個念頭猛然冒出來,花朝才發覺自己又在盯着人家瞧,連忙轉回過頭,心裏唾棄自己一萬遍。
忽聽病美人在一旁淡淡問道:“你在找楚天涯?”
花朝吃了一驚,轉過頭去,對上病美人不帶絲毫感情的雙目,“你怎麽知道?”
病美人擡起瘦弱纖細的手,朝他的紅色包裹指了指,“你那本子上頭,記得全是關于楚天涯的事。”
“沒錯,我是在找他!”花朝見他既然已知曉,便也不瞞他,眉色飛舞地笑道:“我是楚天涯的徒弟!”
“噗!咳咳~”
病美人一口茶噴出來,劇烈咳嗽起來。
花朝在心裏感嘆,這人長得雖好看,可惜是個病秧子,喝個茶都能把自己嗆到,可真愁人!
“我……我從未聽聞,楚天涯……收過徒弟。”病秧子一邊咳,一邊道。
花朝笑了笑,“那是因為,他還沒遇見我。等他見到我,自然會十分喜歡我,也一定會答應收我做徒弟。”
病美人用難以形容的眼神盯着他,木然的臉上莫測地變幻了幾種神情。
提及楚天涯,花朝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從他小時候聽聞楚天涯行俠仗義開始,他是如何崇拜傾慕楚天涯,如何想成為像楚天涯那般的大俠,到他如何想盡辦法背着他爺爺煉劍,如何偷偷地一個人藏在山腳下偏僻處對着一個破爛的秘籍練功,又是如何四處打聽楚天涯的蹤跡,他又為何來到西北等等。
“楚天涯一定就在這附近!”花朝信誓旦旦道,“我打聽了來往的商人,再往北也沒有楚天涯的蹤跡,他一定還沒走遠!”
說完,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話,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聽煩了吧?”
這病美人長得白白淨淨的,風一吹就倒,顯然并不是一個熱衷江湖事的人。
病美人轉開眼,聲音依舊沙啞中帶着木,“你怎麽知道,楚天涯的蹤跡?”
說起這個,花朝又得意起來,“前些年,楚天涯做事還會留名,後來,漸漸地就蹤跡難尋,我猜他後來做好事,不願意再留名了,打聽他的事,便不再提及楚天涯,只需要問哪裏有人遭過難,受過什麽高手的相助,尤其是不求回報、消失得極快又無影蹤的,那便十有八九,是楚天涯了!”
病美人卻給他潑冷水,淡淡道:“或許,楚天涯早就死了呢。”
“不可能!”花朝斷然否決,有些不高興。
但他見病美人将餘下那碗茶遞給他,那脆弱模樣,叫花朝想起風中搖曳欲滅不滅的燭火,自己都快滅了,還想要暖熱別人,不由得就消了氣。
他長嘆一聲,接過茶碗一飲而光,想到自己跋山涉水,千辛萬苦來到荒涼戈壁,到如今連個楚天涯的影子也沒見着,縱然他心境再樂觀,此時不免也有些惆悵,嘆息道:“唉!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他,不過,只要我活着,我就一直找下去,總有一天,能找到他的。”
病美人放下茶碗,對他的執着似乎并不在意,木然道:“我也在找人。”
花朝驚訝道:“你找誰?”
若是找人,又怎麽會尋死呢。
病美人道:“我要找的人,可能這輩子也無法找到了,甚至,我連他是不是還活着,都不知道。不過,憑着這尋人的名頭,我逃離枷鎖牢籠,走遍這天下河山,也算不枉來這世上活一遭了。”
“你要找誰?”花朝再次好奇地問,“我找楚天涯時,一起幫你打聽呀!我這些年歷練出來尋人蹤跡的本事,說不定能幫上你呢!再說,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快些!”
病美人卻只是微微搖頭,并不肯回答他。
花朝也不失望,不說就不說吧!他生性熱愛自由,不喜歡強迫自己,更不會強迫別人。
“對了,我叫花朝,字千醉,你呢?”
病美人抿嘴不語。
花朝愁得撓頭,“那我怎麽稱呼你?”
花朝心想,我總不能喊你病美人吧。
病美人還未答話,就聽老神醫在外頭喊道:“十兩!止瀉藥一副!”
病美人起身,當真轉過後頭,去藥櫃裏抓藥去了。
花朝跟着去瞧,見他動作十分熟練,敢情在他沒回來的時候,老神醫是拿病美人當藥僮呢!
他沖到外頭,不高興地對老神醫道:“喂!老頭!說好了我做你三年藥僮,你怎麽欺負病人!他都病得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你叫他幹活,心裏能安麽?”
老神醫斜觑他一眼,“臭小子,你懂什麽!他那身子骨,就是要多活動活動,才能活得更久些!再說了,是他聽說你要在老夫這裏服役三年,主動提出來要替你分擔一半,老夫才勉強應下,否則,就他那副弱身板,老夫還瞧不上呢,哼!”
花朝又沖到裏頭,上前攔住病美人,“我……我救你,沒想過要你為我做什麽,你,你不必如此。”
他有些語無倫次,大概是第一次嘗到被報恩的滋味,有些莫名激動,“你不是要找人麽?在這裏耽擱上一年多,那多不好……”
病美人轉過臉,盯着他道:“你讨厭我嗎?”
“啊?”花朝愣了愣,他怎麽會讨厭他呢,“不,沒有,我……,你怎麽會這麽想?”
“那就留下我吧,”病美人道,灰色雙瞳中閃過一絲迷茫,“我無處可去,那人找不找,也并沒什麽要緊。”
“那……那好吧。”
“十兩!”老神醫又在外頭喊,“安神藥三幅!動作快一點!”
十兩……莫非是在喊病美人?
“老頭為什麽喊你十兩?”
病美人又停下動作,轉過頭來盯着他瞧,“他說,你把我賣給了他,十兩銀子,所以叫我十兩。”
啊,這……,老頭子壞得很!
“你別聽他瞎說!”花朝連忙解釋道,“我是去幫你找雪蓮去了,十兩銀子是留下叫他照看你的。再說……”
再說,你這樣的人,一看也不止只值十兩呀。
別說十兩,哪怕百兩,千兩,怕也是買不到這樣好看的人。
不過這話太不尊重人,花朝自然不可能說出口。
病美人在秤上稱藥,慢吞吞地包好,淡淡道:“你也可以叫我,十兩。”
花朝愣了愣,“啊?”
什麽十兩,多難聽啊!
花朝才不叫。
他将包好的藥,火速送到前廳。
愁死個人了,病美人連個名兒都沒有!
花朝與病秧子就這樣一同留在了醫館當藥僮。
花朝負責出去采藥,病秧子負責抓藥稱藥,老神醫看病開方,三個光棍,竟過出來家的味道。
待了一段時日,花朝才知道,老神醫原本也是南方人,北上也是為了尋人。
好吧,想尋的人沒尋到,他們仨反倒聚到一處。
日子平靜無波,一番歲月靜好。
天漸漸冷了。
這晚,花朝采藥回來,身上帶了些傷,不過他穿着紅衣,一眼看去也瞧不出來。
誰知,他剛一進屋子,病美人就皺起眉頭,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你衣服上是什麽?”病美人從炕上起身,語氣不再是麻木淡然,而是帶着淡淡的厭惡與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