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處沉吟各自知

第29章 四十四

四十四

“爺，雁陣來信，已準備就緒。”書房裏氣氛壓抑，布白可以明顯感覺到孟章心情欠佳。

“好。吩咐下去，今夜子時行動。”孟章眼皮都不擡，手指摩挲着玉佩。他極力壓制內心想要暴走的情緒，讓自己保持理智。

“今夜……”布白小聲嘀咕，轉頭看向孟印明，原計劃是等散水那邊傳來消息再行動啊。

蒼夷那邊原本就有孟家的人，但催歸走前，孟章突然讓散水跟着潛入，并要他及時回傳信息。

“今夜就今夜，反正早就準備好了。”孟印明看了侄兒一眼，“傳消息給散水，見機行事，盡量護人安全。”

護誰孟印明沒說，但布白心領神會，又看了自家爺一眼，就退出自去安排。

之前，喝酒沒用，睡也睡不着，催歸走後，孟章越來越煩躁，像無頭蒼蠅一樣團團轉，走到哪都不得勁，看什麽都不順眼。砸書房雖然是為了傳遞錯誤信息給蒼夷，但也确實是他想發洩一番。

可是，砸完他的心情不僅沒有變好，随着時間的推移，反而愈加難受，心好像缺了個角，無法填補讓人空虛，殘缺的部位又似尖銳的刀尖，紮得他一陣陣疼。

催歸順利進入蒼夷境內，一切都按計劃發展，本是好事。可一想到符離馬上就要見到催歸，孟章就不能忍受，想到符離觸碰催歸，他都要瘋了。

“冷靜點，不過是個樂師，死不足惜。”孟印明一反常态，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

孟章想反駁，卻不知該如何說，氣得抓住孟印明的衣領。

“章兒，除了催歸，你從未跟我提起過任何人。”孟印明直視侄兒的眼睛，“雖然，他是計劃的一部分，但你真的只當他是顆棋子？”

孟印明終究還是戳破這層窗戶紙，因為孟章到這後的種種表現他都看在眼裏，看着他與催歸假戲真做，動了真情而不自知；看着他明明舍不得送催歸去死，卻非要逞強，屢次陷催歸于絕境。

想要利用符離的性癖并非催歸不可，有的是可以僞裝成盲眼的高手，接近符離後的成功率也更高，但孟章始終認為只有催歸能勝任，畢竟符離不會輕易對人下手，要麽也不至于這麽多年沒有暴露。何況戰事已起，沒有時間讓他們重新培養一個能讓符離信任的人。

所以，孟印明作為旁觀者，即使之前有些憐憫之心，為了打贏這場戰也選擇不管不問。現在，雖然已經無法挽回，但看孟章始終無法冷靜，因此與其讓他再糾結下去，不如盡早挑明，也好保持理智，打好這場戰。

孟章抓着孟印明衣領的手慢慢松開，最後頹唐地坐到一旁：“我不知道，二叔，我現在有點亂。”

“你可曾喜歡過誰？”孟印明将手搭在孟章肩上，等他擡起頭時，肯定地點了下頭。

沒有！孟章從未喜歡過誰！但此刻，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喜歡催歸，且喜歡已久。

孟章的雙眼漸漸變紅，如受傷的猛獸還想掙紮，可覺醒的情感就像一柄利劍刺進心口，讓他痛不欲生。

愛上的同時，即宣告失去，還是自己親手斷送的。

萬劫不複大抵就是這種感覺。

“振作起來！打敗符離！”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能鞭策孟章了，孟印明拿捏得恰到好處，“催歸是個聰明人，會審時度勢的。”

人已經到手，符離春風得意，招集手下将領準備大舉進攻，他不僅要入關，還要一并拿下蒼雲城，絕不給西北軍有翻身的機會。

“醜時進攻，趁着所有人熟睡，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孟家叔侄的矛盾不可能馬上化解，符離要的就是這個時機，“今晚誰都不準喝酒，早早休息，明晚怎麽喝随你們。”

部署完畢後，符離也不急着回自己的營帳。他在營裏巡視了一番，與士兵一同吃晚飯，這種同甘共苦的親民形象深得人心，不僅提振士氣，也讓所有人對他更是死心塌地。

“吃飯吧。”符離提着催歸的晚飯回到營帳。

催歸在原來的位置席地而坐，擡頭面向符離，一臉疲憊與憔悴。符離突然就覺得心疼，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柔情的一面，他笑了一下，放下晚飯，俯身抱起催歸，将他放于矮幾旁的坐墊上。

“為何不殺我？”一日滴水未進，催歸聲音沙啞。饒是符離如何溫柔，碰到他時，他還是全身毛骨悚然，不得不極力克制。

“舍不得。”符離回答得很直接，還頗有興致地玩起溫情戲碼，親自盛了碗湯要喂催歸。

催歸撇開臉，伸手拿過湯碗，一口喝幹，然後就摸起桌上的筷子，不管不顧地吃起來。每吃一口都想吐，但必須咽下，因為他要保存體力。

符離看着催歸好像賭氣一樣，夾到什麽就吃什麽，塞得臉頰鼓鼓的，甚是好玩，他的情緒也愈發高漲，不過還是寵溺地滿足催歸的各種要求。

“澡也洗了，被褥也換了，香也熏上了，你還有什麽事要做？”符離懶洋洋地椅在榻上，等着催歸這頭羊入虎口。

“喝點酒助助興豈不更好。”催歸拿着幹布擦頭發，故意散開的衣領露出被熱水泡得微紅的胸口，惹得符離口幹舌燥。

“我不需要。”符離已經□□焚燒，再喝酒怕火上澆油，把催歸弄死。

“我需要。”催歸非常直白地對符離說：“以前你對我做的事讓我有陰影，害怕，需要喝酒壯壯膽。”

催歸若是還像從前那樣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符離可能不會理會他，早就下手了。但面對明顯的實力懸殊，如今的催歸卻豁出去般，完全不把他這一國之君放在眼裏，一再的要求，符離的興致也被提了上來，想看看他會如何挑戰自己的底線。

符離正要喚人送酒來，帳外突然有人急匆匆報告：“皇上，蒼雲城內燃起沖天火光！我們的人聯系不上！”

帳裏的氣氛瞬間改變，符離強大的威壓散發出來 。

“傳令下去，做好進攻準備。”沒有多餘的話，符離如西北風一樣刮出帳外，帶走帳裏最後一絲溫度，讓催歸剛剛泡暖的身子一下變冷。

催歸扔掉手上的布巾，他不明白蒼雲城發生了什麽，也不想管，他只想做他自己想做的。對他來說，符離不是什麽國主，只是個嫖客，毀他雙眼的嫖客。

雖然孟印明讓他小心謹慎，不要急于一時，但他今晚就要動手，絕不讓符離再有機會踐踏他。

今晚，又是今晚，這個黑夜注定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