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二十七
二十七
鳳姑娘不再接客,對外稱病了,其實是被杖責。
雖然孟章什麽也沒說,但他走後,金三娘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催歸顯然還是三爺跟前的紅人,那他的事就得有個交代。而且懲罰鳳姑娘也是為了以敬效尤,讓樓裏的其他人知道妒忌排擠他人事小,影響賺錢事大,不管是誰,在規矩面前都不講情面。
“哥,你慢點。”乞寶端着藥碗,本是一口一口喂催歸,但催歸嫌苦非要直接喝。
竹園裏燃起了地龍,屋裏暖和和的。催歸現在喝的藥是孟章叫來的大夫開的,用的都是上等藥材,效果也立竿見影。咳嗽好了很多,他身上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只剩雙手還是裹着,沒辦法,傷筋動骨總得養上些時日。
越是接近歲末,事情越多,孟章沒再上萬香樓,但叫散水送了幾次東西去給催歸,有新制的冬衣,也有養身的補品。
孟章向來出手闊綽,但以往都是當面給,未登樓即送東西還是頭一遭,散水估摸着催歸在自家爺心裏,大概是有些分量的。
催歸也在琢磨這事。他很清楚,現在自己是要啥沒啥,實在沒有哪裏能入得了孟章的法眼,所以把送來的東西都放入櫃裏,動也不動。
其實孟章沒有想那麽多,只是覺得和催歸在一起很自在。雖然他一向也過得很随性,但到了這個年紀,這樣的家世背景,很多時候已經不容許他随心所欲,該戴的面具還是要戴好。而催歸目盲,在他那,孟章有種卸下僞裝的輕松。
冬節将至時,催歸的手拆了夾板。手指骨頭複位得還算好,沒有明顯畸形,但十根手指關節僵硬無法彎曲,而且沒有一點力氣,生活中很多事還需乞寶幫助。
這日,孟章在酒樓吃完飯,因離萬香樓近,就順道去了竹園。
催歸正一個人坐在桌邊練習拿勺吃飯。瓷質勺子此時顯得異常沉重,催歸只能用虎口夾住勺柄,幾次都還沒拿起就掉了,後來好不容易拿高些,可他的嘴還沒來得及碰到,勺子又滑落了,敲在碗沿後落到地上。
孟章在窗外靜靜地看着,見催歸呆坐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無奈地俯身在地上摸着找到勺子,然後雙手捧起放到碗裏,繼續練習。
“催歸……”孟章假裝剛進園,大聲地喊着,推門而入。
“三爺來了。”催歸起身迎接,笨拙地給孟章倒茶。
茶水灑了不少,孟章也不介意,喝了一口後,從懷裏掏出個漂亮的深綠色琉璃瓶,拔掉軟木塞,對催歸說:“手來。”
催歸不明所以,孟章也沒再解釋,直接抓過他的手,把瓶裏的液體倒在催歸手上,然後開始按揉。
十指連心,僵硬的關節被按揉時,催歸痛得頻頻往回縮,卻被孟章死死拉住。
孟章的手很大很粗糙,掌上的繭子好幾個,一點也不像纨绔子弟那種精心保養的細皮嫩肉。開始時他力道重,見催歸受不了,痛得直哈氣,就慢慢減輕些。
倒在手上的液體很清涼,随着孟章的按揉,血氣流通,催歸的手指漸漸發熱,平時麻木的指尖也有了知覺。
“三爺,”催歸感受着孟章有力的手,終是問道:“催歸愚鈍,敢問三爺為何對催歸這麽好?催歸實在擔不起!”
人人都想得到孟章的眷顧,催歸卻權衡再三,孟章好笑地拍拍他的手:“看上你的手了,行嗎?”
“行。”催歸也笑了,反正孟章要真想對他怎麽樣,他也是無力抵抗的。
“你看不見……”孟章揉着催歸的左小指,這根指頭可能沒對正,有點往外撇,“我不用裝……安靜地呆着,很好。”
沒想到孟章會說出真實想法,習慣了側頭傾聽的催歸把臉轉向孟章,即使看不見,也想要正視這位給予他溫暖的人。
淡淡的藥香,有點苦,卻讓人神清氣爽。
走之前,孟章問催歸之前吹的那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催歸搖了搖頭。母親留下的琴譜他經過多次修改,删減增加,才最終成了現在的樣子。
“我很喜歡,下次再吹給我聽。”
催歸輕撫着手中的琉璃瓶,說心裏不感動是假的。孟章留下的這句話,不僅僅是對曲子的贊美,也是給他重整旗鼓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