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XIAYU
第30章 XIAYU
等博昭然趕到醫院的時候, 天已經蒙蒙黑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無數次的邁進醫院大樓,每一次邁進來時感觸都千變萬化。
最近是正值流感高發季節, 醫院裏人流湧動,無數人和她擦肩而過, 她身處人潮, 和無數視線交織而過,耳邊靜的什麽都聽不到,仿佛有一道屏障把她和外界無形中隔開,寂靜的只剩下她的腳步聲和心跳聲。
博昭然感覺自己的視線在失焦,模糊的連一張人臉都看不清。
卻又在一聲穿過長廊的清脆叫喊時,她霎那間回過神, 當秦知珩完好無損的站在她眼前的時候,她什麽都看不到,她只能看的到他。
這是一種比劫後餘生帶來的還要濃烈千百倍的安心。
博昭然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無聲的落淚, 她哽咽着, 滿臉驚慌卻又難得的平靜,只是肩膀還在輕輕顫抖着。
“你吓死我了。”
秦知珩走過去抱住她,反反複複的和她道歉, “對不起,是我吓到你了,我以後應該說清楚一點的。”
博昭然是真的吓死了,就發了一個定位,電話打不通, 消息不回,下午不好打車, 是博承明送她過來的,走到離醫院還有幾百米的時候嚴重堵車,她是自己跑過來的。
秦知珩摟着她腰的手緊了緊,不停的安撫她,換來的是鼻音更重的抽抽嗒嗒,他這才注意到她額頭上有一層薄汗,手心也冰涼,頓時心裏一片懊悔。
“我和阿凜來醫院,想騙你心疼心疼我。”
博昭然一點不留情的打他手背,狠狠抹了一把淚,“讨厭死了。”
末了,還是不放心的擡頭淚眼朦胧的看着他,“哪兒受傷了?”
秦知珩側側臉,露出微腫的臉頰,可憐巴巴的,“疼死了呢。”
他長相本來就要偏冷硬一點,這會兒弓着腰背和她旁若無人的撒嬌,五官柔的都快要化成一團棉花糖,黑眸盛滿點點笑意,他唇角上揚,壓都壓不住。
“老婆快點哄哄我。”
博昭然瞥他一眼,看着臉上觸目驚心的巴掌印,聲音低低的,還有點氣急敗壞,“你爸怎麽這樣啊,專打臉。”
秦知珩攥緊她的手,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看,一刻不停歇,“老婆快點哄哄我嘛。”
他看人的眼神叫人招架不住,博昭然最是吃他這一套,硬着頭皮拿出白姝蘭哄他的那一套,還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他頭發,捂住自己的心口,滿臉痛不欲生的模樣,一本正經的做戲。
“啊,我的乖乖心肝寶貝,怎麽受傷了呢。怎麽這麽可以這麽過分,三番兩次的打我們家阿珩!”
她眉眼彎彎,“怎麽樣,學我外婆像不像。”
“不過後半句還是撤回一下,我可不敢找你爸算賬。”
秦知珩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低頭親親她,口吻正經的讓人覺得在騙人,“再等二十年,我爸一退休,我上位,你就是咱家老大。”
博昭然在心裏默默的算了下日子,不自然的勾了勾頭發,“阿珩啊,二十年,短了。”
他倆旁若無人的聊天,江凜就站在一米之外,手裏拎了一堆藥,胸口疼,臉也疼,腦子也疼,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學校躺個三天三夜,而不是看秦知珩發騷。
“我要回學校。”
秦知珩不耐煩的擺擺手,“門口有車,自己打車回去。”
江凜頂頂腮,看了看手裏的車鑰匙,眼眸一深,随便一點頭,“你別後悔。”
等江凜走遠了博昭然才問他倆傷哪了,秦知珩指了指胸口,“江凜他爸下了死手,一腳把他踹的心慌,剛檢查了一下,胸膜有點受損,吃點消炎藥就好了。”
大廳還有人不停的往裏走進來,大多是急匆匆的跑進來,身上還沾了水,偶爾有一兩個拎着雨傘,秦知珩低頭問,“下雨了?”
博昭然點點頭,“我跑過來的時候毛毛雨,這會兒估計下大了吧。”
話落,她特別應景的打了兩個噴嚏,然後秦知珩轉身拎着她就去急診挂號開藥去了。
忙活完一遭天都黑透了,兩個人手牽手的往外走,博昭然時不時的抽一下鼻子,隐隐有感冒的跡象,還總是看他臉,看一眼就嘆一口氣。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室外滂沱大雨,門口一小塊地方空空蕩蕩,只有不遠處的停車位才停着幾輛私家車,秦知珩掃了一眼那幾輛花花綠綠的車,從褲袋裏摸了摸,半響低頭深深的吸了口氣。
“打個車吧,我車被江凜開走了,這個傻逼。”
博昭然懶得摻和他們兩個的爛事,掏出手機打車,沒過多久就打到了,但是司機說在路口等他們,開到醫院門口不太好拐。借着門口昏暗的燈依稀能看到外面巨大的雨勢,秦知珩看了下司機的位置,一言不發的脫下外套,三兩下把博昭然抱住,打橫輕松抱起就往門外沖。
她艱難的找到衣服下角,艱難的抖了抖,遮在兩個人的發頂上。秦知珩跑的很快,她手裏的藥袋子不停的響,滴滴答答的雨也落了下來,風一吹,廊燈一顫,扯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博昭然還惦記着他傷剛好,不停的讓他放自己下來,反正還有一小段距離了。
誰知這人還往上把她颠了兩下,勾起一個張揚的笑容,“擔心個什麽勁,抱着你在浴室一個多小時也沒見你讓我松手。”
博昭然忍無可忍的罵他。
然後就被整個人塞進車裏,然後被外套內裏胡亂的擦了下濕掉的衣服,然後是秦知珩清冽的聲音。
“師傅,麻煩您給開下暖風,我女朋友身子弱。”
“好嘞。”司機是個憨厚的男人,後視鏡一瞥眼,爽朗的笑了兩聲,“小夥子對你女朋友可真好,一路抱着跑過來的。”
“舍不得她感冒受罪,您到學校前面便利店稍微一停,我下去買把傘。”
到便利店門口,秦知珩除了買傘還帶了一杯熱乎乎的姜茶還有一條幹淨的毛巾,上車後隔絕掉車窗外的冷氣,把姜茶遞給她,“喝點暖暖身子,回去後記得吃藥,明天我過去接你參加講座。”
他妥帖的讓她失神,好像這種小事除了外公一家人再也沒有人會這麽對她上心,連點水都舍不得讓她沾。
她喝了一半,把另外一半留給他。
然後車停在校門口,秦知珩抱着她,她打着傘。
秦知珩忽的問她,“你跑來醫院的?”
他胸懷幹燥溫暖,博昭然窩在他懷裏點點頭,“我爸送到一半堵車了,還好不遠,跑了幾步就到了。”
“下雨了還要跑過來,笨蛋。”
博昭然擡頭,迎上他深邃的眼神,思索片刻後,她說,“因為我覺得下雨後你會更想見我。”
“起碼是比平時要更想見到的,要是今天帶傘就好了,那我可就是你的救世主了。”
秦知珩低頭一笑,她不帶傘也是他的救世主。
兩個人的身影交纏在一起,落在地上,偶爾有樹葉被吹落,秦知珩低頭很認真的看她一眼,莫名的想起高三時那個雨天,比今天的雨還要大,那天他走的很晚,班裏就剩他們兩個,他注意到她沒帶傘,于是默不作聲的把自己的傘放到她桌上然後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他淋雨感冒,但是博昭然依然看起來很健康,他那時心裏慶幸還好感冒的是自己,開心的連苦藥丸都覺得是甜的。
情根深的讓他都無法想象,細數過往全是蛛絲馬跡。
他把博昭然放到女生宿舍的廊下,溫聲開口,“明天早上要不要吃蟹粉小籠,讓江凜過來送。”
她點點頭,“好呀,你回去記得吃藥,明天見。”
——
隔日一早,博昭然頂着紅通通的鼻頭甕聲甕氣的走到秦知珩面前,聲音也有點沙啞。
秦知珩習慣性的護着她往前走,另一只手拎着外賣餐盒,“發燒了嗎?”
“沒有,就是鼻子有點堵,一點點咳嗽。”
這一場流感很多人都中招,加上昨天淋過一場雨,博昭然無可避免的要受一場罪。等到兩個人在便利店門口的休閑區吃早飯的時候秦知珩走進去又端了杯姜茶出來,這次的姜茶姜味特別濃,辣的舌尖發麻,一咽喉嚨都回蕩着一股難聞的味道。
她只喝了一口就皺着眉頭推開,然後漱了下口帶上口罩,還順帶遞給他一個,“別傳染你。”
秦知珩接過後放在一邊,想喝她剩下的姜茶,卻又被她阻止,“說了不傳染你,我都喝過了。”
“浪費。”
“該浪費就浪費,我可不想看到兩個病秧子一起談戀愛,萬一後面我把你傳染了,我病情又加重了,那誰照顧誰?”
博昭然把那杯姜茶倒進水池裏,丢掉杯子,看着他帶上口罩才往大廳走。
這次的講座在京大占地百平的大廳舉行,來人衆多,橫幅遮了半邊天,各個專業的人才都出現在這裏,行走的小型校友會,許許多多的面孔都是在新聞上出現的人物。
博昭然和秦知珩的專業不同,所在的廳也不同,許多講座和學習交流機會是錯峰,少有的是同頻進行,博昭然未來瞄準的直接是律所,除了一開始她去過檢察院和法院實習過,後面的大部分時間包括周六周日也是都在錦恒實習,辛堯一手帶她。
錦恒作為行業翹楚,更是許多京大學子擠破頭都想進去的存在,這會兒都烏泱泱的圍着辛堯,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的砸過來,博昭然樂得清閑,躲在一邊和康池整理訴訟文書,和他們一隊的還有大二的幾個學弟學妹還有同年級的幾個同學,不過這會兒都去忙着聽講座去了。
康池看着烏泱泱的人頭都擠在辛堯跟前,不由得搖搖頭,“你說都跑去錦恒那幹什麽,絲毫看不見我這個未來律所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嗎?”
“怎麽?你不想進錦恒?”
康池斜睨她一眼,滿臉的不可思議,“姐,我姓康,我們家祖傳的律所,那可是辛堯的死對頭,更何況,我可是要自己出來單幹的,自己當合夥人,多酷。”
博昭然這才想起來康池家裏是幹什麽的,難怪她在錦恒實習從來沒見過康池,原來是跑去自己家律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辛堯才從人群中得到一口喘息的機會,難為辛堯五十出頭的年紀被折騰的大喘氣,他邁着大步子,西裝微微淩亂,手裏捏着半瓶礦泉水,兩鬓微微有一點白發,但是保養的好,根本看不出來他的年紀。
辛堯走到博昭然身邊,“小師妹,忙什麽呢?”
“競賽啊。”博昭然迅速保存好文件,長舒一口氣關掉電腦,“師兄你忙完了?”
“忙完了,咱們學校一年比一年可怕,小顧年年往我這塞一堆人,都不知道往宣康多塞點,來幾個只會讀書的,氣得我頭疼,但是每次看着他們眼巴巴的喊師兄我又不好意思拒絕,難為我了。”
說完後他才像是剛剛注意到身邊站着一個康池是的,他擡肘碰碰康池,“小康,回去和老康說一聲,讓你爸多收兩個,省的他閑的沒事和我搶項目。”
康池懶得搭理辛堯,時刻記得他爸的教誨,辛堯就是個老狐貍精,年過五十還不結婚,浪蕩子一個,找個女朋友越找越小,再小都能當他女兒了!不要臉。
他在心裏默念老康的教誨,一不留神出了聲。
康池暗叫一聲糟糕,迅速閃退,伸手阻攔,結結巴巴,“你你你,離我遠點,我可是太子爺,小心我搶你官司。”
辛堯看他那樣就憋火,宣康剛搶了他二十個億的項目,“你你你什麽你,等你進了宣康,就一個博昭然就讓你輸的夠夠的,別以為我不看成績單,連秦鋒的兒子都考不過,你爸知道了還不氣死。”
“啊——”康池最忌諱別人踩他痛腳,他推了推眼鏡,瘋狂報複辛堯,“那你現在還不是受制于人,秦叔把你壓的死死的,還有你知不知道博昭然是秦知珩的女朋友,小心她反水半路跑去檢察院,第第第一個就把你們錦恒查了!”
辛堯半天才反應過來,指指博昭然,一時間有些詞窮。
博昭然點點頭,眼神很是堅定,“師兄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反水的。”
辛堯半信半疑,剛要轉身就碰上拎着保溫杯的秦知珩,帶着口罩也隐約能看見一點昨天的巴掌印。
他後退半步,“我也相信你不會反水的,畢竟他都被他爸打成這個鬼樣子,你也不能去給他爸當下屬吧?”
一提這檔子事博昭然就好心疼,她從包裏拿出來那會買的去瘀消腫的藥膏,揭下秦知珩的口罩,動作輕柔的給他擦藥,嘴裏念念有詞的。
有些話說了一遍第二遍就熟練多了,她覺得自己被秦知珩帶的都沒臉沒皮的。
清涼的藥膏被指腹推開,博昭然輕輕的,“看你爸把我男朋友都打成這樣了,下次見他我一定要找他理論理論,幹嘛非得打——”臉。
她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就聽見秦知珩張口喊了一聲,“爸。”
博昭然下意識答應,還很善解人意,“我知道我很賢惠,你也不用這麽禮貌的喊我爸爸,我受不住這個大禮,要不然我一會給你磕一個,免得我折壽。”
秦知珩很冷靜的拉下她的手腕,“阿昭,我喊的是我親爸,就在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