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

第3章 嘉賓

嘉賓

5.

雖然楚南栀是高二下學期臨時調來的，但是楚南栀來帶姜意橪這個班目前也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眼看距離寒假又不遠了，班上的人和楚南栀也熟絡了起來，特別是天天往辦公室裏面跑去問題的姜意橪。

好吧，有時候她也會去楚南栀家裏補課。

其實現在來說，楚南栀和他們班的學生之間，不像師生，反而更像是朋友。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姜意橪一個學期的努力之下，語文終于不是那可憐兮兮的五六十分，現在起碼是在八九十上下。

用楚南栀的話來說，姜意橪真的很聰明，但為什麽語文這麽差……首先是因為基礎太弱，其次是懶得背，再者是從小對語文學習不怎麽重視。

楚南栀家。

“楚老師，您很喜歡栀子花？”姜意橪看着楚南栀家裏茶幾上花瓶裏面插着的幾支栀子花發問。

“嗯，喜歡。”

“為什麽？栀子花挺素的，除了很香也沒什麽特別。”姜意橪打量了好一會那幾支栀子花，鼻尖萦繞着濃郁的香氣。

看姜意橪着實是好奇，楚南栀将手中的書翻面扣在桌上，看着姜意橪：“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語嗎？”

姜意橪搖了搖頭。

“我小時候，問過我母親為什麽我的名字裏會有一個‘栀’字，因為那個時候年紀小，我當時看過《孔雀東南飛》，我覺得自挂東南枝的‘南枝’比栀子花的‘栀’字更好寫。

母親她告訴我說，栀子花開于夏初，象征‘着滿是生機的夏天充滿着未知的希望和喜悅。’也象征着‘永恒的愛與約定，一生的守候和喜悅。’

她說她希望我永遠充滿希望，也可以在未來遇見值得守候一生的人。

所以我喜歡栀子花的原因也有我母親的很大影響吧。”

楚南栀的聲音溫柔，加上是語文老師，語言語調講起這些來很有畫面感，也很有感染力。

姜意橪撐着腦袋點點頭，如此一聽，栀子花不僅僅香，寓意也很美好。

“那好像是挺值得喜歡的。”姜意橪附和了一句，就繼續聽楚南栀講課。

姜意橪顯然聽得沒那麽認真，她在想即将到來的寒假，她應該在過年的時候給楚南栀送什麽新年禮物。

她知道，楚南栀很喜歡小動物，她也很喜歡栀子花。

思考着，腦袋上傳來猛得痛感。

“嘶……”姜意橪揉揉腦袋，看向“罪魁禍首”。

楚南栀手裏拿着被卷成卷的書卷，一臉帶笑：“想什麽想得這麽認真入迷，還要不要好好聽課了？”

“知道了，老師~”姜意橪拖着調子，有些吊兒郎當地靠在沙發背上面，“老師，你教書的時候有沒有哪個學生說過喜歡你？”

“嗯？”楚南栀看着姜意橪，“為什麽這麽問？”

姜意橪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嘶……自己說到底是有些嘴欠了，什麽問題問不好偏偏要問這個？

“額……因為老師長得很好看，不知道有沒有迷倒過青春少男少女。”姜意橪簡直是嘴比腦子快，什麽鬼的少男少女啊喂，“我就問問而已……”

“應該有吧？反正以前聽他們學生傳過一些。”

“嗯哼。”姜意橪點點頭，看楚南栀的表情，對于這件事情似乎沒有那麽排斥。

6.

經過上一次的對話之後，姜意橪倒是有些不敢直接面對楚南栀，平時雖然也保持着正常交流，但顯然不如以前那麽熟稔。

楚南栀自然也發覺了不對勁，畢竟她現在對姜意橪很上心。

她又找了個辦公室沒人的時間段叫姜意橪來辦公室。

“最近，有心事？”楚南栀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擡眼看着面前的姜意橪。

“嗯。”姜意橪和楚南栀對上視線，她想自己已經想明白了，“楚老師。”她叫了楚南栀一聲，似乎是積攢了很久的勇氣，“說起來，我也有些大逆不道，我知道這件事情嗯……可能沒有結果，但是不試試總會留下遺憾嘛。”

楚南栀認真聽着。

姜意橪觀察着楚南栀的反應，确認沒有自己所想象的厭惡之後，輕笑一聲：“老師，你知道嗎？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可能已經陷入了，我也知道這件事情影響很不好，但是少年人嘛，敢作敢當。”

姜意橪直視着楚南栀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喜歡你。不是那種學生對老師的仰慕，是對戀人的喜歡，是想在一起一輩子的喜歡，是男女的喜歡。”

楚南栀一時間沒說話，她不知道面前這個未成年的小孩到底明不明白什麽是真心，她也不知道面前這個人知不知道她們兩個的感情會不被世俗承認。但她知道自己似乎也心動了，但不會答應，如同姜意橪自己所說的，這一段感情本就沒有結果。

“很感謝你的喜歡，當然我不會打擊你，我也會直面我的內心。”楚南栀停頓了一會，輕輕嘆出一口氣，“但是我是成年人了，我明白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

我沒有時間去挑戰那些轟轟烈烈的感情，也沒有時間去承諾會等你，我已經29歲了。

就算我們要去國外結婚，你的法定年齡是20歲，三年後，我也已經32了，而你正值青春，前途未來一片光明。”

楚南栀笑着，姜意橪卻是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站起身，朝着楚南栀鞠了一躬：“老師，謝謝你。”說罷，轉身離開。

謝謝她，将自己的語文成績提到如今。

謝謝她，在知道自己對她的心思時沒有差穿。

謝謝她，讓自己在她心裏走過一遭。

謝謝她，考慮了自己的未來。

千言萬語，只彙成一句“謝謝”。

姜意橪是膽小鬼，她不敢多說。她知道楚南栀說的是事實，就這樣吧，把這荒誕不經的怦然心動止于此。

7.

高考結束後，畢業季。

“楚老師，合張影嗎？”姜意橪邀請着。

今天的楚南栀還穿着深綠色的旗袍，看着高考畢業的少年們的在即将分別前的狂歡。忽然被邀請，她帶着笑意點頭。

“張岱！過來。”姜意橪指使着張岱這個工具人。

“哎哎哎，嗻。”張岱還是一如既往，笑嘻嘻接過姜意橪的手機，“快點啊，擺個什麽pose？”

這個姜意橪倒是沒有考慮過，想了一會兒，也只是規規矩矩站在楚南栀身側：“就這樣，拍吧。”

“好好好，3，2，1，笑一個。”

倒數的最後一秒，姜意橪伸出手虛空着半摟着楚南栀的肩，再楚南栀回頭時立刻放下。

“好好好，姐，給你。”張岱看着照片滿意笑笑，小聲的嘲笑了姜意橪一聲，“慫包。”

但其實他不知道，姜意橪已經勇敢過了。

她的青春落下帷幕，連帶着那個身影一起埋在心底。

暑假間，高考成績出來了。

自然這是殘酷的，有人歡喜有人愁。但大多數也沒留下什麽遺憾，畢竟曾經努力過。

姜意橪看着成績單，她不在意別的，第一眼就看向了語文。

138。

高考語文138。

這個數字是姜意橪從來沒有見過的，她想把消息告訴楚南栀，但最後手指在綠色撥號鍵上面停留了很久還是放下了。

“叮~”

一聲清脆的鈴響打破了沉寂。

手機上方通知欄彈出一條消息。

楚老師：恭喜我的語文狀元。

姜意橪盯着“我的”看了好一會兒，垂眸回複。

姜：謝謝老師。

8.

姜意橪在大學過得很好，她本身就很優秀，只是一直苦于語文成績，但自從楚南栀教過之後這唯一的苦惱也煙消雲散。

微信聊天框從那天之後安靜了很久很久，一直停留在那句“謝謝老師”。

直到三年後的一天。

姜意橪剛從實驗室出來打開手機，卻在實驗室門口伫立了很久。

同學見她一直呆在那裏有些擔心：“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嗎？”

姜意橪搖搖頭，幾乎是一瞬間就跨步沖出去，一邊跑一邊說着：“記得幫我給教授請三天假。”

南栀：我明天，要結婚了。

下面還附帶着舉辦婚禮的地點。

姜意橪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但是平靜了兩年的心髒在此刻瘋狂跳動着，她幾乎沒有猶豫就訂了回去最早的機票。

直到坐上飛機，都只是看着窗外發呆。

楚南栀發完消息，她沒期待姜意橪會來。

她也知道曾經喜歡的人要結婚，一般來說是不會去的。

本來她也通知了之前的那幫學生，她想給姜意橪的青春真真正正畫上一個句號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

因為她聽張岱說，姜意橪現在還把畢業時的那張合照當做手機屏保所有東西的密碼都是她的生日，她不想姜意橪陷在裏面不出去。

她很幸運，在教完姜意橪那一屆之後的暑假旅行中邂逅了一位很好的人，也是她的結婚對象。

楚南栀知道當時心裏還有姜意橪的一席之地，所以本來也只是把那個男人當做一個陪同者。

她給他講過自己和姜意橪的故事。

漸漸兩人關系越發親密，也生出了名為喜歡的情愫。

楚南栀最開始一直沒有嘗試，她想把心騰幹淨在去愛別人。

但他說：“沒事，我明白，我會等你。”

我會等。

這是楚南栀不敢作出的承諾，卻有人對她作出了。

過了小半年，兩人确立關系。

到如今，談婚論嫁。

他們回到了楚南栀工作的城市準備進入下一個人生階段。

第二天一早。

姜意橪下了飛機，回到了這個飽含回憶和悸動的地方。

她先回了自己在校外不遠的那個房子，畢竟在這裏不會待很久，也就不去貿然見自己父母了。她進了那個房子，已經有些落灰了，但一切都沒有變。

她昨天在飛機上一直沒有睡着加上前幾天連夜做實驗，看起來精神狀态也不太好。她花了三個小時把自己完完整整打理好，她化了妝，紮了高馬尾，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體恤，帶上黑色棒球帽，去了楚南栀舉行婚禮的地方。

來參加她婚禮的人很多。

姜意橪也看見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之前的同學有時間的大部分都來了。

進門挂禮，姜意橪掃了一眼挂禮的人，大部分都是五六百。

思考了一會兒，她從包裏摸出一張銀行卡，遞給記錄挂禮的人。

很顯然這個舉動倒是驚到了。

“小姐，您這裏是要挂多少？”

“四萬六千九百，你轉交給新娘就好，她會知道密碼。”姜意橪看了看銀行卡卡面，想到這張卡裏的餘額，就報了出來，而密碼就是楚南栀的生日。

大學生身上本來也沒多少錢，這4萬多塊是她今年攢下來的一些。

“小姐，您……确定嗎？”

“嗯，事後轉告一下那個男人，對她好點。”姜意橪把棒球帽壓了壓，遮住自己的面貌。

“那小姐，您的名字……”

“寫東南飛吧，孔雀東南飛的那個東南飛。”

“好……好的。”

姜意橪繞過新郎新娘接待的地方走了進去，被棒球帽半遮蓋的眼睛打量着這裏。

從這裏的裝飾規模看得出來，那個男人應該不會虧待楚南栀。

姜意橪選擇角落上的一個位置，等待着這場婚禮的開始。

婚禮進行曲充滿大廳，連主持人都洋溢着喜悅，邀請新人上場，還不是調侃新郎官兩句，說他有福氣娶到了這麽漂亮的新娘。

姜意橪也在席下認同着點點頭。

她看了一眼新郎，看樣子長得還不錯，起碼看得順眼。

她一直等到楚南栀上場。

楚南栀還是和當年那樣，美得不可方物。她穿着潔白的婚紗，妝容精致，一步步走向屬于她的幸福。

姜意橪拍下一張照片，提前離席。

走到婚慶地點外面，她摘下棒球帽，擡眼看向巨大的迎賓婚紗照，她找了一個路人，為她和照片上笑顏如花的楚南栀留下了一張合照。

默默離開。

沒有留下一絲痕跡，除了那四萬六千九百。

楚南栀進行完流程，開始一桌一桌敬酒。直到最後，她也沒有看見姜意橪的身影。

雖然有些遺憾，但她猜到姜意橪估計已經知道自己結婚的消息了，應該也會放下了吧。

婚禮結束，楚南栀思考了一會兒給姜意橪發了一條信息。

南栀：你來了嗎？

姜意橪還沒離開，她剛訂了下午的機票，看見消息鼻尖一酸。但很快調整好了情緒。

姜：很美。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楚南栀心尖一顫，嘆了口氣，如果有下輩子，她或許會想和姜意橪在一起。

“怎麽了？那個小女生沒來？”來的人是楚南栀現在的老公，是會和她在一起一輩子的人。

楚南栀笑笑，偏頭看向男人：“她來過了，我愛你。”

男人點頭，他知道放下一個人很難，他願意等楚南栀一步一步走出過去的愛：“我也是，剛剛他們把挂禮的名單送過來了，聽說有個人挂了不少。”

“嗯？多少？”

“嘶，我沒具體問。”兩個人坐在一起，一起翻看着紅色的挂禮薄。

東南飛三個字映入眼簾，楚南栀心尖一顫。

“四萬六千九百。”男人念出了金額也是一愣，他記得楚南栀告訴過他，那個小姑娘就是個普通家庭，現在也還在上大學。

四萬多有零有整，他不敢想那個小姑娘有多愛楚南栀。

他無奈笑笑，看着有些愣神的楚南栀：“是她吧。”

“嗯。”楚南栀的語氣裏是篤定。

“我會盡力比她更愛你。”

姜意橪回到大學宿舍，剩下的半天假，她直接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一早，立馬去了實驗室。

她用高強度的工作麻痹自己。

她清理了一切有關楚南栀的東西，唯獨保留了畢業合照，

和她的結婚照。

“感謝你特別邀請，來見證你的愛情……”

“我時刻提醒自己，別逃避……”

“拿着喜帖一步一步走近，他精心布置的場地……”

“可惜這是屬于你的風景，而我只是嘉賓……”

孔雀東南飛，飛不出，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