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十五
二十五
“三爺,有個人,特意為你請來……”高麟已經有點暈乎了,站也站不穩。
“快讓他出來,”柳墨喝得臉紅紅的,很是興奮地期待着,“其他節目先等會兒,他先來,快,快……”
“這麽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高麟揶揄道,“晚上你和三爺一起上啊!”
謙謙君子的柳墨臉更紅了。孟章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笑了笑沒說什麽,繼續慢條斯理地喝着杯中酒。
樂聲從池中假山上傳來,隔着水,清新雅致,別有一番趣味。
之前柳墨為鳳姑娘寫的曲大都是描述兒女情長,比較纏綿缱绻。這次卻很大氣,從一開始催歸月琴獨奏,曲風唯美,到後面亭中衆樂師合奏,大開大合,把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展現得淋漓盡致。
酒香與粉香彌漫的夜色中,本已飄飄欲仙的衆人如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胸中激蕩着萬千豪情,猶如澎湃的浪潮不斷地拍打懸崖,讓他們想要抒懷壯志。
“不愧是柳大才子!”
“京城第一才子!不,我朝第一才子!”
“這麽多年,這是我聽過最好的曲!”
……
滿堂贊譽讓柳墨很是激動,他也沒想到效果會這麽好,一邊喝着同伴敬的酒,一邊誇贊高麟安排得妙。
“倆人什麽時候接觸的?我怎麽不知道?”孟章心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就像別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動了自己的東西。可催歸是萬香樓的人,只要給錢誰都可以要他,這點讓孟章突然感覺不太爽。
催歸被人帶過來時,柳墨第一個過去迎接,讓他坐到自己身邊,嘴裏不斷地誇着他的技藝,手上殷勤地把各種好吃的都夾到他碗裏。
坐在柳墨另一邊的鳳姑娘面上依舊笑靥如花,可是放在桌下的雙手已經把一條絲帕撕得粉碎。之前柳公子可是只給她一人譜曲,只她一人受到柳公子另眼相看。柳公子是她內心最美好,最純粹的部分,現在卻因催歸而破滅,叫她如何受得了。
孟章沒往催歸那邊看,但好像賭氣似的一句話也不說,自顧自地喝酒。
“先生,鳳兒覺得您該敬三爺一杯。三爺可是您的伯樂呀。”鳳姑娘輕輕柔柔地對催歸說,顯得很知書達理。
在萬香樓,厲害的樂師都稱呼先生,他們有時也負責教導姑娘們琴藝。
鳳姑娘之前向孟章獻殷勤時被催歸截胡了,所以今晚她無論如何都要把他踢走,柳公子只能是她的。
“催歸疏忽了,謝姑娘提醒。”催歸舉杯向柳公子和鳳姑娘敬了一杯,就識趣地起身離開。
孟章一直沒開口,催歸不知道他在哪兒,其他人見他端着酒盅找不着方向,一個個笑着故意胡亂指揮,看他不明所以地團團轉。
突然,催歸撞到一個人,酒也灑了。直覺告訴他這人就是孟章,于是他一邊掏帕子幫對方擦衣服,一邊小聲地叫了聲三爺。
孟章沒回答,而是霸道地把催歸摟入懷中,然後朝高麟說:“我累了,先去休息。”
高麟一副他懂得的樣子,嘿嘿地笑着,叫管事趕緊帶孟章他們去早已準備好的院落。
随侍在旁的布白很清楚他家爺心情不好,但具體原因還沒摸清就被孟章趕出屋子,說是要催歸親自服侍,讓他吃酒去不用管。
催歸的事布白聽散水說了,今天第一次見到本人,他也不好妄下斷言,只是覺得催歸的态度與身份不太相符。
萬香樓的姑娘,或者說只要做這行當的,不管是男是女,目的都很純粹,就是博取客人的歡心,所以讨好、獻媚很正常,任何時候都以客人為貴。
催歸卻不這樣,面對權貴們說話明顯在敷衍,有時還裝作沒聽見,似乎好也罷,壞也罷,他都無所謂,也不在意。
雖然看不見孟章的臉色,但催歸也感受到了他的低氣壓。若是別的姑娘,此時必定要使出渾身解數讨孟章開心,催歸卻一句話沒說,點着竹杖先探察一番屋裏的布局,然後摸索着給孟章寬衣解帶,服侍他沐浴,還為他搓背洗發。
沉默的氣氛最終還是催歸打破。他一邊給枕在他腿上的孟章擦頭發,一邊緩緩說道:“半月前,柳公子拿着樂譜去樓裏……我啊,向來得過且過……但銀子嘛,挺好的一物什,多多益善了。”
孟章哼了一聲,他倒是想說不必跟他解釋,又覺得說出口太丢份了,只得繼續閉着眼不搭理催歸。
催歸笑了,孟章的心思不難猜。男人嘛,尤其是孟章他們這種身處高位的貴族子弟,就像動物一樣有強烈的領地意識,自己的獵物哪怕不要丢掉也不容許別人觊觎。
“有朝一日,我若想離開萬香樓,三娘不會少要我一分錢的。”催歸嘆了口氣,命運多舛的沉重感一下就讓孟章的郁悶顯得微不足道。
“你頭發也濕了,擦擦吧。”孟章坐起,拿過幹淨的布巾蓋在催歸頭上。
催歸安靜地擦着自己的頭發,好一會兒才又悠悠道:“簫,只吹給三爺一人聽。”
孟章頓了一下,扯掉催歸手上的布巾,用力捏住他的下颌擡起。催歸則安之若素,連平時顫抖的睫毛都像睡着般安靜。
“一點也不瞎嘛!”原來他的心思早被看透,孟章有點惱羞成怒,“欠我的,該還了。”
孟章不像高麟他們,一天到晚就想着尋歡作樂。之前他一直沒動催歸,在竹園住的那幾天也如朋友般相處,這種感覺很好。
但今晚,他不會再放過他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