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冷
第72章 不冷
屋內燭火一夜沒滅, 紅爐燒得正旺,醫塵雪窩在司故淵懷裏,就這麽睡了一夜。
起初冷得睡不着, 便只能拼命抓着手邊的東西,大概是袖擺,但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司故淵的, 他分不清。
後來不知怎麽的,又冷又困,迷迷糊糊叫了司故淵的名字,不知道叫了多少次,司故淵一聲一聲的回應落下來,輕柔得有些缥缈。
但他也不記得司故淵究竟說了些什麽了。
後半夜他完全沒了意識, 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睜眼時,便已是天光大亮。
身體沒有任何不舒服,也沒有感覺到冷。
醫塵雪正有些高興, 又忽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為什麽坐在他面前的人看起來那麽……大呢?
為什麽他仰頭也看不到那人的臉, 只能看到清晰又有些鋒利的下颔線。
而且仰頭的時候,他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像是他看書時翻動紙頁的聲音。
那聲音很近, 就像是貼着他的骨頭直接鑽進他的雙耳的。
這一認知讓醫塵雪愣了好一會兒。他伸出手來,低頭看去,在聽見了同樣的聲音時看見了自己的手。
準确來說, 那不是真正的手,而是經過誰精心剪裁的紙手……
甚至沒有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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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塵雪經手的紙傀不知有多少,哪怕看不見全貌,他也能想象得到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子了。
突然變成紙人這事, 換了別人多半會急得跳腳。醫塵雪是另一個極端, 越是震驚他便越是沒有反應, 盯着那雙紙手陷入了沉思。
是在做夢麽?
他心裏想。
還沒想明白,一只手忽然伸過來,将他撈到了掌心裏。
被送到高處,他才看見了司故淵的臉。司故淵垂首,也在看他。
“醫塵雪……”某位上仙的語氣似是也有些不願相信。
聽見這話,醫塵雪瞬間就推翻了自己是在做夢的推測。
他扭頭向下望去,透過指縫看見了自己的衣物……
他先前還以為自己是站在榻上,這會兒從高處俯視,便知道那是自己昨晚穿的衣袍,一件不落地淩亂堆疊着。
醫塵雪腦子空白了一瞬,吓得往後倒去,後背貼上了某人的手指。
如若不是夢,他現在就是紙人模樣,整個跌坐在司故淵掌心裏……
意識到這一點的醫塵雪有點想死。
“應是靈識不穩,無法維持人形了。”司故淵的聲音又落下來,這次便比較平靜了。
但醫塵雪本人還不能平靜。
“我這樣……多久了?”
問這話時,他甚至不敢看司故淵。
聞言,那邊也有一瞬的沉默,而後才道:“夜裏就變了。”
“……”
醫塵雪想,他該慶幸現在這個鬼模樣,就是脖頸紅到耳根都看不出來。
他朝窗外看了眼天光,再次無聲。
他仰頭,仍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這麽長時間,你就這麽看着我,也不叫醒我?”
司故淵默了更長的一瞬,垂着的眼眸又往下壓了一點,欲言又止。
最終,他道:“我在嘗試接受這件事。”
醫塵雪:“……”
醫塵雪終于無話可說。
他連眼都不肯睜開了:“放我下來。”
司故淵落了手,他便忙不疊跳下來,躲進了自己的衣袍裏,拉着小半截領邊蓋住腦袋,聲音也悶在裏面。
“那現在要怎麽辦?”
司故淵眉間并不平展。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夜裏他就試着渡了靈力,但沒什麽用。
他也探了醫塵雪的靈識,比人形時似乎穩了不少。這麽看來,變成紙人也并非完全是件壞事。
可一直是這副模樣便不行。
“待在這裏。”
留下這麽一句,司故淵便幾步到了桌案邊,鋪了張新紙,執筆寫起字來。
醫塵雪露了半個腦袋,偷偷地觑着他,但隔得遠什麽也看不見。
可他也不願意離近,就躲在衣袍裏,把自己裹了個嚴實。
雖然是紙人模樣,但一想到自己的衣物不在自己身上,他還是難以接受,覺得十分怪異。
等到司故淵落了筆,擡眸看了過來,醫塵雪又立刻将腦袋縮進了衣袍裏。
大概是想不通他行徑為何這麽奇怪的緣由,司故淵神情有一瞬的疑惑。
醫塵雪依然抓着領邊擋着自己,就見司故淵卷好了那封信箋,走到窗邊去,不知取了個什麽東西出來,靠在唇邊吹了一下,是有些空靈的聲音。
接着便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只青鳥,落在了窗臺上。
醫塵雪看那青鳥有些眼熟,翎羽的顏色很像他千年前養的那一只。
但他确信不是同一只。
他看着司故淵将信箋綁在那青鳥腳腕上,等青鳥飛走了,轉身往他這邊來。
只一瞬,醫塵雪便如驚弓之鳥,縮回了衣袍裏面。
司故淵在榻沿坐下,問他:“冷麽?”
“不冷。”醫塵雪聲音還是悶在衣物裏。
“那你往裏面鑽什麽?”
司故淵問着,伸手扯了下鼓起的那處。醫塵雪卻抓得更緊,立刻改口道:“我冷!”
司故淵愣了下,随即皺了眉:“不是說不冷麽?”
“騙你的,其實很冷。”
醫塵雪聲音此刻又悶又低,聽起來不大像是真話。
而他說完這話後,也沒有聽到司故淵的回應。
心虛更甚,他又等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掀開領邊一角,想去看司故淵的神情。
但別說是神情,他連司故淵這個人都沒看見。
“司故淵?”醫塵雪很小聲地叫了一聲。
沒人應聲。
醫塵雪瞬間便有些說不上來的生氣。
一聲不吭就消失,也就欺負他現在是個短手短腳的紙人了。
醫塵雪正想着要不要下榻去找人,外間的人便走進來了。
醫塵雪又将腦袋蓋住,聲音悶在裏面:“你沒走?”
“為什麽走?”司故淵不解。
他問得很誠心,醫塵雪反倒沒話了。
過了會兒,醫塵雪才說:“我方才叫你了……”
不知是不是聲音悶在衣袍裏的緣故,他語氣聽起來有些委屈。
司故淵聽得一愣,醫塵雪自己也怔住了。
屋內安靜了好一會兒,司故淵才伸手隔着衣物碰了下他,不确定地問:“醫塵雪,你在哭麽?”
醫塵雪:“……”
“……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