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難忘回憶
難忘回憶
溫敘醒來的時候，屏幕裏早就已經換了一部新電影。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終于意識到自己靠在徐行周肩上。
只是輕輕一動，徐行周眼睛就落了下來。
環境太暧昧，距離太模糊，他們一個微微昂着頭，一個低低垂着眸，仿佛只要他們兩個誰有一點克制不住的貪心就能立馬打破那份完美的朋友關系。
溫敘移開眼，連忙從徐行周肩上起來，看着電影屏幕慌亂開口：“你換了一部啊。”
聽聽這話，真是夠多此一舉的。
徐行周動了動身，手覆上殘留餘溫的肩揉了揉：“嗯。”
“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
話題被岔開，氛圍也緩和了不少，溫敘想起剛剛的那部電影又開口問。
溫敘:“剛剛那部電影怎麽樣？”
“挺好的，”徐行周回想起結局，輕聲笑了笑，“最後他們一起種了一顆樹。”
溫敘茫然轉過頭：“種樹？”
徐行周活動活動酥麻的胳膊，對上她的視線：“對，一顆楓樹。”
溫敘看得出徐行周心情似乎很好，她靜默兩秒，溫聲笑出：“所以，這次是個好的結局嗎？”
徐行周說：“當然，是個很好的結局。”
不知道為什麽，溫敘聽着徐行周的回答心中閃過莫名的酸疼，密密麻麻的，好像細雨似針，滴滴帶血。
這次是個好的結局。
可他們最終還是沒能一起看完。
明明已經竭力掙紮了，卻還是睡了過去，就好像是宿命安排好的一樣，那麽時乖命蹇。
“那就好。”溫敘側過頭，輕輕藏下眼裏的黯然。
最後等那部電影放完，他倆才離開電影房，回了各自的房間。
溫敘處理完明天的拍攝事宜後，一個人窩在沙發上，調出那部《FLIPPED》自己又重新看了一遍。
徐行周說的沒錯。
結局确實很好。
年少相逢，愛意雙生，萬般誤會也終有圓滿。
電影是個好電影。
可惜，那僅僅只是一部電影。
而他們屬于電影之外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圓滿，最是不常有。
溫敘垂下眼，收起iPad，拉下眼罩強行閉眼睡覺。
最終強行沒能強成功，她還是無可避免地失了眠。
天邊生出魚肚白，後面拖了顆旭日緩緩攀升。
索性睡也睡不着了，溫敘直接起床化了個淡妝，提着包去約好的地點再踩踩點。
她出去的時候，周邊的風光正好，還趕上了一次絕無僅有的日出。
走到沙灘附近時，正想找張椅子坐下來，卻意外看到了明天婚禮的女主人公楊芷。
楊芷看見來人，也有些詫異：“溫攝影師，起這麽早？”
溫敘無意解釋，淡笑着點點頭，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禮貌回話：“楊小姐也很早。”
楊芷捋捋耳後的碎發，低聲一笑：“我其實一夜沒睡，不然我也起不了這麽早。”
溫敘不是什麽多會觀察人心的性格，也沒那麽多精力去在乎別人，只是楊芷現在就在身邊，而她的狀态似乎和昨天很不一樣。她想忽視，可心裏又忽視不了。
溫敘雙手往兜裏一伸，摸出兩枚昨天晚上在電影房裏順走的巧克力遞給楊芷。
楊芷不明所以地接過。
溫敘跟着解釋：“吃點甜食緩解一下心情，畢竟一會兒還要拍照，要是心情不好，照片的效果也不會好。”
楊芷終于破笑，拆了一塊放進嘴裏：“我終于明白小昀為什麽會喜歡你了。”
溫敘：“我和楊昀之只是同學關系。”
“我知道，小昀是單方面喜歡你。”
楊芷看着手裏的巧克力，眼裏似是終于浮起笑意，躊躇兩秒，緩緩開了口：“溫攝影師，可能會很冒昧，所以這個問題你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當做我沒問。”
“什麽問題？”
“你高中三年有沒有什麽難忘的回憶？”
溫敘眼睫輕顫。
難忘的回憶.....
什麽是難忘的回憶？
枯燥的試題，拼命追逐的排名，還是那個總是占據第一的名字？
溫敘認真思考了很久，得到的答案只有三個字:“徐行周。”
原因無他，僅僅只是因為那是她高中——最讨厭的人。
讨厭到記憶深刻，讨厭到忘不了，放不下，讨厭到時至今日心裏似乎還仍舊想要擁有。
“什麽？”
溫敘的聲音太小，就像是自言自語，楊芷什麽也沒聽到。
溫敘擡眼，望向平靜的，泛着稀薄金輝的海面，聲音大了些，也重了點：“有。”
楊芷看着溫敘的眼神，終于從那張冷淡的神色裏看出了些許動容：“那應該是和人有關吧？”
溫敘沒有再多回答，情緒可以适當表露，但更多的東西她不願意給：“楊小姐問我這個問題是為什麽？”
“大概是因為你給了我巧克力，”楊芷也看懂了她不願再多說，垂眸看着手裏那塊巧克力，“說是在問你，其實也算是自問，不過還是謝謝你願意回答我。”
海平面低緩，水浪聲悠長，攀頂的日光暖暖灑下。
“溫攝影師，這次拍攝我想多加一個主題可以嗎？”楊芷問。
“可以，”溫敘問，“具體是什麽主題？”
“我想拍一組畢業照，算是彌補一下我個人的遺憾吧。”
“高中的畢業照嗎？”
“對，我和孟棋就是高中認識的，”楊芷柔聲笑了笑，“高一開學那天因為一些原因我心情很不好，和孟棋見的第一面他就給我一塊巧克力，說的話和你一樣，吃點甜食緩解一下心情。”
“那塊巧克力其實很苦，一點都不甜，我的心情也沒有怎麽緩解到，可那個味道至今都還留在心裏，”楊芷低低垂眸，聲音也淡了些，“可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太過張揚，我總以為我們不會分開的……”
溫敘坐在一旁，安靜的做着聽衆。
又無可厚非的回想着她和徐行周過往。
世間百态，分離不過是平常的一件。
然而，又有多少凡夫俗子困于此中。
未遇到徐行周之前，溫敘從來不會強求任何一段關系長久，她從一出生失去母親，長到三歲懂了是非，失去親戚，初一那年，失去爺爺。
在漫長的歲月中，她已經習慣了失去。
所以，她從不主動靠近任何人，但如果真有人來靠近她，她也不會排斥。畢竟，習慣了一個人，并不代表願意一個人。
可她實在不會與人打交道，大多數人都被她冷漠的性子隔了開，剩下的人也沒幾個真正有耐心一點點化冰的。
于是，什麽都習慣了。
在一切習慣之中，闖進了一個張揚的徐行周。
他成了所有正常範圍之內的意料之外。
成了溫敘最讨厭，也最想要的存在。
可惜，現實不如人意。
想要也終究還是放了手。
“高二暑假那年他家生意破産，父親欠債自殺了，母親一夜之間心思郁結，至今未好，所以的債一瞬間都壓在了他身上，高中還沒結束他就帶着母親離開了這裏。”
楊芷慢慢講述着她孟棋的過去，最後她似是自問了一句:“他說當初分開是希望我能擁有更好的未來，他不想拖累我，可他又怎麽知道什麽是為了我好呢？”
什麽是為了他好？
溫敘猶記得那年夏天，昏暗的公園，夏風燥熱，人聲哄鬧，徐行周坐在隐蔽的角落裏黯然垂首。
他的聲音發緊，似是用盡了力量：“溫敘，我沒食言。”
少年所有的真心和自尊都在那刻消耗殆盡，十八歲無所畏懼的承諾他守得一塵不染。
那麽驕傲肆意的人，把真心捧在她面前，她卻給摔得粉身碎骨，連帶着徐行周的背影都那樣黯淡無光。
溫敘看着翻湧的湖面，心裏百轉千回，漠然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神色，輕聲問道:“所以，你還在怪他？”
“怪啊，怎麽能不怪，因為他的自作主張我們分開了四年。”
那徐行周呢？
溫敘忍不住想，他應該也很恨她吧。
楊芷低低長嘆一聲，萬般心緒終是釋然:“可當我重新遇見他的那一天，我發現比起怪他，我更想他。”
“明明我們誰都沒有錯，只是現實差強人意。”
是啊，差強人意。
“那你現在……”
楊芷微微一笑，沒了失意:“只是明天就要辦婚禮，一時之間有點感慨，睡也睡不着就出來逛了逛，沒想到會遇見溫攝影師，也沒想到你會給我巧克力。有點憶回往昔了。”
溫敘輕聲低笑，擡頭眼，海面浪潮緩緩拍岸，旭日東升，是個大好的晴天。
春天，真的來了。
溫敘低笑，聲音柔柔淡淡：“世事最是無常，誰能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呢？能重新遇見似乎……”她頓了下，點點頭作答，“已經很難得了。”
“是啊，能再次遇見，把誤會說清楚，重新再來一回，真的很難，”楊芷自嘲一笑，“一開始我也沒有勇氣，畢竟誰都害怕重蹈覆轍。”
“可是，我想不出除了他我今後還會喜歡上誰，分開的四年裏，遇見的每個人我都會忍不住和他比較，于是，我發現我放不下，也忘不了。”她嘆了口氣，無奈低笑，“索性都已經這樣了，那不如就試着再重新來一次，萬一我們這次的結局會不一樣呢。”
“小芷！”身後傳來孟棋的聲音。
楊芷起身回頭朝他揮手應聲，海風吹亂她的頭發，她在淩亂裏自信揚眉:“畢竟，現在的我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我們了。”
成人世界的規則是趨利避害，害怕重蹈覆轍的本能，可不願意将就也是本能。
或者，再次勇敢很難，可人嘛，總是要去經歷的，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再難似乎也是值得的。
遠處有海鳥飛來，盤繞鳴叫。
溫敘扭頭看着楊芷，溫聲笑起:“楊小姐，恭喜你得償所願。”
“謝謝你願意聽我的故事，”楊芷把手裏那塊巧克力還給她，“溫攝影師，也祝你可以得償所願，和那位難忘的人修成正果。”
溫敘接過巧克力：“謝謝。”
得償所願太美好，修成正果太奢侈。
她不敢過多奢望。
失敗過一次後，唯一希望只剩下這次不要再重蹈覆轍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