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葉落雨（上）
起始篇 葉落雨（上）
又一次從這樣的夢中驚醒，葉落雨很快就從噩夢中緩過神來。周圍還是一片漆黑，只有不遠處一點熒光閃爍，片刻後，那邊傳來一道聲音，是個女聲，“葉落雨，醒了？”
“嗯，”葉落雨輕輕應了一聲，又問，“現在是什麽時候？”
“十一點五十五，還沒到交接的時間，你可以再睡會兒。”
葉落雨站了起來，她手中握着一柄金屬制的長刀，哪怕是睡夢中也不曾松開。她走向那點熒光的地方，靠近了，才能看清那點熒光來源于一株奇怪的植物。
這株植物像極了捕蠅草，卻散發着點點瑩光，齒刷狀的葉片尖而長，看起來很危險。它也确實很危險。不過此刻，這株植物被一位少女端在掌心，還不曾展現它的危險性。
葉落雨坐到少女的旁邊，道：“墨染，陪我聊聊天吧。”
“好啊。”墨染很好脾氣的同意了。
葉落雨坐在墨染旁邊，手指摩挲着刀身上的刻痕，那是上次戰鬥留下來的痕跡，她還沒來得及消除它們。她靜了一會兒，道：“墨染，你還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世界變成這樣的嗎？”
“大概……一年前吧，”墨染有些遲疑，“每天都過得很艱難，我沒注意數。”
葉落雨輕聲道：“其實，才過去了七個月。”
“才七個月？”
“嗯，”葉落雨的指尖扣了扣刀柄，發出清脆的聲音，“才七個月，可是我感覺像是過去了好久好久。”
墨染沒出聲，她知道，後面的話才是葉落雨真正想說的。
葉落雨道：“七個月，世界天翻地覆，原來的秩序那麽快就崩潰……那些蟲子，惡心的蟲子，爬滿了地面，害死了那麽多人……”
七個月前，辛市還處在剛剛開學的熱鬧中，尚處在高三的葉落雨和司塵一起來到學校，剛開始大約一周的學習課程。然後，在一個放假的周末，一場大雨突兀地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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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雨随包裝着一把雨傘，但那是把單人傘，遮不住兩個人。司塵便把傘打在葉落雨頭頂，自己淋了大半身。
那時候，司塵就說這雨味道不太對，可是葉落雨只當雨是酸雨，還吐槽說“這幾年不是加緊環境保護嗎？怎麽大氣污染還這麽嚴重”，然後被身為理科尖子生的司塵怼了一番。說什麽，酸雨是由什麽什麽成分組成，是什麽味……葉落雨沒記住那些分子，只記得他說，反正絕對不是這種味道。
最後司塵被葉落雨錘了一頓，這才打打鬧鬧地上了公寓樓。
又過了一周左右，那是個晚上，很稀松平常的晚上，學校組織高三在晚自習時練考。葉落雨做着文綜卷子，一心答題，沒注意到身邊同學的不對勁。
有許多同學的背部漸漸隆起，而本人卻無所知覺，直到那隆起的部分呈現出詭異的形狀，才終于有人發現了不對。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校園裏響起。一只只惡心又恐怖的蟲子從人體內鑽出，身上還挂着它鑽出來的那人的血肉，而那個人孵化出它的人，在它出來時就沒了氣息。
蟲族！入侵！
因為看了很多小說，導致腦回路異于他人的葉落雨，在除了震驚和恐懼外，腦海裏第一時間就蹦出來這兩個詞語。
葉落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冷靜，在蟲子還沒發動攻擊的時候，她就開始在教室裏尋找适用的武器，最後拿到手的是教室裏的班牌，鐵質，有點重。
在葉落雨的班級裏有四只蟲子，剛從人體中孵化的它們有半人高，體表還沒有未來的硬甲，還算能夠打殺的。
葉落雨不自己莽上去，而是尋找着自己的朋友們——墨染就是其中之一。
在當時，她只找到了墨染和另一位女生程昕，教室裏就徹底亂了起來。那四只蟲子動了動觸角，轉動醜陋的頭顱，似乎是适應了出生的世界，并且鎖定了自己的目标。
——教室裏驚慌失措的學生們，是補充饑餓生命體的最好的能量。
鮮血，驚叫，混亂，逃跑。
葉落雨也記不清當時是怎麽逃出來的了，當她終于從極度緊張中放松下來時，她和另外四女一男躲在實驗室裏，她的手上是逐漸液化的班牌。
其他五個人都一臉震驚地看着她，她下意識地将班牌扔出去，班牌停止了液化，但沒有恢複原本的形态。
“你……”五人中和葉落雨關系最好的墨染第一個出聲，她想上前站到葉落雨身邊，可步子剛邁出去，就被身邊的人攔住了。
“別怕……”葉落雨嘗試開口，這才發現自己喉嚨發幹，全身上下都沒有力氣。
“別怕，這可能，是異能……”葉落雨嘗試了幾次，才終于頂着全身的疲憊說完這句話。
五個人還是沒有動，他們都戒備地看着葉落雨，俨然将她與外面的怪物畫上了等號。
偌大的實驗室內，葉落雨強撐着異能使用透支的身子站立着，她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她不敢賭，這幾位剛剛目睹血腥與死亡的同窗是否會因為恐懼，做出不可理喻的事。
好在，這個時候人性還未崩潰，前一個小時還是溫室中長大的花骨朵們沒有承擔生命之重的決心。葉落雨逃過一劫。
之後，葉落雨證實了異能的存在。
在當時一起躲在實驗室的六個人裏，五個人都覺醒了可視化的異能。
葉落雨是金系，墨染是木系，程昕是土系，還有另外兩個女生賀敏和顧挽笙分別是火系和金系。唯獨那個男生，他只是力量上的增強。
不過，葉落雨又過了許久，才發現自己不止一個異能。
對往事的回憶雖多，但實際上也就過去了十秒。葉落雨從回憶中脫身後，感覺自己想傾訴的欲望淡了不少。
她想了想，還是将自己原本想說的說了出來：“我們能活下來，實在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不過，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有希望。”墨染低聲重複了一遍，也不知道是贊同還是不贊同，只聽得她忽然轉了話題，問道，“葉落雨，你還在找他嗎？”
葉落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司塵嗎？”
“嗯。”
“還在找，”葉落雨坦坦蕩蕩地承認了，“雖然各種猜想都說他已經變成了蟲子，但只要一天沒見着親眼看見變成蟲子的人，我就一天不放棄。”
聞言，墨染有些不忍：“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真的已經死了呢？”
“墨染，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是在做徒勞功，可是，在現在這個世界，人總是要找些什麽精神動力讓自己支撐下去，不是嗎？”葉落雨偏頭看向墨染，借着墨染手中植物發出的熒光，少女一雙湛藍色的眸子裏，湧動着一些墨染看不透的情緒。
墨染是從一開始就和葉落雨一起求生的人，她知曉這個少女有着旁人無法理解的冷靜和瘋狂。在墨染遇到的人中，因為末世，癫狂者有之，崩潰者有之。有人故作冷靜，鎮定籌謀，有人崩潰癫狂，不擇手段。人性之惡，人性之善，在蟲族入侵，末世到來後被無限放大。
葉落雨是個很矛盾的人，末世到來前就是。末世之後秩序崩塌，蟲族入侵，危機四伏。擁有異能的他們花了好久才适應了末世，可是葉落雨不同，她是墨染見到過的，與末世最契合的人——仿佛她自出生起就生活在末世。
“你想什麽呢？”見墨染半天沒說話，葉落雨問道。
“沒什麽，”墨染搖了搖頭，她低頭借着螢火看了一眼腕上的機械表，道，“十二點十分了，可以叫你們那一隊人換崗了。”
葉落雨應她一聲，轉身去往剛才自己待着的地方。那是個較為隐蔽的角落，橫七豎八地躺了些人，他們有男有女，年齡不一，但都呼吸清淺，仿佛在睡夢中也防備着什麽。
即使是黑暗裏，葉落雨也能敏銳地根據呼吸聲判斷出每一個人的位置。她走過去，在他們的小腿處輕輕踢了兩腳，然後走向下一個人。
在末世裏，哪怕是休息，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如果在他人睡覺時貿然打擾，對方可能會下意識發起攻擊。所以，在葉落雨和墨染所在的幸存者隊伍裏，有一個約定，在叫別人起床時，輕踢兩下小腿，然後快點離開，防止不必要的打鬥消耗能量。
一共十三個人，葉落雨把他們一一叫醒，所有人都靜默着起來，朝外面走去。
他們躲在一幢農村的二層小樓裏，房間被不知道什麽東西破壞過，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幾個房間中的隔離牆被打通，看殘留下來的痕跡，這裏應該是發生過異能者與異能者之間的戰鬥。
生存艱難，物資匮乏，活下來的人還在彼此争鬥，必須保持時刻的警惕，方不至于被淘汰。
他們所在的隊伍被分成兩隊，一隊由葉落雨帶領，另一隊由一位金系異能者刑九離帶領。葉落雨和刑九離雖同屬金系，但是專精的方面不同，葉落雨對金屬有重構方面的精通，刑九離則專精于金系的操控。
刑九離的異能可使金屬細拉成絲，布滿駐紮地的周圍的空間。一旦有東西踏足他的金屬絲所處的領域，瞬間他就會知曉。同時，他也可以操縱金屬絲進行絞殺。
葉落雨在刑九離給駐紮地周圍布下金屬絲後，吐槽說駐紮地像個“盤絲洞”，刑九離就是裏面誘獵物入洞的“蜘蛛精”。尤其是，刑九離長得也還不錯。
對此，刑九離表示：你才是蜘蛛精。
嗯，這些暫且不提，葉落雨帶着自己隊伍出去，走到那個挺拔着身姿站立的短發少年旁邊，用刀背敲了敲他的胳膊，道：“蜘蛛精，換班了，可以讓你的小蜘蛛們回洞裏休息會。”
刑九離動了動手指，月光照耀下，有細絲自他指尖而出，延伸向四面八方，“我要是蜘蛛精，第一個就把你網起來吃了。”
“噫，那我好害怕啊。”葉落雨毫不在意少年沒什麽殺氣的威脅。
通過金屬絲，刑九離向自己的隊員傳達了換班的意思。沒一會兒，那些人就從黑夜裏走了出來，他們經過刑九離的時候停了一下，讓他收回綁在自己手腕上的金屬絲。
被解下的金屬絲一一綁在葉落雨的隊員的手腕上，等所有人歸位，金屬絲還多出來幾條。
分隊員的時候，許多人見葉落雨是個女生，即使她戰鬥力強，也沒多少人願意受她指揮，最後還是為了平衡隊伍，強行拉過去幾個人，可是人數還是比刑九離這邊少。
刑九離看了看手中多出來的金屬絲，想了想，将其中一條系在葉落雨的手腕上。
“喂，你幹嘛？”葉落雨極不習慣冰冷金屬絲在手腕綁着的感覺，她手指轉了轉金屬絲，彈了一下絲線。
這種絲線上的動靜對于操控者來說很敏感，葉落雨這不輕不重的一彈，讓刑九離不舒服地皺起了眉，随後報複性地回敬了回去——他略微收緊了絲線，剛好挨觸着脈搏。
驟然升起的危機感讓葉落雨一刀背敲了過去，被少年敏捷地躲過。少女的聲音染上了一點怒氣：“刑九離！”
刑九離被吓了一跳，“動作幅度別這麽大！你手不想要了？”
“那你把它解開！”
“不可以，”刑九離怕葉落雨誤會，趕緊解釋，“有消息稱發現了會模拟人類聲音的蟲子，絲線是為了辨別人的，所以不能解。”
葉落雨的動作停了下來，刑九離趁機放松了她手腕上的絲線。
“模拟人類聲音……”葉落雨垂下眼簾，看向手腕上一道猙獰的傷痕，那是她第一次戰鬥時留下來的，“這是不是說明，蟲子們也在進化？”
“可能吧。”刑九離打了個哈欠，對此并不在意。他一直都是這種模樣，仿佛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當上隊長也不是他自己所願，實在是他能力适合，也會指揮，被推舉上來的。
葉落雨見他不在意，也知道不用和他多說什麽，抱着自己的刀就打算和隊友一起去守夜。
少年懶洋洋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小心點。”
葉落雨回頭看他。刑九離似乎是有些煩躁，轉了轉手腕，說道：“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不知道是不是和蟲子有關。總之，小心點。”
刑九離的話讓葉落雨又想起了剛才那個夢：司塵身後出現的那只巨大的蟲子，只差一點就能救下他的自己。
葉落雨想，那可能是與我有關。
她道：“我會注意。多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