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擦傷
第13章 擦傷
從用齋飯的堂院回寮房并不遠,但盛媗卻覺得一路格外漫長,衛衍一路都沒說話,眼看快到了,盛媗實在沒辦法,只能主動開口。
“世子哥哥……”盛媗小聲叫他,“你能給我講講太子嗎?”
衛衍的步子慢下來,終于停下轉頭看她,他唇角微微上揚着一點弧度,但奇怪的是臉上的笑意輕得幾乎看不見,好像這個表情是常年戴在臉上的模子,并不代表任何情緒。
衛衍慢聲道:“看來衛思思說的是真的。”
什麽真的?衛思思說什麽了?盛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她心裏大聲問:我想了解自己的未婚夫婿,這難道還能是假的不成?
盛媗一邊腹诽,一邊又很羞恥地移開了目光,不和衛衍對視,她伸手摸摸鼻尖又撓撓下巴,兩只手好像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放了,扭捏了一會兒才很不自然地“嗯”了一聲。
衛衍沒說話。
盛媗等了一會兒,鼓起勇氣看他,衛衍也正看着他,狹長的鳳眸深邃無邊,好像能讓人陷進去,陷進一片無邊的黑暗。
盛媗心口猛地蹦了兩下,趕緊又移開視線,她不看衛衍的時候膽子會大些,鼓起勇氣又問:“太子殿下他……人好嗎,脾氣怎麽樣?”
問完問題後,盛媗重新對上衛衍的眼睛,他應該是在思索,深邃的眸蒙上了一層霧,濃稠得化不開,一應情緒皆藏在其後。
衛衍過了片刻說:“太子殿下性情随和,至少在人前很少生氣,不過人後我就不知了。”
盛媗偏了偏小腦袋,認為這個回答有點敷衍:“可是世子哥哥不是認識端王殿下嗎,端王殿下沒和世子哥哥提過太子殿下的事嗎?”
“端王?”衛衍頗為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他竟然能從這個野丫頭嘴裏聽見他的另一個名號,真是新鮮。
盛媗對衛衍的關注點很不滿意,噘了噘嘴,她沒接話,堅決不讓衛衍轉移話題。
衛衍沒再問她從哪裏知道他和端王相識的,他想了一下笑起來:“是,我是和端王相識,不過想來你也知道端王是什麽樣的人,他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別人的事,你要是想找我了解端王,我還能幫你,別人就愛莫能助了,且端王和太子的關系并不親近,是以太子其人,我知之甚少。”
這番話好長一段,沒剛才聽起來敷衍了,盛媗啞巴了一會兒,沒再追着問.
衛衍是一邊走一邊說的,這會兒說完盛媗乖乖點了點頭,跟着他的腳步沒再問太子,只随口又問了一句端王:“衛襄說端王殿下性子有點孤僻,他怎麽會和世子哥哥你……”
“……這種同樣孤僻的人認識”,後半句盛媗咽回去了,沒說。
“或許……”衛衍看她,略微偏了偏頭,“緣分使然?其實端王并不似外界傳言那般不好接近,至于相識的個中始末,三言兩語說不清。”
“我到了。”盛媗已經到了寮房門外,她本來也沒想打聽端王,自然而然就把衛衍的回答略了過去。
“……嗯。”衛衍應了聲,停在了門外。
盛媗:“……”
他怎麽還不走?
衛衍沒有要走的意思,盛媗猶豫了一會兒,想着這或許是興陵的禮數,非要把人送進門才算完,于是她就轉過身推了門,走了進去。
然而,衛衍跟着進了屋子。
衛衍腳下一點聲音都沒有,盛媗回過頭險些撞到他身上,被吓了一跳。
盛媗将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小心髒咽回肚子裏,聲音因為受了驚吓,異常洪亮地問:“怎麽了?!還、還有事嗎?”
高亢的嗓音配上瞪得圓圓的杏眼,看起來像跳腳的質問。
衛衍怔了一下:“……你這裏有藥麽,塗抹傷處用的。”
盛媗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反應過來又問,“世子哥哥你受傷了?”
衛衍沒說話,轉頭出去找人從寺裏讨了傷藥來。
衛衍又進了她的屋子,雖然寮房簡素只是暫住,但到底是睡覺的地方,盛媗有點不自在。
“世子哥哥,你受傷了嗎?”盛媗又問了一遍。
衛衍在木頭方桌邊坐下,指了指挨着他的另一張凳子,示意盛媗坐下。
盛媗沒動。
衛衍嘆了口氣道:“坐吧,給你上藥。”
“嗯?”盛媗一愣,她上什麽藥?
“耳朵。”衛衍說。
盛媗擡手往耳朵上摸,果然摸到了一點磨手的痕跡,真的受傷了?她竟然好半天一點沒察覺?
衛衍“啵”一聲拔開了藥瓶的塞子:“可能是昨晚救火的時候在哪裏不小心蹭到了,方才用早飯我看你好像沒發覺。”
盛媗往桌邊走了兩步,但到了凳子邊上幾步就停下了:“其實只是破了一點點皮而已,不用上藥的,過兩天就好了。”
衛衍沒說話只看着她,過了大概三次眨眼的功夫,他下巴一點,再次示意盛媗坐下。
盛媗和衛衍對峙了一會兒敗下陣來,老老實實在他邊上坐下。
她伸出手,理所應當地去接衛衍手裏的傷藥,準備自己擦藥,衛衍卻一擡手躲開了她的手,攥着小藥瓶問:“你自己看得見傷哪兒了嗎?”
“啊?”盛媗的手懸在半空,過了片刻,她手一抖縮了回去,“我、我自己就成,看不見也摸得到,我自己就成……”
這話沒說服衛衍,只說服了她自己,盛媗又試探着要伸手拿藥。
“別不好意思,”衛衍的表情認真得幾乎有點嚴肅,但聲音還是很溫和,“你喚我一聲哥哥,哥哥理應愛護妹妹,不是麽?”
盛媗的手又縮回去,她覺得衛衍的話不對,但一時不知道怎麽反駁,尤其他輕聲細語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弄得倒好像是她大驚小怪、心虛有鬼。
盛媗心想如果是她的親哥盛景聿,肯定不會這樣,說不準還要冷臉責備她功夫沒練到家,親兄妹尚且有所避忌,何況她和衛衍根本不是親的,還是說興陵的風氣不同,兄弟姐妹格外親近些?
盛媗疑惑又無措的時候,衛衍已經動手給她上藥了。
她回過神時,他已經離她很近,和那次在鶴山院量腰一樣近,她又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但這回和那次還是不一樣的,那次離得再近好歹隔了一層衣料,這回衛衍的手卻直接撫着她的耳垂。
衛衍的手指很涼,像是在冷水裏泡過似的。
盛媗一個激靈,心口莫名其妙地怦怦直跳起來,她努力壓着自己無端變得急促的呼吸,可盡管如此,衛衍耳後的一縷發絲還是随着她的吐息微微晃動起來。
她盯着眼前這幾根極細的發絲,漸漸有點分不清究竟是她的呼吸撩動了發絲,還是拂搖的發催着她喘息。
盛媗僵着身子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用低得貓兒似的聲音小聲地問:“如果南霜姐姐受傷了,世子哥哥也會給南霜姐姐這樣上藥嗎?”
這話聽起來像争寵,衛衍笑了一下:“不會。”
他答得很篤決,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她定了親了。”
盛媗:“……”
盛媗立馬從衛衍身前退開,餘光看着他的側臉沿着他流暢的下颚線飛快退出她的視野,最後變成了一張更驚為天人的正臉。
但兩個人還是離得很近,盛媗感覺自己一開口就能噴衛衍一臉灼濕的熱氣,她趕緊低下頭,出聲提醒他:“世子哥哥,我也定了親了,都快出嫁了。”
衛衍像是愣了一下,懸在半空的手凝滞了一瞬才收回去。
盛媗一寸一寸地擡起目光看他,衛衍皺着眉沒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麽,好像“她已經定了親并且快要出嫁”這個事實,他是剛剛才知道。
這種靜默無聲的表情似曾相似,盛媗想起來,剛才過來時她想等衛衍講講太子的事情、他淡聲說“走吧”的時候,也是這種表情,看起來不怎麽高興。
“世子哥哥?”盛媗小小聲叫他,“我是說錯什麽了嗎?”
衛衍目光掃過來看她,好一會兒還是沒說話,他只是将藥瓶收了起來,也沒遞給她,不過這麽點擦傷,藥肯定已經上完了。
又過了一會兒,衛衍才忽然問:“你很想見太子麽?”
盛媗一愣,她當然很想見太子,誰願意連見都沒見過就把自己的一輩子交出去呢?雖然就算見了之後發現太子性情不好,禦賜的婚事她也沒辦法退婚,但總歸還是想多知道些,至少事先心裏有個準備,到時候嫁過去也不會太過無所适從。
盛媗有點羞澀地垂下眼簾,誠實地點了點頭:“想。總得見一見吧……”
衛衍站起身。
他起身的動作有點突然,盛媗低着頭被驚了一下,立馬跟着他的動作擡頭擡起目光看他。
“太子過幾日就會回興陵。”衛衍說。
盛媗“嗯”了聲,看着他,然後呢?
衛衍是面朝門外的,視線只是斜斜地睨着她,看起來有些居高臨下,他的聲音倒還是一貫的溫和,不急不惱,輕聲慢語:“這月中旬的狩獵太子定會露面,到時,我帶你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