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紅蓮現世
紅蓮現世
羲寧二十一年。京城。
自從唐俪文之案後,又有科舉舞弊之事,查出幕後主使乃是吏部尚書魏獻所為,而魏獻原本曾拜過謝丞相為師,算是他的門生。
經過此事,謝丞相自請養病在家,這一養就是兩年,朝中雖說不上是大換血,但也是貶官的貶官,流放的流放,好一番動蕩。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何時,城裏突然傳出大殷即将覆滅的流言。
大大小小的街頭,玩鬧的小孩子們都嬉笑着拍手,唱着同一首簡短童謠,也不知是從哪裏傳來的。
“狀元袍,紅蓮心
毀社稷,亂風雲
天子劍,斬天子
革新論,滅大殷!”
這童謠裏,竟然直指林岱安實乃紅蓮世人,包藏禍心,在朝堂攪亂風雲,即将成為斬殺天子、覆滅大殷的罪魁禍首。
這一日,林岱安突然受殷寧傳召,匆忙入宮觐見。
殷寧正端坐在禦案旁批寫奏章,面冷神寒。
一見到林岱安,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近日京城裏散布的謠言,你可曾聽過?”
林岱安神色平靜,“倒是聽過,歷年來這類童謠不勝其數,不過是危言聳聽罷了。”
話雖如此說,但畢竟謠言亂人心,已經開始有官員給殷寧遞奏章,勸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谏言罷免林岱安吏部侍郎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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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人坐不住了!心懷怨恨,圖謀不軌!”殷寧丢下禦筆,站起身,冷聲道:“他們恨朕,又恨你!就設這一個圈套,想叫朕起疑心,親手毀掉你這把天子劍,真是好歹毒的心!”
林岱安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臣若是連這點流言都受不了,又怎配做陛下的天子劍。”
“只是……”林岱安神情擔憂道,“這歌謠裏既然提到了久未現世的紅蓮世,臣擔心,這不止是一個謠言,還是一場有預謀的宣告。”
或許,紅蓮世,即将現世了。
殷寧思忖片刻,吩咐道:“你去查一查,這童謠的來歷,是誰教給那些小孩兒們的。”
按說,這種事該交給刑部侍郎武濟川。
然而近來刑部案子堆積如山,南方忽起不少懸而未決的刑事殺人案,其中有不少官宦,甚至有出巡的京官,卷宗如雪花般送到京城,請求支援破案,武濟川實在抽不開身。
殷寧原本想叫顏昭唯去查,但一來顏昭唯如今在禦史臺任職,公務繁多,連入宮都比以往少許多,再者顏昭唯與林岱安一向不對付,這謠言居心叵測,矛頭直指林岱安,他擔心顏昭唯去查難免會有失偏頗。
林岱安領命而去。
連續好幾日,他都帶着幾個屬下在城內奔波,不眠不休,不知疲倦。
誰知,謠言的源頭還未查出,京城裏卻又出了一樁殺人案。
刑部尚書之次子武濟世,在海雲天醉酒後,竟被人用大火活活燒死。
那火燒得奇怪,其他房間都一點動靜沒有,只燃着了他宿下的那間,火也沒燒多久,連他那間房裏的擺設都還一應俱全,不曾損毀。
但武濟世卻被燒得面部全非,骨頭都幾乎焦成了灰。
武濟世因當初殿試之論,惹來殷寧不喜,他原本是會試前十,卻連個正經官職都沒撈着,被殷寧派去刑部,輔助他哥哥整理舊年沉案的卷宗。
武濟世與他哥哥不一樣,他并不喜歡破案,甚至十分厭倦,郁郁不得志之下,常常流連在海雲天與蓮香樓,看戲買醉,夜不歸宿。
有人傳言,武濟世曾在海雲天酒後寫詩,譏諷林岱安是草芥賤民,根本不配做狀元,更不配做什麽天子劍。
武濟世突然死了,這一下,林岱安又被推到風頭浪尖。
誰人不知,紅蓮世殺人,一慣喜歡用火。
“紅蓮業火燒罪孽,
自由世來自由人。
上得天庭極樂仙,
下得地獄自由魂。”
這便是武濟世死後,海雲天夥計在他房裏發現的一首打油詩。
鮮紅的朱砂像血一般,寫在武濟世那間房的床幔上。
一時間,流言再起。
有人說林岱安一個窮苦書生,出身微寒,竟能将大殷朝堂攪動得翻雲覆雨,誰信他背後無人。
“二公子,你說那林岱安,當真是紅蓮世人麽?”
海雲天裏,二樓臨窗廂房裏,王琪一邊給王琳倒酒,一邊好奇探問。
王琳懶洋洋地瞥他一眼,“你家二公子看你,倒像是紅蓮世人!”
一句話吓得王琪手上一抖,酒灑落在外,嬉笑道:“二公子,這玩笑可開不得。”
“既然知道開不得,就別在外頭胡亂說,風大閃了舌頭,惹了禍根,二公子可懶得給你擦屁股!”
王琪連連稱是。
王琳冷哼一聲,散漫地轉頭看向樓下,街上,卻在街上人群中,瞥見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
王琳瞧着那人行色匆匆,腳步拘謹,一眼便認出是誰,頓時露出意味深長地笑容,吩咐王琪道:“瞧見樓下那個戴黑色帷帽、金色輕紗的小公子沒?走,跟上他!”
話音剛落,就見那人身形一拐,進了對面的蓮香樓。
王琳低低笑一聲,火速下了樓。
今日蓮香樓沒排戲場子,顯得有些清冷,稀稀拉拉的賓客來這裏吃酒。
因對面就是海雲天,宴請賓客、喝酒吃席的大都會去那邊。
但那戴帷帽的小公子顯然不知情,邁步登上了二樓,見樓裏沒幾個人,便好奇地問蓮香樓的夥計,才得知今日沒得戲看,失望地轉身下樓要走。
“唉,小美人,別走啊!陪二公子我喝一杯!”
王琳突然上前,伸手攔住那小公子的去路。
那小公子被他吓了一跳,手中折扇都掉落在地,神色慌張地連忙用雙手去緊緊扯住金紗,似乎生怕王琳要揭開。
王琳見他這幅模樣,就更起了逗弄的心思,“二公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什麽?莫非,你是個姑娘家,女扮男裝出來逛戲樓子?”
說着就要擡手去掀開他的帷帽。
那小公子連忙腿後躲開,卻不知身後剛巧有個夥計端着酒樽酒盞路過,不小心與他撞上,這一下不僅帷帽都撞掉了,壺裏的酒灑出來,落在那小公子右臂上,順着流淌到他手掌心。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夥計連忙對小公子道歉,一擡頭卻見他一張臉生得清秀俊俏,竟然看呆了。
直到王琳硬生生咳了兩聲,狠狠瞪了那夥計一眼,才吓得他匆忙退下去換酒去了。
王琳神情愉悅,沖那小公子笑道:“好久不見呀,謝玉樓!”
原來這小公子正是謝家養子,謝玉樓。
他終年待在謝家,因身份特殊,很少出門,平日裏謹小慎微,什麽事都不敢做。自謝丞相修病假之後,更是不敢出門。
今日是謝丞相過壽,雖對外低調,不設宴席,但還是不少官員來到丞相府參拜。
他實在憋悶,趁着人多,沒人注意到他,才偷偷跑出來,結果又遇上王琳。
這人可真是克他的魔星,每次偷偷溜出來,都被他逮到。
王琳湊上前,一把捏住謝玉樓的手,翻過手掌心,低頭湊上去,閉眼輕輕嗅了一下。
謝玉樓頓時紅了臉,羞惱道:“王琳!你放肆!”
王琳擡眼,一臉你能奈我何的壞笑,“蓮香樓裏特供的蓮香酒,味道就是香。”
謝玉樓怒道:“你還有沒有禮義廉恥?”
王琳嬉皮笑臉道:“我不知道什麽叫禮義廉恥,只知道酒色財氣。”
說着,手上一扯,順着手掌心,鼻翼幾乎貼上,開始一路朝謝玉樓手腕上去嗅。
謝玉樓氣得狠狠踩了他一腳,腳尖用力碾在王琳腳背上,王琳疼得嘶地一聲,手臂一個半旋,将人扯入懷中,湊在謝玉樓耳邊道:“來來來,小美人,你再踩,可勁兒踩,當初你咬二公子那一口,二公子可是做夢都想咬回來!”
說着,低頭朝謝玉樓脖頸上湊。
謝玉樓氣得臉色漲紅:“你不要臉!臭流氓!”
王琳哈哈大笑,開心得整個眉眼俱是神采飛揚。
樓下突然有人高喊一聲:“吏部侍郎來了!”
王琳收住笑容,松開他,走到臨窗處,從高樓上朝下望。
果然,見對面海雲天樓下,孤立着一個人,身着圓領黛青色袍服,腰纏玉帶,神色肅穆,氣質清冷。
自從林岱安中了狀元,一朝聞名天下知。
再加上他相貌英俊、骨重神寒,贏得京城不少閨閣女子的芳心。
也不知誰将林岱安的乳名散播了出去,背地裏,人人都喚他一聲“魁林玉郎”。
別看他年紀輕輕,手段卻十分厲害,自殿試上奪魁後,不過兩年,便已升任吏部侍郎。
眼下,主官吏部尚書還在空缺中,次官吏部侍郎便更顯得舉足輕重,前途自是無可限量。
“他便是陛下欽點頭名狀元、被民間譽為上斬奸臣下砍惡民的天子劍、被閨閣女子喚為魁林玉郎的林郎?”
謝玉樓沒見過林岱安,滿懷好奇地湊過來,爬伏在窗子上眺望,“聽說他雖然年紀輕輕就做了官,卻從不輕狂,待人重義坦誠,行事穩重守禮,是個難得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