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妥協
第27章 妥協
兩人一路上各懷心事, 誰都沒有打破寧靜。到了宅子,鳶眉才發現屋內的東西都被扔掉了,又恢複成原來冷冰冰的樣子。
她在床沿坐了下來, 心頭一涼,才發現連一個說體己話的人也沒有。
裴疏晏把她扔在這處老宅裏人就消失了, 到了第二天才遣了一個丫鬟來侍奉她。
經她問起, 才發現這丫鬟叫敏芳, 是他院裏的人。
敏芳是個圓盤臉兒, 一雙眼亮晶晶的,看上去正是老人常說的福相。
鳶眉敏銳地聯想到什麽,正踯躅間,敏芳卻笑彎了眼問,“娘子想問什麽?”
“沒、沒有。”她失措地撥了撥劉海。
敏芳道, “奴婢知道娘子在想些什麽, 奴婢也不怕告訴娘子,我之前是大娘跟前的人,大娘子将奴婢送給郎主的時候, 正有讓奴婢行通房之事的……”
鳶眉打斷她道, “你不必告訴我, 我沒有興趣知道。”
敏芳倒是懂分寸的, 見她不願聽,也便止住了嘴道,“好,是奴婢多嘴了。”
除了敏芳, 他倒是隔三差五差來賢給她送了些翡翠玉石、绫羅綢緞, 東西琳琅滿目,價值都不菲, 可都不是她想要的。
現在的她就好像一只淺嘗過一碧萬頃的鳥兒,還沒來得及飛得更遠,就被抓回金絲籠裏。
雖然這些天來,她再也沒有見過裴疏晏的真影,可看到這些施舍,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他當成了一只鳥兒。
敏芳是他的人,每兩三日總有一陣消失不見的時候,想來是向他打報告去了。自從知道這一點,她便更加與她無話可談了。
她又恢複了那段枯燥乏味的日子,才短短半月,身體便消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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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倒還對她一如往常,時常給她炖了各式各樣的補湯,可沒想到,喝下去的補湯像是落入了無底洞,一兩肉都沒有長出來,反而更加瘦了。
辰光恬靜,可她省的終有一日,定會被重新卷入浩渺巨浪裏。
因為太過清醒,所以一直繃着一根弦。
終于在這一晚,她用完暮食,洗漱完準備就寝時,這才聽到門外響起不緊不慢的叩門聲。
“是誰?”她警戒地穿起了外衣,盯着門問道。
“開門。”他的聲音還算冷靜,卻帶着些毋庸置疑的味道。
她當然沒有天真到以為他深更半夜前來只是為了和她閑聊。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到這個時候來,居心可以說是昭然若揭了。
她沉吟了下,到底還是開了門。
一開門,便見他那張向來穩如泰山的臉像是被撬開了一道小口,少年人的狂放不羁,從他微翹的唇角溢了出來。
他的墨色的瞳仁裏不似往日清明,又仿佛潑着狂風驟雨。
“你……”她柳眉微蹙,嫌惡道,“你喝酒了?”
他俯下身來,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唇舌交接的那一剎那,那根繃緊在她腦海中的弦铮的一下就斷了。
他的吻缱绻而溫柔,像春雨一點點浸潤了她的,不重的酒氣融進了她身體裏,令她腦子也飄飄然了起來。
這是她仰慕了三年的男人,這樣不帶侵略性的吻,幾乎要把她溺在那段溫軟的時光裏。
睜開眼,一切都冷了下來。
“裴疏晏……”
他停了一瞬,繼而又重新俯下,一遍遍吸吮她的唇,摁在她後腦勺的手也逐漸收緊了力度。
她試着推開他,然而那雙手抵在他胸前也撼動不了他半分,她低泣喊痛,卻換來他更加肆無忌憚地長驅直入。
一陣天旋地轉,她已被他推倒在床上,他偉岸的身形就這麽毫無保留地覆在她身上。
刺喇一聲,胸前的布料被扯成了兩半,白花花的胸脯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之中。
她整個人都在細細地顫抖,牙齒咔咔作響。
他輕咬住她的唇,眸裏染着恨意,“我只是想幫你找回那晚的記憶,你要不想想,那晚你是如何對我的?”
“我……”一提起那晚,她屈辱的眼淚就簌簌落了下來,透明的水痕一直蜿蜒到披散開來的鴉發裏,垂着眼眸回避他的目光,“對不起……”
“對不起?”他哂笑了一聲,眸底那簇猩紅的野火徹底黯了下來。
鳶眉看出他已經沒了興致,立馬掩緊了衣服,蜷進被子裏,只餘一雙哭紅的眼睛提防地看着他。
“罷了,你歇息吧。”再度開口,他聲音已多了分疲意,起身理正衣服便揚長而去。
回到自己的房裏,方才的那幕在他腦子滾動,她那張恐懼得發白的小臉就如照妖鏡般,映出他的趁虛而入,也在他心間燙下了一個灼痛的烙印。
熄了燈躺在床上,他望着黑黢黢的帳頂,睡意全無。
不同于之前的無意或巧合,只有他明白這次的他是因為什麽而來的。
那晚嘗過的滋味,就好像沒有嘗過葷腥的貓,面對主動送到嘴邊的魚,又豈能不饞呢?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可這麽些年來,他甚至沒有體會過敦倫,是她拉着他的手,一步步引領他探索着未知的領域,又怎能在他食髓知味的時候驀然抽身?
思至此,他苦澀地牽了一下唇角,翻身準備入睡,手心卻無意觸到枕頭底下的一抹冰涼。
他指尖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柔軟香滑的面料仿佛是她身上凝脂般的嫩肉,他只摩挲了一遍,指腹便泛起了一絲熱意。
他知道那是什麽,那日來賢闖入房中,無意間他藏起了她的小衣,後來便随手将它扔在這枕頭底下了,許久沒過來這邊就寝,也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偏偏在他被兜頭澆滅了□□時,她的小衣又莫名其妙地鑽了出來,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麽安排似的。
他五指慢慢收攏,攥緊了那塊布料,掌心被刺繡輕輕熨過,心頭的餘燼又隐隐複燃,越來越滾燙的手心,幾乎要把那塊軟布給燙穿。
他抽出那塊軟布,湊近鼻間深嗅。
淡淡的幽香仿佛是一把鑰匙,登時就揭開了那只隐秘的匣子,那晚纏綿的記憶如水一般傾瀉了出來,她的身子,她的吟·哦,甚至于她動情時黏在身上的發絲,每一幕都在他腦子裏越來越明晰。
他的呼吸逐漸緊促,手中的布料也化成一尾魚,時緩時促地游弋了起來。
翌日剛好又是上朝日。
鳶眉醒的時候早已不見他的身影,心頭略松了口氣。
昨夜他走後,她思索良久,終于和過往和解。
雖然昨晚她的抗拒暫時替她保全了身子,可她明白這終究不是長久之法。同樣的方法用久了,難免會激怒了他,到時候,等待她的将是更壞的下場。
其實,他想要她的身子,她為何不能給呢?她早已跟過不少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既然他都不介意了,那麽她也沒有必要誓死不從吧。
有了這麽個決定,到了晚間暮食之際,他一邊夾起一塊冬筍,一邊斂着眉淡然道:“明日還是搬回來吧。”
她抿了一口湯,眼睫甚至沒顫動一下,便道了聲好。
他愕然地擡起眸來看她,卻見她只是一徑地低頭喝湯,連眼神都懶得施舍他。
在琉璃燈下,她一張素面朝天的臉嬌嬌嫩嫩的,看上去分外乖巧可人。
他的心湖暈開了一片淺淺的漣漪,頓了頓,夾起一塊鵝脯肉放進了她碗中,溫聲道,“多吃點,吃胖點好。”
鳶眉心頭冷笑了一聲,臉上卻依舊沒有變化,反而還低聲道了謝。
明明一切都在順從着他的心思,可他依舊像被掐住了喉嚨。
沉吟了片刻,他又沒話找話道,“聽張嬸說,你近來都躲在家裏不願出門?”
“嗯,”她把那塊鵝脯肉放進嘴裏細嚼慢咽,這才緩聲道,“沒什麽地方可去的。”
她說得太過輕巧,卻仿佛在他心頭擲下一枚火蒺藜,炸得他鮮血淋漓。
“聽聞近日城東開了家書局,有很多鬼怪雜談和話本,你不是喜歡看嗎,改日可以去看看。”
他竟然還記得她喜歡看鬼怪雜談和話本。
她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看過這些閑書了。太久沒看,以至于都失去了興趣。
現在的她看的反倒是以往她瞧一眼都要頭痛的儒學著作。閑暇的時間多了,便能靜下心來鑽研,久而久之,倒是成了習慣。
她耷拉着眼皮道,“現在年紀大了,不愛看那種了。”
可想而知,這種對話不僅不能夠促進氣氛,反而越往下聊,氣氛便越凝住了,還好張叔張嬸兩人在旁時不時插兩句話,這才結束了難熬的暮食。
第二天,鳶眉算是徹底搬回到東廂裏來,裴疏晏卻是好幾天都不見人影。
到了第四天,她歪在羅漢塌上看書,看了一半,眼皮子便直打架,忍不住閉上眼打起了瞌睡。
朦朦胧胧間,她仿佛回到了江家。江家還沒被抄斬,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娘子,日光暖和的午後,她就這麽懶洋洋地歪在美人榻上打盹,鼻梁癢斯斯的,令她止不住皺着鼻子打了個噴嚏。
一醒來,芝蘭玉樹的少年屈膝蹲在她跟前,手裏還拿着一根來不及藏回身後的柳枝。
“晏哥哥,你怎麽來了?”她滿心喜悅地坐起來,擡手摸了摸嘴角,還好,沒有流口水。
裴疏晏伸手點了她的鼻子道,“不是說好要去廟會嚒,我都等了你一個時辰了,你怎麽還在這打瞌睡?”
“啊!”她這才大叫起來,懊惱道,“我記錯日子了,你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馬上就好。”
說完身子一動,她整個人從羅漢榻上彈坐了起來。
剛剛披在身上的氅衣猛然滑落下來,她這才看清裴疏晏那張俊挺的臉,他半蹲在地上,手還在半空中垂着,頓了一瞬,才慢慢地收了回去。
鳶眉發現落在自己腿上的正是他的氅衣,于是伸手拿起來抖了抖,又雙手遞給了他,“謝謝。”
裴疏晏接過氅衣道沒事,“你身子弱,別着涼了。”
方才她嘴裏的那句晏哥哥,卻讓他心頭又酸又脹。
沒有得到回應,他深吐出一口郁氣,這才從袖籠裏掏出那塊鴛鴦玉璧,伸手遞到她眼前來,“物歸原主了。”
鳶眉看着那塊躺在他掌心的玉璧,瞳孔一寸寸放大,臉上也終于恢複了些神采,顫着雙手接過來,擡起泛着淚花的眼問他,“怎麽來的?”
他看着她喜極而泣的臉,心頭也好像被撫慰了些,便垂下長睫道,“沒什麽,不過是恰巧看到罷了。”
“多謝你……”
他擡手,用指腹輕揩她的淚,她懵懵的,任由他動作。
“不必謝我,想好怎麽報答我就行。”
“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沒有一絲猶豫,踮起腳便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正欲抽離時,後腦勺卻被一只大掌扣住了,他傾身而下,滾燙的氣息撲了她一臉,炙熱的吻随後而至。
暴風雨似的侵略她的唇舌,反複碾磨,她吃痛,低低的咽嗚了一下,反被他吻得更深,他幾乎抛去了以往的沉穩,吻出了至死方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