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争執
第5章 争執
鳶眉鬧了一陣,身子又疲又累,如此行屍走肉般的養了幾天,身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尤二娘也說到做到,帶了一個人來教她樂器。
鳶眉盯着眼前這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着一身蔥綠褂子,隐隐約約透出了裏面杏黃的抹胸,下身系了一條秋香色的妝花襦裙,鴉發梳的一絲不茍,露出了那張明豔的臉,鬓邊插着一朵嫩紅的杜鵑以及兩三只金笄,打扮雖簡單,卻難掩嬌媚之态。
就在鳶眉打量她的同時,這人也眯着眼打量着她。
今日的她臉上恢複了些血色,身着一襲雪白的绫裙,柔軟的面料藏不住姣好的身段,少女打眼一瞧,便勾起了唇。
楚楚可憐,身嬌體軟,這可是能勾得男人腿軟的利器。
“芙蓉妹妹,難怪二娘給了你這麽個花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果真如此!”女子皮笑肉不笑道。
鳶眉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叫自己。
沒錯,尤二娘昨日來時便給她改了名字叫芙蓉。
她總覺得她的笑裏藏着刀,就如那尤二娘一樣。她自然也對她沒有好臉色。
尤二娘攬着少女的肩膀向鳶眉介紹:“這是你杜鵑姐姐,她可是我們教坊司的花魁娘子,跟着她好好學錯不了的。”
鳶眉緘默不語。
尤二娘怒道:“這丫頭真是死倔死倔的!二娘我脾氣夠好了,誰叫你爹是個大奸佞,你落得這下場又不是我害的,要怪也怪你爹!”
一提到她爹,鳶眉的渾身又繃成一張弓,紅通通的雙目仿佛會噴火,“你滿口胡謅!我爹是被冤枉的!”
二娘扯着手帕哂笑,“冤枉?你跟我扯什麽?有本事你去跟皇帝說,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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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撫着尤二娘起伏不定的胸口道,“二娘別怒!放心把她交給我,我定會把她調·教的服服帖帖的。”
“還是你懂事,那你先教着,要是不服管再告訴我,”尤二娘揉了揉太陽穴道,“我這幾日被這丫頭氣得腦仁子疼,也不想跟她再多費口舌,先去躺會兒了。”
“二娘多休息會兒,要是還疼定要請個郎中來瞧瞧。”
尤二娘點了點頭,目光在鳶眉身上流連了一會兒,這才踅去了。
當她的身影拐出房門,方才一臉明媚的杜鵑已經斂去笑意,寒着臉問她:“真是半點曲子也不會彈?琵琶古筝總會一樣吧?”
鳶眉敷衍道:“真不會,花魁娘子給我演繹一遍?”
杜鵑面色一僵,旋即又笑開來。
在這個以色侍人的地方,鳶眉的到來,無疑成了她最大的競争對手,因此,從第一眼見到她,她便将她劃為自己的敵人。
不想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是個硬骨頭,她又怎會受一個剛進來的新人給挑釁了去?
“好,你聽我這一支曲,平時可不輕易彈出手,既然是要教,我也絕無藏私。”
杜鵑說完,便斂裙在梅花凳坐下,抱起桌上的琵琶,擱在腿心上,而後一手摁弦,一手撥弦,纖細的玉指在琴弦上跳躍翻飛,泠泠的琴音便這麽從她手底下傾瀉出來。
鳶眉側耳聽了一會才認出這是《十面埋伏》,她雖不擅音律,可也聽過一些曲子,知道是首戰曲。
這麽一首大氣磅礴的曲子,從一個花魁娘子手中彈奏出來,顯得有些荒誕。
一曲畢,杜鵑問:“如何?聽傻了?”
“你彈得很好。”她真心實意地誇獎。
杜鵑的琴藝高超,聽過的誇獎數不勝數,自然不把她這話放耳裏,只掩着唇笑道,“多謝誇獎,不過……這也只是讓你開開眼,這曲子不适合你,能到我們教坊司的來的達官貴人,都愛聽點香豔的,《青玉案》倒是不錯。”
鳶眉聞言眸裏漸漸浮起一絲猩紅,用力攥緊了雙拳,一字一頓道,“不、學。”
見她頂嘴,杜鵑乍然變了臉道,“誰不是這麽熬過來的,沒道理我受過的苦到你這裏可以免去!我這就告訴二娘,你可是尊大佛,好吃好喝白住着,還有功夫使小性子,我可侍候不了你!”
鳶眉死都不怕了,又怎會怕他的威脅?于是淡然道,“那你說去吧,還有多少伎倆盡管使出來。”
“不見棺材不掉淚!等着吧!”杜鵑狠狠地絞緊了手中的帕子,仿佛把那帕子當成她洩恨,末了方挑唇笑笑,拂袖離去,
秋葵被兩人的口舌之争吓住了,待杜鵑走遠了才醒過神來壓低聲音道,“女樂怎麽跟花魁娘子頂起嘴了,這花魁娘子可并非大度之人!”
“她小氣,那倒好了,我又不與她争這個‘殊榮’。”她垂着長睫,手指撥弄着那盆開得正盛的水仙道。
秋葵年紀雖小,見過的世面卻不少,見她這般抵抗,不由得又苦口婆心地給她磨了半天的嘴皮子,沒想到鳶眉聽了半晌,卻仍是無動于衷。
她唉聲嘆了口氣,提起茶壺,兀自往屋外添水去了。
那廂的杜鵑不出多久便尋到了尤二娘,抹着眼淚,在她面前添油加醋了地告了一番。
尤二娘頭更加疼了,便安慰她道:“行了,別哭了,你好歹也是個花魁娘子,怎的竟被她欺負得如此狼狽?”
杜鵑聽見尤二娘為自己撐腰,淚更加止不住地掉了下來,“那丫頭罵我奴顏婢膝,自甘堕落,二娘評評理,倘若我有第二條路可走,又怎會甘心淪落風塵?同樣淪為奴籍,她又比我高貴了多少,莫非連身份也要扯出點四五六來嚒?”
“這确實是她的不對,我也是看在她身子弱的份上,才讓她休養了這麽多天,如今身子骨好了,怎有不願學的道理?你放心,二娘我這就給你做主!”尤二娘輕拍她的肩膀,朝外頭扯着嗓子道,“武平、貴應!”
少頃,從門外走進來,兩個身着短打的彪形大漢,他們是教坊司的押司,負責打雜,當然,如若有女樂拒不從命的,押司也有百八十種辦法逼人妥協。
兩人拱着手齊聲問,“二娘有何吩咐?”
“也沒什麽,見你們二人閑着,給你們找點活幹。”
聽到有活,二人眸中閃過一絲雪亮的精光,搓着手問:“又是哪個女樂不服管教?二娘放心,把她交給我們!”
“瞧你們這副急色鬼的模樣,還不是前幾日進來的那個芙蓉嚒?不過你們記住了,不管你們怎麽玩,可要記得分寸。”
武平嘿嘿道,“明白,我們兄弟倆又不是第一次在這教坊司幹了,規矩可都牢牢的記在心裏頭呢。”
貴應跟着附和,“武平兄說的甚是,二娘你就放心吧。”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二娘看他們那淫·邪的模樣,不耐煩地揮手叫退。
兄弟倆順着一個灑掃丫鬟指引,不出片刻便摸到了鳶眉所在的房間。
在門口站定,兩人交換了眼神,這才擡手敲門。
正巧秋葵去燒水還沒回來,房裏只剩下鳶眉一人,聽到敲門聲響起,不禁寒毛倒豎,縮在牆角不錯眼地盯着門外的動靜。
不見應門,敲門聲便一直持續着,篤篤的聲音每一下都像叩在了她心上,細微的說話聲更是讓她恐懼到了極點,門外竟然是男人,且還不止一人!
就在她瀕臨崩潰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是秋葵道,“武平哥,貴應哥,你們這是……”
武平回答,“二娘說你們女樂不聽話,叫我們兄弟倆來教教她。敲半天門了,怎麽不見回應,莫非是出去了?”
貴應見她慌忙地往裏一瞥,已經有了答案,便道:“你年紀小,還是別看了,等我們兄弟調·教完再進來侍奉她吧。”
秋葵癟着嘴嗫嚅道,“可、可是……”
“什麽可是?這是為了你好。”武平笑道。
秋葵自然也是害怕這兩個大塊頭,只好略略提高了音量朝裏面的鳶眉說道,“女樂,武平哥和貴應哥奉二娘的命前來看你!”
話音剛落,門已被推開來,兩人緩邁入內。
鳶眉見勢不妙,趕緊跑到窗邊欲往下跳,背後猛然被一只大手拽住了,武平像捉小雞似的将她提溜了回來,“想跑?沒那麽容易!”
貴應又趁勢堵住了窗。
鳶眉只覺得脖子一緊,眼睛剛睜開便見到那張留着絡腮胡的臉,方正的臉簡直是飽經滄桑,再瞧他們的身形,一人足有兩個她那麽寬。
她自幼長在深閨,哪曾見過這麽肮髒粗鄙之人,只瞄了一眼,便吓得手腳發軟,半天不敢動彈。
“女樂不夠老實。”武平呲着牙,雙眼卻不禁被她的模樣吸引了去。
天生麗質的嬌娘子,衫裙如雪,烏發如瀑,雖不施粉黛,卻更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貴應也跟着笑,上手在她臉上揩了油,凝脂般滑膩的觸感令他一下子便亢奮了起來:“哥,這女樂的臉是吃什麽長的,比豆腐還嫩呢!”
鳶眉冷不防被那麽一雙黝黑粗糙的手摸了臉,簡直比吃了蟲子還令人惡心。
她肩膀瑟縮了一下,濕漉漉的大眼睛來回睃着,聲音更是顫抖不止,“你們想幹嘛……”
眼淚随着顫抖的聲音成串地墜了下來,真真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兩人不禁都看呆了去。
武平聲如洪鐘道,“女樂放心,我們只是長得兇了些,像你這樣的小美人,還是懂得憐香惜玉的……”
鳶眉一聽,更是有如被掐住了喉嚨,想放聲尖叫,可嗓子眼卻像被棉花堵住了,什麽音調也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