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難過情關
難過情關
01
愛情是一件很玄妙的事。
男女之間,有一種奇怪的現象。通常,性格相反的兩個人會互相吸引,比如:
一個成熟、穩重的人往往會被一個活潑、率真,孩子氣的人吸引;一個溫柔、內向的人往往會被一個開朗大方,神經大條的人吸引。
一個純潔天真的女孩兒,往往會迷上一個閱女無數的多情男;一個乖巧純情的男孩兒,往往會迷上一個狡猾邪氣的女孩兒。
人和人之間的感覺就是如此奇妙。
沈君心和方歌的相遇也是如此奇妙。
他們初遇那日,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沈君心方吃完一串烤蘑菇,在小溪邊洗了手正準備回家,肚子忽然抽疼起來,像被人用筷子在肚裏攪拌一樣,把腸子都攪成一團了。
她小時也會肚子疼,很疼很疼,娘說是蟲子在肚子裏作怪,喝了藥把蟲子殺死了就不疼了,娘說的是真的,喝了藥之後,她的肚子就再也沒有疼過了。
但現在卻比小時候還要疼,疼一百倍,難道是很久沒喝藥,蟲子長大了?或者是吃蘑菇中毒了?
沈君心喜歡山,常在山中上蹿下跳,山中的果子、蘑菇、野草,蛇,她都能分辨哪種有毒,哪種無毒,況且這種蘑菇她已吃過很多次了,以前都沒有疼呀!
但她卻不知道肚子究竟為什麽忽然疼起來,只好想象成肚裏的蟲子長大了。
她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暗自掉眼淚——蟲可能要把她的腸子吃掉了,因為她已經感受一股熱流沖出,把裙子染濕了,可能是她的血。
鵝黃的裙子,鮮紅的血。
她拔出腰間的小刀,正趴在地上準備寫遺書,忽然,一雙雪白雲靴出現在眼前,奇怪的是,這雙靴子在山裏行走,竟然沒有粘上一點泥土。
沈君心很想問問他是怎麽做到的,但她肚子實在疼得要命,她要趕緊在死去前寫好遺書,感謝舅舅,舅娘,西表哥對她的疼愛之恩,是以她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問了。
“姑娘,你看起來不太好,哪裏不舒服?”
那人說話時,沈君心刻字的手頓了一下。
她從沒有聽過這麽好聽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暖暖的,像是遠山邊吹來的風。
她忍住想擡頭看的沖動,加快手上的動作,她的遺書不過十三個字:舅舅 舅娘 西表哥我被肚子疼死
刻完最後一個“死”字,她松了口氣,仰面躺倒在地上,一睜眼,先是瞥見一點薄如白瓷的下颌,再是挺直的鼻,最後是一雙像桃花一樣的眼睛。
她有氣無力地說:“你的聲音很好聽,沒想到人更好看。”
那白衣公子桃花般的眼裏含着擔憂,再問:“姑娘哪裏不舒服,在下好送姑娘醫治。”
沈君心半阖着眼睛,低低道:“我肚子裏有蟲,它把我的腸子咬斷了,血已經流出來了。”說着,她翻過身,指了指裙子:“你幫我看看,是不是血。”
方歌愣了一下,旋即對馬車旁等待的小厮說了幾句話,小厮很快提來一個藥箱,方歌取出一個天青色的小瓶子,從瓶子裏取出一粒止痛藥喂她吃了,又接過小厮遞來的牛皮水袋,小心翼翼地灌進她嘴裏。
沈君心道:“雖然沒有用,但還是謝謝你了。”
她現在疼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求速死,能少一些折磨。
片刻後,她漸漸沒了聲息。
一縷金陽從樹縫中漏下,地上樹影婆娑。
忽然,沈君心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起來,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臉,餘光瞥見站在自己身邊的白衣公子時,她仰頭看着他,問:“我沒死吧?”
方歌搖搖頭。
沈君心又道:“你是方才喂我吃藥的那位公子?”
方歌點頭。
沈君心已從地上站起來,疑惑地看向他:“你的藥是什麽藥?我的肚子現在一點也不疼了,難道蟲子已經被殺死了嗎?”
方歌溫聲道:“不是蟲子。”
“不是蟲子,那是什麽?”
“你回去問你娘就知道了。”
和一個少女讨論初潮,他說不出口。
沈君心道:“我這就回去問我舅娘。”
說完這句話時她已蹿出四五步,忽地又頓住,轉過頭看向他,水杏般又圓又靈的眼裏閃着細碎的光。
她彎起眼睛:“你人真好,我以後去找你玩嗎?”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又熱情,又坦蕩,又自在,方歌不經意間被感染了,微微點頭。
“那我去哪裏找你呢?你叫什麽名字呢?”
“方歌。”他道:“我可以來這裏找你,你家在哪裏?”
沈君心正想指如月山莊的方向,忽地想起娘說女孩兒不能輕易告訴男人自己的住處,剛舉起來的手忽然一轉,撓了撓頭:“我娘不讓我說,不如我明天這個時辰在這裏等你,好不好?”
看着美貌少女期待的眼神,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的,方歌更不能。
很奇妙的是,他不過才見她第一面,但她的一颦一笑,一挑眉一眨眼是如此可愛,漂亮、靈動,令他着迷。
他常年走南闖北,見過的美貌女子很多,可從來沒有一個像她這樣令人心動,他也說不出是為什麽。
愛情這種事,本就是一種感覺,而感覺本就是不能用語言表達的東西。
第二日,沈君心果然溜出山莊,在老地方等他,方歌果然也來了。方歌本來還有些緊張,擔心彼此不熟,沒有說話,處着不自在,但沈君心大方又熱情,絲毫沒有一絲拘束,方歌也就被她感染了,兩人不過認識三五天,就好像認識了三五年。
一個安靜內斂的漂亮少年,和一個貌美活潑的少女隔三差五就黏在一起玩,想不動心都不行。
真正讓沈君心生出嫁給他的沖動時,是在她十六歲時,方歌送了她一把鑲着鑽石的檀木梳子,上面刻了四個字“君心我心”。
檀木可辟邪。
梳子,是用來梳頭的,人每天都需要梳頭,方歌希望她每次梳頭時,就會想到他。
沈君心當着蕭家人的面,說自己要嫁給方歌時,蕭西樓靜靜站在他父親身後,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他一向很少做出什麽表情,沒有表情才是他的表情。
沒有人知道他心裏是什麽感覺。
蕭放塵一心只想替侄女找一戶能保護她,愛護她的人家,見沈君心一副“非他不嫁”的樣子,他決定親自去方府拜訪,拜訪回來以後,他有些猶豫了。
方老爺人客氣和善,方歌溫柔內斂,連方府的下人都舉止有禮,只不過麽,就是她家的老夫人瞧起來有些兇相,蕭放塵向來相信“相由心生”,他擔心心兒自由慣了,不懂規矩,被方夫人教訓。
那一天,他嘆了一百三十八口氣。
沈君心還是嫁給了方歌,除了死之外,還有什麽能阻擋一對癡情的少男少女呢?或許連死亡也不能。
在沈君心嫁過去那日,他也想清楚了,只要蕭家不倒,他就永遠有能力為心兒撐腰,如果受了委屈,接回來就是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本就是屁話!
除了死之外,還有什麽能阻擋一對癡情的少男少女呢?或許連死亡也不能,但時間能。
時間能改變很多人,很多事。
沈君心嫁給方歌前幾年,每日都像生活在美夢中,她簡直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但時間一久,難免會出一些小問題。
這個小問題并非出在方歌身上,而是出在他娘身上。
方夫人出自富戶家,自幼被母親教導要三從四德,要溫柔賢淑,要相夫教子。沈君心生在江湖之家,沒有這麽多規矩要守,她想讀書就讀書,想習武就習武,被爹娘寵着,被舅舅一家寵着,從沒有人約束她。
比如,深閨裏的女子腰間會佩璎珞,以提醒自己走路必須端莊,若璎珞叮咚作響,則是失禮了。
沈君心從來沒有配過璎珞,她只有一串金色的長命鎖,有時她覺得好玩,還會将長命鎖搖得叮當作響,等她換上華麗的衣物時,也改不了這個習慣。
老夫人見她一舉一動,覺得她粗俗,莽撞,絲毫沒有大家女子該有的端莊的模樣,但有方歌護着,也就沒說什麽,只是背地裏讓他管教沈君心,莫要讓她丢了方府的臉面。
直到有一次,沈君心陪方夫人去廟裏上香,通往寺廟的路上人來人往,下車後,沈君心瞧見一個穿得人模人樣的男子,與女子擦肩時故意用肩膀去碰他們,眼神格外猥瑣。
而那些被暗中揩油的女孩兒各個臉色通紅,不敢、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下發怒,只得灰溜溜離開。
沈君心出身江湖,自己雖沒有闖過江湖,但骨子裏到底有幾分江湖人的俠義,她三兩步竄過去揪住那個年輕男人,當着衆人的面指責他對女子無禮,那男子絲毫沒有悔意,非常自信地狡辯,說人多擁擠,自己不小心碰着。如果怕被碰着,幹脆躲在家裏不出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