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尊大神
三尊大神
01
今日是他父親壽辰,大小事務由他全權操辦,府裏每個角落都已在他掌控之下,但凡風吹草動他必第一時間知曉——江湖中風氣彪悍,若是争了幾句口角,提刀就砍。
正因如此,池在淵才如此謹慎,一點兒差錯也不能出!
話說蕭西樓被問這一句,正欲說是家中私事敷衍過去,卻是有一人搶在他之前開了口:“是這位小公子找來了蕭大爺失散多年的親兒子,為了父子團聚,正要滴血認親咧,是好事!”
蕭西樓沉着眼去瞧那多話的小丫頭,那小丫頭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躲到胡床後去,原是玫瑰仙子的侍女。
池在淵眼力極好,雖聽小丫頭這般說,卻也瞧出蕭西樓眼角眉梢間流露出幾分幾不可察的尴尬和不耐,再看那唇紅齒白的小少年,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定定看着蕭西樓,不像是送人來認親的,倒像是來打架的。
旁人的家事與他并沒有什麽相幹,他只恐事情鬧大驚擾父親同座上貴客,便道:“既是蕭莊主家事,晚輩不敢過問,只宴席将開,諸位不妨先進去,待宴散後再說也不遲。”
這句話正說到蕭西樓心坎上,他點頭:“正是,只是家中小侄年紀輕,不甚懂事,還望池二公子見諒。”
池二公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哪裏哪裏,蕭莊主請,諸位請!”
左右侍奉的家奴機敏聰慧,見他先請蕭莊主而非名震江湖的玫瑰仙子,便知公子還要留下親自引路,于是紛紛上前迎客,正要領着諸位貴賓進府去,只聽有人嬌聲道:“蕭莊主止步。”
家奴們頓了一下,也不理,兀自領着蕭西樓前行,方走二三步,便覺一陣香味襲鼻,旋即一抹紅影從他們身旁閃過。
待看清身前那人時,池在淵、蕭西樓在內的衆人不由呆住了,只見那人紅裙玉肌,眉眼如畫,一瀑烏黑長發垂至臀下,一颦一笑間,天地黯然失色。
玉足下鋪着大紅毛毯,她赤足立在紅毯上,精致的腳踝上系着一個小巧的金鈴铛,在陽光下耀着淡淡金芒。
擡床的美少年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随行的五六名小侍女卻已閃到她身側,利落又迅速地替她撐傘,扇風,端茶。
玫瑰仙子對蕭西樓嫣然一笑:“蕭莊主家事我本不願管,奈何我那小冤家性子倔,若是蕭莊主今日不遂他意滴血認親,只怕他會不高興,他不高興,我也不高興,我不高興,我也要惹他不高興的人不高興。”
池在淵很快從她那美貌中拔出來,心道一聲麻煩,旋即上前道:“晚輩已派人禀了家父,言仙子大臨,家父此時正侯着,不如仙子先随晚輩前去,待宴散侯再說也不遲。”
玫瑰仙子聞言,轉眼看向方燭明,溫柔地道:“你意下如何?”
方燭明搖頭。
他便是趁着這時人多逼蕭西樓滴血認親,若是随了他們的話,只怕宴散後人去,蕭西樓會使手段逃走,屆時再要尋他便難了。
玫瑰仙子看向池在淵:“你可見了,我這小冤家不願意,我也只好随着他了。”
她眸光流轉,看向蕭西樓:“左右不是要莊主上刀山下火海,不過只需滴一滴血便能與兒子團聚,莊主為何不肯?”
池在淵心中不耐,但也不好在客前擺臉色,人群中卻有善于察言觀色之人從他臉上瞧出些細微端倪,便起哄道:“今日事池老爺子壽辰,若是令主人家為難,我們可不答應!”
“是啊,是啊,若是驚擾了池老爺子,我們可不饒!”
池在淵暗瞧衆人站在他這邊,正要暗自松口氣,卻又聽那女妖精道:“只要蕭莊主忍痛滴一血此事便作罷,諸位權當給我幾分薄面,可好?”
她一雙明波般的眸子一一掃過衆人,含着三分委屈,三分撒嬌,四分懇求。
若是她咄咄逼人,在場的俠士英雄也許并不買她的帳,但見她此時卻像一只惹人憐愛的小貓一般,衆俠士霎時有些心軟了,沉默下去。
但仍有一部分受恩于池家的人忍着她的誘惑,閉着眼睛道:“仙子不妨也給我們諸位幾分面子,莫要随心胡鬧,令主人家為難才是!”
人群中更是有女子大聲反抗,以表達對玫瑰仙子的不滿——誰讓她整日睜着一雙狐貍眼亂瞧亂看,把自家男人的心都勾去了,沒有一點道德良知!
“諸位不給她面子,賣我一個面子如何?”
話音未落,一個圓頭圓鼻圓眼的人從人群中慢步而來,他笑得很親切,說話也很親切,無論誰見着他,都不會對他有防備的。
只因他瞧起來又善良,又柔和,你絕對從他臉上找不到一絲陰鸷、冷漠的表情,好像是從娘胎裏帶出豔陽天來似的,連帶着周圍人也暖起來。
“是‘活菩薩’!”
“‘活菩薩’竟也來了,今日當真是神仙齊聚!
“約莫江湖中也只池家能請得了。”
“‘活菩薩’真真是個大好人,江湖中誰沒受過他的恩惠?”
方燭明雖非江湖之人,到底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此時見他來,竟生出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但此時也笑不出,只得點頭示禮。
“活菩薩”看向衆人,明明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笑起來卻像個七八十歲的老頭般慈祥。
他對衆人解釋道;“這位是我的小兄弟,也并非故意胡鬧,只是受了些冤枉,今日不過是來洗清冤屈罷了,還望池二公子同諸位賣我個面子,讓他行事罷了。”
他這話一出口,方才喊鬧的那些人又默了一大半,只因那些人都受過活菩薩的大恩——有仇不報非好漢,有恩不報亦非好漢,這就是江湖人的原則。
雖說大部分人因着“玫瑰仙子”與“活菩薩”的話已不再作聲,到底還是有一小部分人是池家親戚好友,自然不願有人在老爺子壽辰上鬧事,遂便對方燭明放言:“若再不走,莫怪我們不客氣了!”
這時,又聽人群中有人道:“既然諸位連玫瑰和菩薩的面子都不給,那不如給我一個,如何?”
衆人扭頭瞧去,只瞧一個穿紅袍的青年搖着扇子走來,一張傲然的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神手千面’,他來做什麽?”
“吃酒?”
“吃什麽酒,你沒瞧見玫瑰仙子來了?他這人,除了對仙子忠誠得像一條狗外,對誰都沒有感情!”
“神手千面”一脈相傳,是江湖中一流易容大家,但這新接班的紅衣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吝啬鬼,冷漠鬼,勢利眼,大家從沒受過他恩惠。
縱然與他有交易,也是一分錢一分貨,但凡少了一個銅板兒,他都不依的,加之他為人傲氣,總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樣,衆人便不太喜他。
“玫瑰仙子”和“活菩薩”在衆人心中頗有面子,今日這狀況卻連他二人面子也顧不得了。比起他二人,“神手千面”更是一點面子也沒,他卻還讓衆人給他幾分面子。
是以,圍觀的人異口同聲道:“憑什麽給你面子?”
面對衆人的嘲諷,他也不甚在意,淺淺一笑:“不給,就不給呗!”
眼見三尊大佛都已來了,池在淵也不好在為蕭西樓開脫,便勸道:“若是蕭莊主不便,便可将先将私事了解,晚輩稍微來迎。”
說着,便命家奴們将圍觀衆人請進府去。
方夜闌不該叫方夜闌,該叫蕭夜闌。
碗已摔碎在地上。
蕭夜闌呆呆地看着蕭西樓,似是不敢相信,他一直以為娘撺掇他殺了方燭明只因想他襲爵。
況他時常聽娘念叨,說年輕時因懷了他,夫人沈君心恨她勾引老爺,明裏暗裏沒少欺辱她,若是闌兒能當家做主,此後便沒人敢欺辱她了。
蕭夜闌自小便聽娘念叨,心裏只覺娘可憐,委屈,是以年幼時心裏便只有一個信念:要快快長大,要有出息,不再讓娘受委屈!
方燭明在柳姨娘膝下長大,柳姨娘對他甚至比對蕭夜闌還要愛護些,這便加深了他對方燭明不滿,他私底下也問過他娘:“為什麽他娘這麽欺負你,你還對他這般好?”
柳姨娘聽得此話,每每露出一種寄人籬下 的委屈可憐:“昔日夫人到底是因娘而走,小少爺便将此事記恨在我頭上了,偏生你父親又寵他,若是他磕着碰着,娘難免要遭你父親怨言。”
自打記事起,他便覺得娘就是天底下最冤枉,最可憐的人。
他雖接受娘的教導,孝敬父親,親近哥哥,但打心底裏是怨着他們的,是以在發現哥哥并非父親“親生子”時,他聽了娘的話,雇殺手刺殺方燭明,并給父親下了藥……
只是他沒想到,娘卻是騙了他,他才是方府的恥辱!
蕭夜闌還瞪着蕭西樓時,方燭明已行至馬車旁解開拉車的馬,翻身上去,他臨走前直,勾勾看着蕭西樓父子倆:“你們害我父親早去,污我母親清白,這筆賬,遲早和你們算!”
話音未落,馬兒已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