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搜房
第9章 搜房
佛殿的門果然沒落鎖,大概是因為殿內沒什麽可偷的,唯一值錢的幾座金身佛像,就算敞着門也沒人能偷走。
衛衍進了佛殿,從長案上拿了筆,又拿了一塊福牌,俯身在牌子上開始寫字。
盛媗不明所以,湊近看他寫了什麽,衛衍一邊行雲流水地寫,盛媗一邊在心裏跟着念,最後一遍連起來,在心裏完整念完——“郦香菱的願望都落空”——哦,那個姓郦的叫郦香菱。
緊跟着,盛媗才終于反應過來,她一臉驚訝,沒想到衛衍會幫她一起出這口氣。
衛衍寫完了字已經擱下了筆,将福牌遞給她,月色疏薄,他唇角的笑似有若無:“你将她的福牌扔了,她以後也還能再寫,不如将這個牌子挂上去,這樣她不管再寫多少也都是無用。”
盛媗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這事有點缺德,但真的很痛快,她的手克制不住已經伸了出去,将福牌從衛衍手裏接了過來。
她還是有點想不通衛衍為何要幫她一起,但面對衛衍時那種心虛的感覺又淡了一點,因為他好像真的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衛衍看出來她還有點猶豫,于是伸出手曲指用食指的骨節在木牌上輕輕敲了一下,木牌晃晃蕩蕩,他溫和地說:“去吧。”
盛媗馬上就不猶豫了,重重點頭“嗯”了一聲,歡快地小跑着去神樹下挂牌子,她還特意找了個隐蔽點的位置,生怕被人看見。
這種歡快的心情一直到回去的時候仍舊持續着,盛媗一路的腳步都很雀躍。
人跟在衛衍身後,衛衍看不見,但他能看到身後的人投映在他腳下的影子,好像從來到興陵,她還是第一次這麽高興。
衛衍低着頭看着腳下的影子,思緒不知怎麽飄遠了。
他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是一個争強好勝的奶丫頭片子,長鞭一甩就将他卷下馬,不大點的個子坐在高大的烈馬上,龇牙咧嘴地笑話他弱得跟小雞崽兒一樣。
這回見到她,她好像變了很多,乖巧得幾乎有些拘謹,眼底那種張揚的野性更是徹底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幹淨——還是幹淨的,但是有了距離,就是你明明一眼可以看到底,但你卻走不過去。
男客和女客的寮房分別在兩個院子,到了院子外的空地,兩個人就此分道揚镳。
衛衍已經沒再想當年的事了,時辰晚了,他有些疲憊,但他往院子裏走的步子還是悠悠緩緩的,好像在悠閑地散步。
“世子哥哥!”
身後傳來小聲的叫喚,衛衍步子剛一停,身後“嗒嗒嗒”腳步聲就由遠及近。
衛衍轉過身,盛媗剛好跑到他跟前,她仰頭看着他,整個人好像還沒從剛才令人興奮的報複行為中回過神來,容光煥發的。
“世子哥哥,”她很乖地叫他,又很認真地陳述,“其實我本來也想像你一樣寫牌子的。”
“嗯。”就為了說這個?衛衍耐心地問,“那為什麽沒有寫呢?”
盛媗偏了偏腦袋,語氣有點小懊惱:“我忘記問南霜姐姐那個人叫什麽名字了,就知道她姓郦。”
衛衍笑了一下:“沒事,現在知道了,牌子也挂好了。”
面前的人立馬收起了懊惱的神色,笑着點點頭:“那世子哥哥,我去睡覺啦。”
衛衍撚了撚手指,極輕地“嗯”了一聲:“乖,去吧。”
盛媗愣了一下,通常對她說“乖”的人,只有父親和哥哥,雖然她也叫衛衍哥哥,但到底不是親的,總覺得聽起來哪裏怪怪的。
盛媗轉身的時候還覺得別扭,等徹底轉過身去,就将這點矯情的感覺抛之腦後,重新回到剛才歡樂的情緒裏,然後高高興興回去睡覺。
“站住!”寂靜的院外猛地有人呵斥一聲。
盛媗和衛衍都被驚了一下,衛衍剛要往院子裏走,聞聲只好皺着眉再次回頭看,于是就看見兩個穿官服的官兵将盛媗攔在了路上,不準她回去。
盛媗看見官兵有點懵,流蘇也吓得抓住了她的手,兩個人對視一眼:就半夜偷挂個福牌而已,不至于吧?
“你們做什麽。”衛衍的聲音忽然沉沉從身後傳過來,裹着夜風送到耳邊,聽起來有點冷。
“啊,衛世子,見過世子。”兩個官兵顯然認得衛衍,只是不認得盛媗。
目光在兩個人身上打了個趟兒,确認兩個人認識,其中一個官兵連忙朝盛媗賠罪,又解釋道:“前幾日北城兵馬司的大牢裏逃脫了兩名重犯,那兩人身手了得,又狡詐狠辣,兵馬司追查二人的蹤跡,發現他們往雲歸寺來了,故而卑職等特來追拿。”
衛衍若有所思,問:“你們來了多少人?”
“回衛世子的話,人數……”官兵看了衛衍一眼,沒答具體的人數,只說:“足夠将雲歸寺團團圍住。”
官兵很短促地停了一下,緊跟着說:“世子、姑娘,那兩名重犯心狠手辣,必會不擇手段企圖逃脫包圍,還請二位當心,盡量待在屋內,沒事不要出來,免得遭遇兇徒。”
山寺的夜晚寂靜,但聽了官兵的話之後,這樣的寂靜就讓人風聲鶴唳了。
流蘇回到寮房還拽着盛媗的手,又想起來要關門,連忙松手回身把門帶上,嘴裏念道:“天啊,重犯,那肯定是亡命之徒,姑娘,咱們怎麽這麽倒黴,頭一回來雲歸寺就遇上這種事。”
流蘇說完盛媗沒應聲,流蘇回頭看她:“姑娘?”
盛媗鎖着眉:“流蘇,你要是犯人,你逃出大牢後會跑來雲歸寺嗎?”
流蘇莫名其妙地看着盛媗,她幹嘛要把自己當做犯人想問題?
盛媗自顧自又道:“這雲歸寺香火鼎盛,他們跑這裏來做什麽,為什麽不幹脆找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一鑽,那官兵還真不見得能找到他們。”
流蘇往裏走,也跟着盛媗瞎琢磨起來:“許是……嗯……有句話不是說嗎,大隐隐于市,正是因為人多,才好混在其中隐匿行藏,而且如果被發現,他們随手抓兩個人還能當人質,官兵不就投鼠忌器了嗎?”
“嗯……”盛媗點點頭,“有道理。”她立馬看流蘇,“你門關好了嗎?”
流蘇點點頭:“關好了啊。”
盛媗催:“不成,你再去看一眼。”
許是聽了流蘇那句“随手抓兩個人還能當人質”,盛媗吹了燈有點睡不着,也正是因為這樣,外頭吵嚷起來的時候她一下子就醒了。
“姑娘!”流蘇也醒得很快,“外頭在吵什麽?!”
盛媗坐起來,看着對面流蘇黑乎乎的身形輪廓:“你也沒睡好?”
寮房的布置簡單,這間屋子裏兩張木榻首尾相連,流蘇從她那張榻上下來,一邊穿外裳一邊答:“一想到這寺裏還躲着兩個亡命徒我就害怕,實在睡不踏實。”流蘇穿好了衣裳,往門口走,“姑娘,我出去看看怎麽回事。”
盛媗沒幹等着,也起身穿外裳,流蘇這時已經走到了門邊,她擡手正要開門,就聽見外頭一串急三火四的腳步聲,手還沒挨到門闩,面前的門猛地一陣巨顫,伴着“咚咚咚”的捶門聲。
流蘇只覺得再不開門門闩就要被外頭的人給捶裂開,連忙拉開門闩,但立馬又用自己的身體擋在門口,她只将門打開了一道一人寬窄的縫隙,探出臉看外頭的人:“你們——!”
外頭站着三四個男子,竟都穿着官服。
流蘇揚起的聲音落回一點:“……你們做什麽?”
“讓開!”官兵卻兇得很,一把推在門上。
流蘇以為盛媗還在床上,哪能讓男子看見,不管不顧地用力抵在門上,但她的力氣哪裏抵得過一個常年訓練的官兵,頓時連門帶人被掀開,幾個後退還是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流蘇!”盛媗快步跑到門邊。
流蘇被摔了個屁股蹲兒,好在沒大事,盛媗扶着人起來,一轉臉瞪向要進門的人。
其中一個官兵道:“官府搜查要犯,請你們配合。”
“你知道“請”什麽意思嗎?”盛媗咬着牙,“有你們這麽“請”的嗎!?”
幾個官兵不認得盛媗,只以為是普通香客,聽她敢這麽說話,為首的官兵眉頭一擰:“再敢妨礙官府辦差,捉你們去北城兵馬司蹲大獄。”
“你要捉誰去蹲大獄!”
這要是擱以前,盛媗早動手了,打不過也打,她這會兒忍了又忍,就要忍不住的時候忽然聽見了衛南霜的聲音,她咬着的牙一松,往門外一看,衛南霜果然來了。
“你要捉誰去蹲大獄?”官兵顯然知道衛南霜的身份,任由她進門擋在了盛媗面前。
盛媗頭一回聽見衛南霜這麽大聲說話,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衛南霜的個子比盛媗高上一丢丢,擋在她面前的時候很有安全感,衛南霜這時聲音已經恢複了平常的音量,平靜又嚴厲地說道:“這位是滄州來的盛小姐,皇上禦旨賜婚的未來太子妃,捉她去蹲大獄,你們好大的官威。”
當首的官兵明顯愣了一下,臉色變了又變,他正想着措辭緩和剛才的沖突,這時,另一個人穿着官服的男子聽見動靜趕了過來。
“衛小姐,盛小姐。”男子施了一禮,他的官服和別人不一樣,顯然大小是個官,他微微揚了揚頭,神情有點傲慢,說,“此回逃脫的人犯牽涉要案,兩位小姐若阻撓搜查,怕是會有窩藏之嫌,還請兩位好好配合。”
盛媗沒想過阻撓搜查,分明是他們太過蠻橫粗暴,這時候竟還倒打一耙。
盛媗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若我就不讓你們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