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挑釁
挑釁
林岱安已經很久沒這麽沖動過。
他一掌劈過去,顏昭唯輕巧避開,跳到外面。
兩個人在巷子裏打起來。
那巷子并不寬敞,兩個人打得縮手縮腳。
只是林岱安所出每一招,顏昭唯似乎都了如指掌一般躲開。
林岱安懷疑,顏昭唯也跟王琅學過武功。
顏昭唯勝在身法輕巧,招式多變,不過蘊含的力量卻遠遠不如林岱安。
林岱安很快就占上風,卻聽顏昭唯忽地問一句:“你就只會這些?龍鳴出海,你會不會?”
林岱安微微一愣,龍鳴出海是王琅所創劍法的一種,因這一招劍術是悟自王家書法,所以并不外傳。
顏昭唯觀他神色,立刻神色愉悅,得意笑道:“你不會,我會。”
說着,以掌做劍,果然使出一招龍鳴出海。
林岱安卻迎掌而上,拼着胸口挨一掌,上前一把鎖住顏昭唯的咽喉,掐住他的下颚,強行将鑰匙奪過來。
顏昭唯被鎖住,卻并不生氣,反而更加開心地笑起來,提醒林岱安,“你的寶貝已經走了!”
林岱安一聽,松手丢下他,轉身一望,哪裏還有薛靈均的身影。
他轉頭瞪一眼顏昭唯,如深潭的眸子射出寒光,“別再招惹靈均!否則,我保不準會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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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昭唯無所謂地笑笑,“有種你就來,誰怕你。”
林岱安不再管他,大步追往兵器司。
遠遠地,他瞧見薛靈均從一輛拉貨的馬車跳下來,搬着幾袋貨物,吃力地往兵器司大門裏挪步。
追上去時,薛靈均已進了兵器司的大門。
“靈均!”林岱安喊住他。
薛靈均駐足,卻沒有回頭。
他背對着林岱安,語調平靜,既不冷漠,也不含一絲感情,“兵器司乃兵部機密要地,你留步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兩扇沉重的黑漆漆大門緩緩合上,隔斷林岱安的視線。
門外兩個守門侍衛神情嚴肅地盯着他。
林岱安強忍着心中難過,伫立在門外等候。
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天亮。
直到晌午,才看見薛靈均從黑沉沉的大門內走出來,每邁一步,便帶動腳上鐐铐響起嘩啦之聲。
“靈均!”
林岱安立刻打起精神。
薛靈均平淡無波地看了他一眼,“會試将近,你該專心備考,而不是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林岱安卻不管他怎麽說,都要跟定他。
“陛下不是吩咐叫兵器司全力配合你麽?怎麽買配料這種事還要你親自做?”
剛問完,林岱安就意識到,定是顏昭唯從中搗鬼,故意為難靈均。
薛靈均一言不發地繼續走。
“靈均!至少,讓我給你打開鐐铐。”
說着,他繞到薛靈均前面攔住他,竟在大街上就蹲下身。
薛靈均連忙後退,略微有些神情緊張地四處望了望來往的行人,抿了下唇道:“你快起來!”
見林岱安不肯,連忙道:“你把鑰匙給我,夜裏睡覺時,我自己打開便是。”
林岱安這才肯起身,将鑰匙交到他手裏。
“岱安,你這樣,我會很為難。”
薛靈均凝視着他,眼神裏終究還是洩露出絲絲難過痛苦,“我要為生我養我的父母奔波籌謀,而你,你不該為你的仇人耽誤科考。”
瞧着薛靈均這幅模樣,林岱安只覺得胸口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街上一旁停着一輛馬車,簾子挑開,竟是顏昭唯。
“還不走?”他對着薛靈均冷冰冰道。
望着馬車在前方拐個彎消失在街頭,林岱安眉頭緊皺。
他之前忙于唐俪文的事,倒把顏昭唯的處處疑點給耽擱了。
近幾日他又去顏府暗中查探過,整個府邸除了稀稀落落幾個老仆,幾乎沒什麽人,園子房屋荒涼破敗,都不像是有人住過,也沒見顏昭唯回去。
不知他每夜都宿在哪裏?莫非是皇宮裏?
林岱安想了想,轉個方向,朝王家走去。
王家府門巍峨,透着多年積澱的底蘊。
林岱安還未來得及叫侍衛通傳,就見王琳策馬騰騰而來,翻身下馬,氣沖沖地走來,胸口還印着一個鞋印污漬。
“好個謝玉樓!敢踹老子!老子長這麽大,他媽的還第一次挨踹!”
他看見林岱安,蹙眉道:“你不去找靈均,來這裏做什麽?”
林岱安道:“有些事想問問你。”
王琳黑着臉朝門內走,“進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邁進青色大門。
“西北可有消息?”林岱安一邊走一邊問。
“沒有!若有,自然是第一個呈遞給陛下!”
按說也該有消息了。
“顏昭唯近來可曾來訪過?”
“顏昭唯?”王琳微微一愣,“他那個性子,怎麽可能主動去別人府上!”
林岱安心內詫異,瞧王琳這情形,竟像是對顏昭唯暗慕王琅的事一無所知。
“你對顏昭唯的事知道多少?”林岱安問。
他第一次進王家公府,只見樓閣高峨,回廊典雅,一磚一瓦都透着非同一般的高貴。
二人穿過月門,繞過玉湖,走入王琳的院子,卻彷佛走進了練兵場,一片空闊肅殺之意,待進入房間,又見滿牆刀槍兵箭,到處沙盤點兵。
王琳擺擺手,後面跟着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
“你打聽他做什麽?”王琳自顧自地倒茶喝,也不管林岱安如何,更不請他落座。
“唐俪文與謝道彤的案子,還有些疑點。”林岱安道,“我不信你毫無察覺。”
王琳微睨了他一眼,慢悠悠道:“顏昭唯是陛下放在心尖上、最信任的人,這一點連我大哥都比不過,若是顏昭唯做了什麽,那便是陛下的意思。”
王琳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不管是謝家還是唐家,若是顏昭唯有所插手,必定也是受陛下授意,何必再去查探,徒惹陛下不快。
所以哪怕是王術自殺有蹊跷,王家也不予追究。
林岱安卻覺得不像,雖他與殷寧相處不過寥寥幾次,卻對這位天子有着很深的好感,這是一位有着天真理想、熱忱之心的君王。
“你可知道,顏昭唯有個小名,叫‘明珠’?”
“明珠?”王琳詫異挑眉,“這我倒從未聽過,或許是他的乳名?這倒也巧了,我大哥也被人譽為大殷明珠。”
林岱安講述了當初薛靈均在顏家宅院所見所聞,以及吳學子的日記,“除了傅家之外,他家中可還有其他長輩?他可曾被什麽人收養過?或者,遭人虐待過?”
王琳哼笑一聲,“就他那個樣,誰敢收養他,連傅雲帆都不敢惹他,更別說遭人虐待。不過……”
王琳的神情轉為嚴肅,“陛下培植了一批暗衛,顏昭唯就是統領,他若沒殺過人,那才叫稀奇。至于囚禁……這倒是叫我意外。”
“反正,你記住,你動誰都可以,千萬別動顏昭唯!”王琳警告提醒,語氣嚴肅,“你別以為扳倒唐俪文,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了,大哥叫我照拂你幾分,我才好心好意提醒你。唐家能倒,那也是陛下順水推舟。顏昭唯可不一樣,你若動他,那與動陛下無疑,所以我勸你,最好別查探他的事。”
——
兵器司。
已到深夜,薛靈均卻還在伏案做畫,神情專注。
幽幽燭火下,顯得他有幾分憔悴。
一旁已堆積了許多畫稿,有畫着弓箭,只是箭簇上挂着紅色圓形包,有的形似甕,有的形似竹筒,只是标注由銅制作。
還有一張,畫的是一只狀似飛鴉的兵器,腹部有四根箭簇,每根箭簇上皆固定着細長柱狀的圓筒,那圓筒也被朱砂塗成火紅色
淩亂散落的幾根量尺旁,還有一個厚厚本子,薛靈均一邊畫,一邊在那本子上詳細記錄。
他正在畫的,是一只神似飛龍的兵器,龍頭魚尾,龍口大張,身上有四根飛翅,每一處的尺寸都被仔仔細細地詳注。
直到天亮,薛靈均蘸取桌案上的朱砂,将那龍腹塗成火紅色,才算完工。
他長舒一口氣,揉揉酸脹的雙眼。
這張圖畫,是他修改廢棄許多遍,才成的終稿。
将這張畫稿與桌案上另一側篩選出來的幾張疊在一起,小心翼翼揣入懷中後,薛靈均走出房間,對門外守衛道:“我要見兵器司司長。”
不多時,兵器司司長武濟钊與顏昭唯一同過來。
薛靈均将畫稿交予武濟钊,“還請武司長依着這幾副圖樣,盡快趕工制作。”
武濟钊接過,仔仔細細翻看,目光贊賞,“你這圖畫得,比咱司裏專做設計的還要精巧詳盡!”
顏昭唯在一旁冷着臉道:“火藥都還沒研制出來,倒是先把殼子畫好了,別到時候做出來,只有空架子,浪費兵器司的人力物力。”
薛靈均淡然道:“鋪子裏買的硝石不夠純,我需要借幾個人手,加工提純。”
“你會提純?”
“不會。”
“兵器司裏的人也不會!”
“找個煉丹的道士,一學便會了。”
“你要求倒多!”顏昭唯譏笑一聲,“已經快過一個月,我瞧你也沒什麽進展。”
薛靈均目光轉向武濟钊,“西北戰事要緊,煩請武司長找個精通煉丹的道士來。”
這段時日下來,武濟钊對薛靈均頗有好感,只是他不願得罪顏昭唯,所以對于顏昭唯故意為難之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但畢竟是殷寧親自吩咐下來的差事,他也不敢過于怠慢,當下就命人去道觀尋人,又親自回去,盯着人抓緊時間趕工制作圖紙上的兵器。
“馬上就要會試了,可惜啊可惜!”顏昭唯故作搖頭,臉上神情卻十分愉悅,“聽說長明書院不少人打賭,這屆狀元會是你,呵!可惜你這輩子,也與狀元無緣了。”
薛靈均原本就在守孝期,就算薛家不出事,也不能參與這屆科考,只是薛家家事,殷寧與顏昭唯又何曾會去注意。
一直聽聞顏昭唯是個寡言少語、冷心冷性的人,也不知為何他一碰到自己,就話這般多。
他無意與顏昭唯鬥嘴,徑直略過他,朝外走。
誰知顏昭唯不依不饒,在背後道:“你說,我要是叫林岱安參加不成這次會試,你覺得怎麽樣?”
薛靈均頓時停下腳步,轉頭冷眼瞧着他。
薛靈均從小到大,對人一向是好脾性,叫人如沐春風,從不曾露出過這般冰冷眼神。
“你若敢動他,我去西北後,就日日纏着王琅。”
顏昭唯果然臉色一黑,語氣嘲諷道:“就憑你?”
薛靈均眼神冰冷,語氣淡然道:“上次逛街,大公子叫我喊他玉珩兄,還贈我一樣東西,你猜是什麽?”
顏昭唯緊抿嘴唇,一雙眼陰寒地盯着他。
片刻後,薛靈均忽地一笑,“開個玩笑而已,緊張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