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有刺客!快護駕!”柴熙筠率先反應過來,大喊一聲。
此時大殿之上瞬間亂作一團,席間的人四處逃竄,刺客在人群中橫沖直撞,齊力向高臺上殺去。
眼前的場面比前世所見還要混亂,尖叫聲、打殺聲不絕于耳,柴熙筠眼前一黑,這不對!前世明明是第三個歌舞期間,席上的人酒足飯飽之後,才發生了行刺,絕不是在此時!
她的眼中一片茫然,周遭的聲音仿佛都被隔絕了一般,一個又一個身影從她身邊跑過,碰撞、推搡,将她撞得東倒西歪。
衆人只顧着逃命,什麽身份、地位,全是水中泡影,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間。
怎麽會這樣!記憶的碎片不斷在她腦際交叉,前世今生的畫面不停地分離、重疊,現實與夢境讓人難以分辨。
一陣頭暈目眩過後,這不對!
她猛地望向自己的座次,前世的今晚,她正是倒在了那裏,可如今卻空空如也,連雲芝也沒了身影。
雲芝呢?她心裏布滿了驚慌,此時已經顧不上其他,急切地四處搜尋,可是當前實在太亂了,驚恐之下,往哪個方向跑的人都有。
她在人群中跌跌撞撞,不斷地告訴自己,雲芝不能丢,若是丢了,便沒人能為春兒作證!
大批的護衛已經趕來,然而今夜的刺客比想象中要多,又分散在四處,場面一時難以控制。
“阿筠!”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只是眼下無暇他顧,找到雲芝比什麽都重要。然而一回頭,卻見一個黑衣刺客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殺過來!
死前的記憶突然襲上心頭,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她與那人四目相對,他眼中的殺氣毫不掩飾地射過來,他提起的劍從未放下,下一刻,就會向她刺來。
按照前世的劇情,齊景之會先他一步擋在她身前,那人的劍來勢兇猛,刺穿了他的右胸後又刺進她的身體。
想到如今他昏睡在公主府,她的心不免輕松了幾分。随後快速擡起右臂,按下腕間的機關,今天,無論齊景之在與不在,她都不會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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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袖箭剛發出去,她整個人就被撲倒,在地上滾了幾滾,停下時,已到了一處屏風後面。
“齊景之?”她被摟得嚴嚴實實,還未看清身邊人的臉,便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
“是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阿筠別怕,我來了。”
她的心酸澀酥麻,像在被千萬只螞蟻啃咬,他竟然來了……
她推開他,遠離他,算計他,明确告訴自己并不需要他,可是,他依然來了。
齊景之一出現,事情好像突然迎來了轉機。
大批的護衛把個高臺圍得鐵桶一般,柴熙和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陛下身邊,正護着他往外撤。
原先遍尋雲芝不見,眼下從她這個視角看過去,輕易便發現她正好好地躲在案幾下面。
宮中的侍衛在對陣中完全占據了上風,喊殺聲漸漸小了下來,柴熙筠從齊景之身下鑽出來,想察看當下的态勢,一擡眼卻瞥見了賀文博父女。
賀文博手持長劍,将賀敏之護在身後,劍身幹幹淨淨沒有一滴血跡,一丈之內并沒有旁人,更遑論刺客。
只是細看之下,他身後一片銀光,賀敏之手上,竟也拿着一柄短劍!
她這才想起來,能在西南邊邑封侯,靠的,只有戰功。
看到此情此景,她不禁冷笑起來。前世的沈修遠多麽像個跳梁小醜,他自以為遇着了此生摯愛,憐香惜玉,以血肉之軀為她遮擋。
可齊敏之明明是個将門虎女,就算沒有他,也會無恙。
“阿筠?”齊景之見她表情複雜,低喚一聲,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這時,不知人群中誰喊了一聲:“陛下暈倒了!”柴熙筠一聽,立馬提起群裾,匆匆朝乾清宮跑去。
到時,外殿已經跪倒了一片,嚴貴妃端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她進來。
“公主”,內殿的門緊閉着,陳垣守在門前,好生說道:“陛下的令,除了太子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內。”
“我只想進去看一眼。”
陳垣輕輕搖了搖頭,腳下沒有挪動半分,只是附耳過去,小聲說:“太子正在裏面。”
柴熙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叫她放心,她也不好再為難,便立在一邊,可是一顆心仍然惴惴不安,眼睛不住地看向內殿。
“不愧是三公主,皇子公主們都跪着,愣是瞧不見。”嚴貴妃牙尖嘴利,不肯放過一個陰陽她的機會。
柴熙筠沉了一口氣,此刻她心裏焦灼得緊,并不想和她逞一時口舌之快。
只是跪在地上的皇子公主們一向被嚴貴妃壓得死死的,有的不免被她幾句話撩動了心思,暗暗擡起頭來看柴熙筠。
嚴貴妃瞅着這情形,更加得寸進尺:“皇子公主們年紀尚小,三公主這樣,怕是會帶壞了弟弟妹妹。”
柴熙筠觑了她一眼,轉頭對陳垣說:“陳公公,父皇需要靜養,再有人聒噪不休,立馬轟出去!”
“是。”
“你!”見陳垣答得爽快,明顯同柴熙筠站在一起,嚴貴妃怒不可遏,卻又不敢輕易開罪他,起來指了半天,只得又坐了回去。
約莫一個時辰後,內殿的門開了,太醫走了出來。一見是張今,柴熙筠偷偷跟了出去。
張今似乎料到她會跟着出來,早已在殿外等着她。
“公主。”
“父皇的身體……怎樣了?”
他仔細斟酌了一番,半晌才回:“不太好。”
“怎麽回事?”柴熙筠心裏一驚,不由蹙起了眉,父皇并未受傷,她以為只是暈厥而已。
張今有些猶豫,按理說陛下的病情不能同任何人說起,這是規矩,可是方才殿內的情形……眼前的人,他怕是得罪不起。
于是他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陛下的咳血之症,已經有了大半年,公主還是心裏有數為好。”
張今話說的隐晦,她卻全明白了。
她的祖父成祖皇帝就是因為這個病症,人在壯年轟然而逝,如今又輪到了她的父皇嗎?
大半年……按這個時間來算的話,應是今年年初就有了,他竟然瞞得這樣緊,他們姐弟二人從未察覺。
她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公主,陛下傳了旨意。”正恍惚間,陳垣出來提醒,暗中瞟了張今一眼。
張今頭上立刻冒出了冷汗,不知他和三公主之間的對話,陳垣到底聽去了多少,卻也來不及細想,趕緊施了一禮退下。
随陳垣回到殿內,卻是柴熙和站在大殿正中,手持一道明黃。姐弟倆對視一眼,礙着外人在場,什麽都沒有說。
“阿姐。”柴熙和輕喚了一聲,拿着聖旨的手不自覺握得更緊。
“父皇有什麽旨意,宣吧。”柴熙筠說完,掀開裙擺跪下。
“阿姐,父皇的旨意,是單給你的。”
柴熙筠滿臉驚詫,立即擡起頭來,看到阿和眼裏的不忍,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殿裏的人目光齊刷刷地望向她。
她努力抑制住內心的翻騰,冷靜說道:“宣吧。”
柴熙和一寸一寸打開明黃色的卷軸,看着上面的字,眼睛生疼,這些字,是他一筆一劃寫下的,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分量。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安陽公主柴熙筠無視法紀宮規,責令其即日起幽禁公主府,未有明旨,不得擅出。”
柴熙筠低着頭,緩緩閉上了眼,該來的還是來了,只是“幽禁”這兩個字……她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可能明日就出來,也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
公主府麽,也不錯,她在心中寬慰自己,早知有今日,何必費盡心思在吳地尋那清靜之所。
“安陽接旨。”她以頭觸地,十分虔誠。
事态的發展,嚴貴妃有些出乎意料,不僅是這突如其來的聖旨,更令人意外的是,柴熙筠平靜接受了,竟然沒有鬧。
她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走向柴熙筠,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柴熙和一手護着,将人送出了大殿。
“阿姐,你安心在公主府裏待着,我……”
柴熙筠食指放在嘴唇中間,示意他噤聲,而後拍了怕他的肩,轉身朝宮外走去。
到了乾清宮門口,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早已等候在那裏。
“你……”她想問他怎麽醒過來的,怎麽出的公主府,又是怎麽到的宮裏,可話到嘴邊,又覺得無甚必要。
罷了,她垂下眼眸:“齊景之,到此為止吧。”今時不同往日,她如今前路難測,實在沒必要再拉上一個他。
她等着他的回應,卻始終悄無聲息,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而後額間傳來一抹冰涼。
“阿筠,信我。”
他的唇仍像往日一樣柔軟,只是大概在外面站了太久,少了些許溫熱。
她沒有多說,也沒有點頭,眼下的她已經給不起任何承諾,給不起,也不想給。
劉行俨駕着車等在宮門口,早早擺好了轎凳,她一上去,便看見雲芝在裏面坐着。
一路上柴熙筠都沒有說話,直到進了公主府,才突然察覺出不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