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九熙一中（二）
九熙一中（二）
花瓶在地板上摔成碎片，白色的百合花，沾着透明的營養液，在碎片之中仍然鮮活。沈星悠撿起了一片碎片，握在手中，血液順着手掌滴下來，滴在花瓣上。百合花香粘上了血腥味，沈星悠驟然想起了宋衍花園中那片枯萎的百合花。
傷口傳來痛感，沈星悠丢掉碎片，敲門聲就在這時候響起。
“星悠，怎麽了？”女人敲了敲門，然後将門推開，沈星悠急忙将手藏到身後。
她看了看地上，似乎馬上明白了什麽，過來拉沈星悠的手，“給我看看，傷哪兒了？”
沈星悠不想給她看，縮着手。她卻強硬地把沈星悠的手拉出來，“怎麽割這麽深？要去醫院了。”她心疼地看着傷口，給沈星悠止血。
男人出現在門口，走過來看了一眼，“走，我開車。”
沈星旭也走了出來，“怎麽了？”
“你妹妹手傷了，你把地上清理一下。”
沈星悠于是被他們帶着去了醫院，傷口還在流血，紗布已經被血浸透，但是沈星悠卻沒有什麽感覺。
這種痛感，仍然讓她感受不到一點真實。
高中半個月放一天假，今天放假，陽光異常明媚。沈星悠坐在房間的床上，看着遠處起伏的山巒。
這裏樓層很高，下午，陽光可以從窗臺毫無遮擋地照進來，照在床上，整個房間都是明亮的。
房間的用品都是粉粉白白的，各種娃娃和玩偶堆在櫃子裏，牆上還貼了很多畫作，畫風明亮而詭異，沈星悠打開衣櫃，裏面挂着一排華麗繁複的裙子，以米色和白色為主，看起來漂亮且昂貴。
那些裙子，總讓沈星悠想到宋衍幻境中的衣服。
沈星悠已經在這個世界渾渾噩噩地生活了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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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正常、平凡、單調、真實，早讀會因為遲到站在教室外面走廊背書，中午的飯菜難吃到了下午第二節課就會餓，晚上放學門口有人賣香噴噴的烤腸和玉米。走過大橋的時候，會吹來涼涼的風，遠遠可見遼闊的海面。
歷史老師仍然是記憶中的樣子，知性而溫柔，沈星悠以前讀高中的時候，特別喜歡這位老師，而她的文科成績也不錯，所以她大學選了歷史學專業。雖然她學的歷史知識在那個世界并沒有什麽用。
那個世界的歷史學上不會講異能者，即使異能者在那個世界真實存在。
沈星悠也不知道怎麽去解釋。
但在這個世界，異能者似乎完全消失了。沈星悠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有關心她的家人，有和她天天待一起的朋友，她開始感受了學業壓力，每晚要寫作業寫到十二點，雖然她不想寫，但她更不想第二天被老師單獨批評，因為她總成績還不錯，老師們都很關心她。
當數學試卷發下來，發現自己只考了70分的時候，她竟然有一種想要認真聽講改錯題的沖動。
她開始害怕這個世界，在她打碎了百合花之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沈星悠覺得自己就要這麽過下去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度過這一生，把之前的人生，當作一場夢。
除了偶爾見到的，那個像宋衍的男生，提醒着她，還有另一個世界。
沈星悠想确定他是不是宋衍。
現在是下午四點，家裏靜悄悄的，父母好像都出門了，沈星旭應該在房間裏。沈星悠去敲門。
“幹嘛？”他很久才開門，拿着平板，擡起頭看了一眼，又繼續打游戲。
“你能不能把宋衍叫出來？你知道他住哪兒嗎？”沈星悠開門見山，她知道沈星旭和宋衍是同班同學，關系很好。
“知道啊，你找他幹嘛？”他頭也沒擡，手上動作不停。
沈星悠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想找宋衍單獨聊聊天，确認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宋衍。
除了這個家庭和父母，沈星悠在學校遇見的人，幾乎都是沈星悠曾經讀書的同學和老師。這個世界改變的只是沈星悠的家庭，從不完整變得完整。
沈星悠想這可能就是光塵說的，還給她的人生。
如果不是因為光塵改變了她的基因，讓她從小擁有了異能，沈星悠會像現在這樣長大。
但，這個世界裏，不應該出現宋衍的。
她高中的時候，不可能見過宋衍。更何況，按照宋衍的年齡，宋衍十六歲的時候，沈星悠才十一歲。
沈星悠走神中，卻聽見沈星旭叫起來，“沈星悠，你不會喜歡他吧？”
“我就說你這段時間怎麽天天心不在焉的！”他放下了平板，站了起來，臉湊到沈星悠面前，一臉壞笑，“是不是？”
“啊？”沈星悠愣愣地看着他，為了讓他把宋衍叫出來，說了“是”。
“行吧，哥哥帶你去找他。”沈星旭笑着露出虎牙，“回來幫我寫篇作文。”
沈星悠：“……行。”
沈星悠跟着沈星旭出了門，宋衍住在對面的小區。沈星旭剛剛約宋衍下來打籃球，在這邊小區籃球場見面。
“你跟宋衍怎麽認識的呀？”宋衍還沒來，沈星悠想多了解一些宋衍的信息。
“打籃球認識的。”沈星旭運着球，“他是這學期轉學過來的。”
轉學？九熙一中分數線那麽高，怎麽可能中途接收轉學生？
沈星悠覺得不對勁，繼續問：“具體什麽時候？”
“記不起了，好像是上個月。”
記憶模糊，宋衍應該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沈星悠心裏的确信又增加了幾分。
一會兒，宋衍出現在路口，他穿着T恤短褲，沒穿校服之後，看着好像沒有那麽稚嫩了。他走過來，對着沈星悠笑了笑，“妹妹也在啊！”
沈星旭走過去，伸出手搭上他的肩膀，聲音響亮：“宋衍，我妹妹喜歡你！”
沈星悠的臉頓時紅了，她伸出手拉了拉沈星旭。
“你們聊吧，我去那邊打球了。”沈星旭嘿嘿一笑，拍了下宋衍的肩膀，“不許欺負我妹妹啊！”
宋衍看起來也很尴尬，他的耳根紅紅的。他低下頭看着沈星悠，碧綠的眼睛十分漂亮，“陽光真好，我們坐一會兒吧。”
好可愛！
沈星悠不覺哈哈大笑起來，宋衍也笑了，他們并排坐在樹下的長椅上。
“宋衍，對不起啊，別生我氣了好不好？”沈星悠看着他，認真道，她記得宋衍的眼睛，她不會認錯的。
“什麽？”宋衍轉過頭，不解地看着沈星悠。
“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沈星悠繼續道，“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他似乎一臉茫然，眨了一下眼睛，“你的手怎麽了？”
“花瓶碎片割傷了。”沈星悠看着他，他的耳朵有點紅，沈星悠湊近看，上面似乎有耳洞。
沈星悠記得宋衍是有耳洞的。
“宋衍，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沈星悠問。
“我們以前認識嗎？”宋衍眼睛裏充滿疑惑，他似乎真不認識沈星悠。
沈星悠再靠近一點，目光從他的耳朵掠到他的後頸。
他蹭地站起來，沈星悠沒看清。
沈星悠于是伸出手把他強硬地拉了過來，他一個趔趄坐到椅子上，沈星悠掰過他的腦袋看後頸。
“你幹什麽？”他掙紮，臉上泛着薄紅，耳朵全紅了。
沈星悠沒理他，攬着他的肩膀，仔細看。他後頸有腺體，那塊皮膚是透明的，可以看到裏面細小的血管，現在那裏是平的，沈星悠聞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如果這是一個完全正常的世界，是不可能出現alpha的。
現在沈星悠确信，宋衍還是宋衍，只是他的記憶出現了混亂。
如果這裏是光塵為沈星悠創造的平行世界，那麽宋衍就是一個闖入者。
他不該出現在這裏，所以他迷失了。
沈星悠松開手，宋衍站起來，摸了摸後頸，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你剛剛在看什麽？”
沈星悠看着他笑了笑，十幾歲的宋衍确實太可愛了，她以一個成熟的靈魂，去對話少年宋衍，這種感覺很微妙。
他自己看不到腺體的，也許他現在并不知道。沈星悠甚至懷疑他現在還沒分化成alpha，因為宋衍跟她說過16歲分化，而他現在應該是16歲。
“沒看什麽。”沈星悠沖他笑了笑，“你去打球吧。”
宋衍似乎有點生氣，他臉色陰沉，轉身向籃球場走去。
沈星悠靠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氣，她看着宋衍的身影，再次笑了笑。在這個世界上，她終于找到了一點真實。
陽光真好啊！
她會離開這裏的，和宋衍一起，回到最初的世界。
又是十五天的循環，上學放學，沒有一點空隙。
這個世界太真實了，沈星悠平凡的人生不起一點波瀾，但又平穩熱鬧地進行着，如果不是宋衍時時出現在她面前，沈星悠可能早就習慣于這個世界，在無形中被同化了。
這一次放假，沈星悠想去外面看看，想去南陵市，去找生态園，她希望找到光塵。但是她好像沒有足夠的錢去坐車，在這個世界上，她開始為錢煩惱。
當她小心翼翼地把想去南陵市的願望和父母說之後，很意外地，父母同意了，說可以一家人去南陵園景區游玩。
最後，是爸爸開車，帶着一家人去南陵市。
天氣很好，一家人出游，看起來其樂融融。到了南陵園景區，停好車，他們提着食物和水，步行上山。
走在熟悉的古街上，沈星悠心裏猛烈跳動，古街旁邊的商店沒有變化，爸爸被一家古玩店吸引住了目光，沈星旭和媽媽都走了進去。沈星悠快步往前走，走到了古街盡頭的辦事處。
辦事處依舊白牆青瓦，古樸美觀，和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別，但是大門關着。
白天的辦事處很少關門，沈星悠隐隐不安，敲了敲門。
很久之後，門打開了一條縫，裏面探出一個亂糟糟的腦袋來，不耐煩道：
“誰啊？”
沈星悠震驚地站在原地，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會在這個世界遇見他。
他擡起來，看了一眼沈星悠，聲音懶散：
“是你啊，進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