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區別對待
區別對待
01
這是一處碗底狀的山谷,四周環山,一面鄰湖。放眼望去,這山谷卻有兩座馬場那麽寬闊,腳下綠草茵茵,泥土柔軟。
山腳下是一片綠油油的竹林,竹林裏有一間朱紅色的精雅閣樓,窗紙裏透出一派昏黃光影,想來主人并未歇下。
兩人并肩而行,方行至蜿蜒的竹梯下,只聞屋內有女人的聲音,那聲音又嬌媚,又婉轉,又銷魂,直聽得人耳紅心跳,又有點想入非非。
接着,屋內響起男人急促的喘息聲,并着幾句又下流,又得意的葷話,女人用一種很奇怪的調子罵上幾句,又發出嗯嗯哦哦的聲音。
無論是誰都聽得出屋內的人在做什麽,無論誰聽到這種聲音都應該止住腳步,要麽走得遠遠的,要麽把耳朵捂起來,郝可愛卻像是沒聽似的,一只腳已踩上木梯,似乎要上去。
方燭明一把拉住她的手,郝可愛轉過頭,疑惑地看着他。
方燭明動了動唇,無聲道:“你要幹什麽?”
郝可愛看着他的嘴,也動了嘴皮子:“去看看。”
方燭明腦袋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做唇語:“看什麽?”
郝可愛眼一瞪:“要你管我?”
方燭明有些無奈:“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郝可愛點頭:“當然知道,怎的?”
方燭明有些愣了,心想:知道你還去?不害臊?
他未曾入過江湖,并不曉得江湖之人向來奔放豪爽,并不太講究禮儀規矩,有時走在林子裏也難免遇到野鴛鴦,對于這樣的事是見慣了的。害羞,扭捏反而才奇怪。
方燭明是個千金大少,身邊的人雖也是“玩”慣了的,但他謹遵老爺子教導,向來潔身自好,加之比起男女之事,又更癡迷舞槍弄棒,騎馬射箭,是以長到十八歲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摸過,他倒是一點兒也不在意。
在郝可愛面前,他倒是個像個未經人事的天真少男了。
難道她時常碰見這種事?她有沒有和別的男人做過這種事?
想到這裏,他心裏生出幾分奇怪的情緒,但轉念一想她那張又黑又粗糙的臉,又安慰自己她應該沒有和別的男人做過這樣的事,這一刻,他竟然莫名有些慶幸郝可愛生得這副模樣。
他暗自松了口氣,心裏又繃起來,心道:她做沒做過和我有什麽關系?她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我的娘子,為何要多管她的閑事?
他對她一點沒有那樣的心思,也不想娶她做妻子。
半晌,屋內沒了聲息,映在窗紙上的燭光黯淡下去。
郝可愛背貼牆壁,眼神卻已飄到山巅那一輪雪月旁,她的目光似乎也變得和天邊月一般,又遙遠,又神秘,又清冷。
月亮落在她眼裏,仿若沉入江海,化作了兩輪。
方燭明竟然看得有些呆了。她平時總是一副懶散,狡猾,嬉皮笑臉的模樣,只有在她看星星,看月亮,看水,看山,看世間一切非人之物時,才會出現這樣又清冷,又寧靜,又孤寂的眼神。
“你哪年哪月才把人家放出去?人家一個人孤零零住在這裏,連一個解悶兒的人都沒有,在這樣住下去,就算不被你這個冤家磨死,也要一頭撞死了……”
屋內飄出女人如酒般酥人骨頭的嗓音,雖是抱怨,更多帶着幾分撒嬌意味,聽得方燭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心肝兒再耐心等等,待我當上侯爺時,等我那好哥哥落網時,就是你榮華富貴時!”
話音猶未落,屋中又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只聞女人嘤咛一聲,有氣無力嬌嗔道:“你現在已是侯爺,你那哥哥已是過街的老鼠,沒準哪日就死在陰溝了,你又何必如此緊張?”
淨了片刻,只聽男人緩緩道:“你知道本侯為什麽最喜歡你?”
女人道:“我哪裏知道你這個冤家!”
男人道:“比你漂亮的大有人在,比你身材好的大有人在,比你讓我更舒服的大有人在……”
女人不吭聲了,似乎有些氣悶。
男人道:“但我還是最喜歡你,你知道為什麽?”不待女人回答,男人已自問自答:“因為你最聽話,最乖巧,最不多嘴,但現在你似乎已開始和別的庸脂俗粉一樣,又唠叨,又八卦了。”
半晌,女人才低低道:“人家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男人愉快地笑了:“我又喜歡你了,聽男人話的女人,最惹人愛了。”
這聲音方燭明再熟悉不過,這人赫然就是他的弟弟,方夜闌!
聽見他這樣得意的笑聲,方燭明心忽地燃起一團怒火。他不是怒方夜闌想法設法置他于死地,而是父親才剛去沒幾日,他竟然做這等下流事!
少年氣大,他正準備沖進屋子裏去,郝可愛已輕飄飄落在他身前,伸手拽住他,用一種又溫柔,又嬌媚地聲音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人家不許你進去。”
方燭明眼皮一跳,臉上露出一種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人家是誰?”
郝可愛指着自己那又圓又肉的鼻子,用一種和那女人一樣嬌媚,一樣溫柔的聲音道:“我就是人家,人家就是我。”
方燭明要暈了。
02
方夜闌睜開眼時,魂兒險些都被吓得出了竅,他忍不住叫了一聲,臉色旋即變得比死人還白。
“你……你……哪裏來的母夜叉!”
他看着眼前這張又黑又粗糙又難看的臉,心髒突突直跳,只覺得還沒回過神兒來,手腳一陣陣發軟。
母夜叉眨了眨她那雙幾乎看不見眼珠子的眼睛,嘻嘻一笑:“人家才不是母夜叉,你這麽快就忘了人家了?”
方夜闌直聽得牙癢癢,想一拳打在這張醜臉上,卻發現自己穴道已被封死,半點動彈不得。
他覺得胃裏一陣翻湧,幾欲作嘔。
為了壓下這種感覺,他趕忙閉上眼睛,冷冷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那又醜又作怪的女人道:“人家不是……”
話音猶未落,忽被人打斷。
那人似乎正火氣上頭,淡漠地道:“她不是東西,她是個人。”
說完這句話,方燭明已将郝可愛拉到一旁,用方夜闌剛好聽不到的音量道:“不許這麽跟他說話。”
自打那夜從小紅樓出來後,郝可愛便學上了那女子,無論說什麽都要帶上“人家”二字,初始方燭明聽得渾身難受,但郝可愛卻不管他難不難受,只管自己開不開心,久而久之,方燭明也就習慣了。
“為什麽不許跟他說?”
只因她那說話的語氣又柔又軟,撒嬌似的,他不大喜歡。
但他卻道:“因為他不配。”
郝可愛笑嘻嘻道:“不跟他說我跟誰說?你看他多乖,我說什麽他能得聽着。”
方燭明知道郝可愛又想戲弄他,但好在他已被戲弄習慣了,遂道:“你可以跟我說,不許跟他說。”
郝可愛垂下眼睫,嘴一扁:“你又不願意聽我說。”
方燭明看着她這小女孩兒賭氣的模樣,忍不住道:“我又沒說不願意。”
郝可愛忽地擡眼看他:“你也沒說願意!”
方燭明被她盯着,莫名有幾分不自在,故意別開眼睛,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你想和我說就說,幹什麽問我願不願意?難道我不願意就要把你的嘴巴封住不成?”
郝可愛還沒說話,就聽方夜闌厲聲道:“什麽你願意我願意,在求親麽?方燭明,你和這母夜叉把我帶到了什麽地方?你想做什麽?!”
方燭明走到他身前,擡手就給他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滲血。
“說話放尊重些!”
方夜闌比方燭明還小幾個月,少年氣性大,這一拳打得他額頭青筋凸起,他罵道:“有種你放開我,我們單打獨鬥!”
方燭明冷笑:“我又沒有綁住你。”
方夜闌道:“你這個小人!”
方燭明道:“你在罵你自己?”
不待方夜闌回答,他已揪住他的衣襟,厲聲道:“為了權利,你處心積慮要我死,我不怪你,但你在父親喪期之內不好好守喪,反倒做那樣下流的事,我就要你死!”
方夜闌似乎有些理屈,哼了一聲,別開臉,沒有說話。
郝可愛疑惑地看着方夜闌,問:“既然他非方侯爺之子,就算活着也再沒有資格同你争家主之位,你為何一定非要他死?他曾得罪了你麽?”
方夜闌閉上眼睛,卻沒閉上嘴巴,罵道:“醜婦閉嘴,與你有什麽相幹?”
“幹”音方出口,他只覺右臉重重挨了一拳,一絲劇痛過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接着他便聽到方燭明冷冷警告:“你再罵一句,我必打爛你的嘴!”
方夜闌雖是庶子,到底也是個千金大少爺,哪裏挨過這等打,當即火冒三丈,哪管挨打不挨打,只管冷笑:
“我說她又與你什麽相幹?難道她是你媳婦?”
他故意哈哈笑出聲,嘲諷道:“野種配醜婦,就像王八配綠豆,狗吃屎,都是天經地義的事!”
兄弟倆都是一個性子,一個敢說,一個就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