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受傷
受傷
三月初三,會試。
因考題洩露,不僅主考官從謝丞相改為禮部尚書宋瀾,就連考場,都臨時從吏部更挪到禮部。
林岱安來到貢院門外,正巧碰見宋徽也悠然走來。
宋徽沖他微微一笑,“岱安!準備得如何了?”
林岱安回之一笑,“蟄伏多年,只待今日。”
“我今早剛剛接到一個好消息,”宋徽笑道,“你知道嗎?靈均的神火飛鴉成功了!”
林岱安雙眸一亮,內心無可抑制地激動,還未來得及露出笑容,就聽背後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是啊!神火飛鴉果然厲害!可憐那樣一個小美人,‘砰’地一聲,渾身炸得都是血!”
林岱安一下沒反應過來,緊接着便驚愕失色,目眩魂搖,他轉身瞪着顏昭唯,腦子裏嗡嗡響,“你說什麽?!”
顏昭唯瞧他那副模樣,哼笑道:“我說你那小美人,他……”
林岱安卻已風一般轉身,火速跑到馬廄下去解自己的馬,一個翻身而上,連馬鞭都來不及抽出來,狠狠一扯缰繩,箭一般沖出去。
“岱安!”
宋徽在後邊喊他,急得跺腳,入場時辰就到了,遲到是不允入內的。
顏昭唯低低笑一聲,背着手先行邁入貢院內,那些守門人甚至都不敢搜查他的身。
林岱安的馬剛沖出百米遠,就見街對面駛來一輛馬車,簾子挑開,露出一張叫他日思夜想的容顏。
他連忙猛地扯住缰繩,剎住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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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靈均一身素淨白衣,右手挑着車簾,左手背在身後,在馬車上靜靜凝望着他。
從上到下完好無缺,一絲血跡也無。
林岱安松一口氣,下馬走上前,“寶兒,你沒事吧?”
薛靈均淡然道:“我能有什麽事,正要進宮找陛下邀功。倒是你,就要開考,卻在大街上亂竄。”
林岱安知道自己被顏昭唯戲耍了,不過見薛靈均沒事,還是開心道:“聽宋徽說,你研制出神火飛鴉了!”
薛靈均微微點頭,“我該走了,不好叫陛下久等。”
說着,松手放下簾子,遮擋住他蒼白的臉。
林岱安連忙讓開路,見薛靈均走了,火速騎馬回去考場,還好沒耽擱多久,入場時間還沒結束。
他進入貢院,落座後,才猛然想起,去宮裏的路,該不經過禮部才對。
難道靈均是專門從這裏走,好來瞧一眼他?
果然,靈均雖表現得冷淡,心裏卻還是挂念他的。
這般想着,他低頭悄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好似春水初生。
林岱安卻不知,簾子剛一放下,薛靈均就無力地倒在馬車裏,左肩很快就有鮮血滲出,血順着手臂滑落,從衣袖中蜿蜒而出,爬到白皙手背上,不消片刻,整條衣袖就被鮮血浸透。
而他白皙左手上,卻缺少一根小拇指。
他身後還藏着一件鮮血染紅的白衣,是他在挑開車簾之前匆忙換掉的。
馬車裏混雜着血腥味與香氣,若是林岱安再走近一點點,就能立刻發現端倪。
“老伯,麻煩去醫館……”
薛靈均有氣無力道。
那駕車老伯掉了個頭,一邊搖頭一邊悄聲嘟囔道:“最先說要來禮部大門,眼看快到了,又改口叫老夫去宮門外,現下又說去醫館,現在的年輕人吶!慣會尋人開心!”
薛靈均閉目不語,他第一次受傷,鑽心的疼痛折磨他想□□出聲,卻竭力忍住。
他就知道,顏昭唯一定會故意将他受傷的事告訴林岱安,好叫林岱安心神慌亂,耽擱考試,便撐着疼痛,先來到禮部,果然叫他料中。
薛靈均在醫館躺了小半月,會試都已放榜。
這小半月裏,殷寧親臨兵器司,觀看武濟钊給他演示神火飛鴉的威力,龍心大悅,當日便命人将王粟香釋放,還給薛仁延緩刑期,押送至刑部大獄,一年後再行問斬。
殷寧還下了谕旨,叫武濟钊帶上那幾個參與神火飛鴉制造的兵器司屬下,與薛靈均一路趕往西北軍器營,盡快趕造出一批神火飛鴉來。
武濟钊得陛下吩咐,又十分賞惜薛靈均才華,對薛靈均客氣許多,親自将王粟香從牢獄接出來,送到醫館,還替他付了醫藥錢。
王粟香一見到薛靈均躺在床上,整個人消瘦一大圈不說,臉色白得跟薄紙似的,當下就痛哭出聲,伏在病榻上,連連喊着“寶兒”。
薛靈均失血過多,又因拖延救治起了燒,這些日子昏昏沉沉,睜眼的時候少,昏睡的時候多,在王粟香的哭泣聲中悠悠轉醒,才算真的思緒清明。
“娘~”薛靈均話一出口,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麽苦,乍然見到疼他愛他的母親,怎能忍得住不委屈。
可他也知道,如今家裏沒人了,他必須得立起來,做他母親的倚靠。
“娘,孩兒不孝,叫娘在牢獄裏受那麽多日的苦……”薛靈均啞着聲音道。
“娘沒事,娘什麽苦沒吃過,倒是叫我寶兒吃了苦……都怪你爹,他做下那些黑心事,耽誤我寶兒前程不說,還叫我寶兒淪落到這個地步……”王粟香說着,忍不住又哭起來。
提起薛仁,薛靈均擡眼看向武濟钊,“武司長,臨行前,我想去牢裏見我爹爹一面,可否通融?”
“這有何難!”武濟钊回道,“陛下近來正因為神火飛鴉的事新奇愉悅,況且你爹如今被關押到刑部,我去堂兄那打點一下,小事一樁。”
武濟钊的大伯正是刑部尚書,目前養病在家。他堂兄武濟川,目前任刑部侍郎,刑部大小事,實際上都是武濟川打理。
有這層關系在,這點小事自然不算事。
薛靈均道了謝,第二日拖着病體,去了刑部大牢。
多日不見,薛仁也比以往憔悴許多,一身囚衣,蹲坐在裏面。
“爹……”
薛靈均喊他一聲,見薛仁轉過頭瞧着他,似乎不認識他一般,呆愣許久。
“原來是寶兒……”
薛仁起身,腳上帶着鎖鏈,手上箍着枷鎖,緩步走上前。
薛靈均哽咽道:“孩兒無能,不能為爹爹免去死刑。”
薛仁再黑心,但對他卻是自小疼愛到大,小時候就常常将他馱在肩上,長大了也是好東西應有盡有,與王粟香吵得再兇,也因着他不曾納妾。
薛靈均沒辦法義正言辭地指責他。
“爹……為什麽?”薛靈均啞聲問他,“咱們家與林家一向交好,祖父與林太爺又互為知己,你與林伯伯差不多也算兄弟,到底為什麽?”
薛仁雙目泛紅,側頭避開薛靈均凄楚的目光,“寶兒,你別問了!”
“爹!寶兒想知道,爹爹雖不似娘親那般,什麽話都挂在嘴邊,但對寶兒的疼愛卻也一絲不少,今日或是寶兒與爹爹相見的最後一面,寶兒只恨自己以前從不曾關心過爹爹所思所想,叫爹爹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薛仁苦笑一聲,“爹爹做下的孽,與你有什麽關系,你願意來這裏見爹爹最後一面,爹爹就心滿意足了。”
“爹,你後悔嗎?”
薛仁不說話,沉默良久。
獄卒在外面催他快點。
“寶兒,你別問了。你快走吧,就當……就當沒我這個爹爹……以後,也莫要再想起我……”
說完,薛仁就踱步回到原來的位置,背對着薛靈均,蹲在地上坐下,再也不發一言,無論薛靈均怎麽喊都無濟于事。
薛靈均在獄卒的催促下,無奈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