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秘的丫鬟
神秘的丫鬟
01
他并非江湖中人,沒有那股豪爽豁達之氣,時不時還是會想:她現在在何處?又在誰的身邊?難道果真忘了我?
有時想多了,便也嘲自己婆婆媽媽,既然她放得下,自己又如何放不下?
他決定從此忘了她。
這日夜晚,落了初冬第一場雪。
雪沫子密密落在屋檐上,發出細細的聲響,冷風在廊檐下來回打轉,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方燭明用了飯,回到自己的寝屋。
屋內已被丫鬟們熏得又暖又香,架上鎏金扁嘴鴨香爐騰出幾縷香霧,熱水已備好。
丫鬟見方燭明進屋,正要迎上來替他解下鬥篷,方燭明打了個手勢,丫鬟們魚貫而出。
雖是一向在屋裏伺候的大丫鬟,但大少爺不似二少爺一般私下愛同丫鬟們嬉鬧,是個再正經不過的人,是以她們也就不敢像二少爺屋裏的丫頭們一般多嘴,只安分做好分內事,主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丫鬟們紛紛退出屋子,在門外候着。
方燭明沐浴畢,換了一身又幹淨、又柔軟的中衣,丫鬟們紛紛進屋來,有的給他端來熱茶,有的用幹毛巾給他絞頭發,有的給他修剪腳趾甲,有的正給他熏被子。
大戶人家的少爺本就是這樣做派。
待服侍方燭明上了榻,丫鬟們才吹滅燈,各人去歇息了。
方燭明才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神思逐漸模糊,正在此時,頭頂一陣勁風襲來,來得又快又突然,好似一陣北風襲來,乍然吹落枝頭梅花。
只在方燭明睜眼一瞬間,一抹寒光已刺進他的心髒,方燭明霎時間如墜冰窖,神思雖未明,卻憑着身子本能側身滾開去,一拳擊在那人肋骨上。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自傷口彌漫開來,這匕首已刺得很深,他已疼得雙腿發軟,索性未傷及心髒,不幸之幸!
那黑衣人也被重重一擊,從空中落下,摔在榻上。
見未得逞,便以極快的速度翻身,伸出兩只鐵掌——掌上十指皆套着金剛打造的鋒利鐵爪,這鐵爪抓到喉嚨,喉嚨就會破,抓到眼珠,眼珠就會碎!
方燭明白色的中衣已被鮮血染紅大半,他只覺體力正慢慢流失,傷口傳來的劇烈痛意令他不斷喘着粗氣。
他靠着牆,見刺客過來,也不與他糾纏,捕捉到刺客放松警惕那一瞬,“砰”地一聲撞破窗戶紙竄了出去,旋即大喊:“來人,速速捉拿刺客!”
方燭明身為侯爺,屋子周圍自有侍衛巡邏。須臾,只聽一陣急促卻整齊的腳步聲,一道道火把映亮地上薄霜。
這支隊伍共有二十人。
為首的中年男人帶着五個壯漢箭步沖至方燭明身前,将他團團護住,與此同時喝令十個人進屋搜查,其餘人去往各院通知其他巡邏隊速速封鎖侯府,捉拿賊人!
方燭明已在榻上。
剪子、紗布、熱水、針線、蠟燭、已準備好。
府醫是個老頭子,眼神不大好,遂命小丫鬟替她打着明燈,他握着匕首柄,小心翼翼從方燭明肋骨裏一寸寸拔出匕首來。
方燭明已服了麻沸散,并不覺疼,只是腦袋昏昏沉沉,似要睡過去一般。
老大夫仔細替他清理傷口,又用針線縫合,一衆丫鬟婆子們也跟着忙了一夜,天蒙蒙亮時才收拾好,卻仍換着人守着方燭明。
方燭明被刺殺險些喪生一事很快傳遍京城,甚至已傳到江湖裏去,他卻不知天下人已知他被刺一事,足足在床上昏躺了三日才勉強醒來,卻仍然是下不得床。
貴妃身在深宮,縱然想來看望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只好一日日派人來探傷,一面又央皇帝老爺加大力度緝拿蕭西樓父子,除了他二人,還有誰會刺殺明兒?
雪夜天寒,冷風如刀。
三四隊侍衛于院落四周來回巡邏,火把映得府中一派雪亮,連旮旯角也不放過。屋裏屋外侯着一群丫鬟婆子,端水的端水,煎藥的煎藥,掃雪的掃雪。
半日,只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陣寒氣沖散屋中暖意。
屋子裏又暖又香又靜,披着雪色暗紋鬥篷的小丫鬟端了煎好的藥來,帽檐上落了一層薄雪。
她小心翼翼行至床前,将檀木托盤放置桌上,端了碗,柔聲道:“公子,該吃藥了。”
方燭明正斜倚在榻上看書,臉色瞧起來還是蒼白,眉目間也頗有疲倦之意。
養傷的人,精神總是不大好的。
他慢慢掀起眼皮,看了小丫鬟一眼,随意道:“怎不解下鬥篷?”
因着送完藥便要出去侯着,小丫鬟偷了懶,也忘了自身寒氣會染給方燭明,此時聞言,為自己偷懶後悔,忙請了罪,退至門前解了鬥篷。
帽子下是一張清秀的臉,雖不醜陋,卻也沒有特點。方燭明看她一眼,認得她是自己院裏人,一時卻又不記得她名字,也不問,只放下書卷,接過藥碗來喝。
那小丫鬟垂首立在一旁,待他喝完,又聽聞道:“帕子。”
小丫鬟取了一塊幹淨帕子呈上,給他擦嘴。
正接過藥碗時,方燭明忽地拽住她的衣袖,逼近質問:“還要裝?你是什麽人?”
小丫鬟唬得一跳,瞪大眼睛驚愕地看着他,結結巴巴道:“我,我裝什麽?為,為什麽要裝?我是銀雀,銀雀就是我,公子!”
她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話尚未說完,只聞“嘶”一聲,方燭明已伸手至她耳後,一張臉皮扯下來,那小丫鬟驚呼一聲,嬌嗔道:“作甚這般粗暴,弄得人家怪疼的!”
燭光跳躍,“噼啪”一聲爆出兩點火星子。
方燭明直勾勾盯着那一張又黑又醜又粗糙的臉,不是郝可愛,卻是哪一個?
郝可愛見他有些呆了,雙眼彎成兩條線,故意裝作驚訝地道:“哎喲,被你發現了,你怎麽知道是我?你真真聰明!”
方燭明本想同她說話,話到嘴邊,卻只是淡淡“哼”了一聲,冷笑:“你怎麽來了?來做什麽?做什麽來?”
話才出口他就後悔了,那日便是因着他兇她,她才生氣離開,這一離開便是好長日子,便是他有心賠禮,卻連個人影兒也尋不到,今兒好不容易等來了,他又甩臉子給人瞧,萬一她又生氣跑走,該怎麽辦?
方燭明本欲賠禮,心中又莫名堵着一口氣,到嘴邊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了。正糾結着,又忍不住轉眼去看她。
郝可愛非但沒有生氣,反倒吃吃笑起來,用一種又愉快,又甜美的語氣道:“我來看你,只因我夢見了你,忽然有些想你,就來了。”
方燭明怔了一下,心中又喜又驚又惱。喜是因他已見到郝可愛,驚是因為她會對他說這樣直白的話,惱是因為她夢到他才來看他,可見并不是因為擔心他的傷勢。
他故意策劃了這場假意謀殺,不過是想要她聽到消息,自己來尋他罷了,但又恐假刺被人發現,落得個欺君之罪,只好真挨了一刀,疼卻不致死。
他一直在等她,今夜她進屋時他便瞧出端倪。他院子裏的小丫鬟是從小伺候慣他的,他多少也了解丫鬟們的習性,然今夜卻笨手笨腳,像換了個人似的,他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他故意引她說話,當小丫鬟說第一句話時,他就确定這人必是郝可愛假裝的,除了郝可愛,誰會這麽唠唠叨叨,古靈精怪?誰會說“想男人”這麽直白的話?
方燭明見她笑吟吟瞧着自己,臉上毫無羞赧之色,他有些無奈,淡淡應了一聲:“哦!”
郝可愛也不管他冷淡,湊上前,伸手摸他的傷口,關心地問道:“傷可好些了?我瞧瞧?”
說着,便去拽他的衣服,方燭明“啪”地拍開她的手,淡淡道:“好多了。”
他一向不喜她這輕浮的性子,此時又想起仙子說的話,不知她這些日子又去何處同何人厮混,遂又起了氣性來,又不好管她,便板着臉不說話。
郝可愛被他拍手也不生氣,只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免我擔心了。”
說罷,正要起身,忽地又被方燭明抓住手腕,問她:“你要去哪裏?”
郝可愛一臉正經道:“我出去呀,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成什麽體統?”頓了頓,又瞪起兩個眼珠子:“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壞心思?難道想看我睡覺?”
方燭明簡直要被氣笑了,這女人上一刻還剝他衣服,這一刻便說出這樣的話,當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方燭明握住她的手腕,只道:“你可否應我一事?”
郝可愛眨眨眼:“做了要下地獄的事我可是不幹的。”
方燭明道:“我自然不會讓你做這些事,即便你做了,這地獄我也替你下。”他頓了頓,道:“三年後,你到此地來尋我,我有話與你說。”
郝可愛應了,他又與她說在朱雀街給她置了一處宅子,一應物什準備齊全,随時可搬進去,且此後穿的用的吃的玩的喜歡的想要的只管同他說。
郝可愛吃吃笑:“你這是要養我一輩子?”
方燭明道:“又不是養不起。”
郝可愛搖頭:“以你的條件,便是養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我也是養得起的啰,可男人最是善變,興來時便是要你的腦袋,你也會砍下來,可若沒了趣兒時,你難道還會看我一眼?”
不待方燭明接話,她又道:“若你此後成了婚,還養着我,教你夫人怎麽看?教旁人怎麽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你的情人呢!”
方燭明淡淡道:“我不娶妻。”
郝可愛道:“為什麽不娶妻?”
方燭明道:“因為是冬天。”
郝可愛露出驚訝的表情:“你不娶妻和冬天有什麽關系?”
方燭明冷笑:“我娶不娶妻,和你又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