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溫室
溫室
“你不用做什麽。”光塵聲音冷淡，近乎命令。沈星悠的心重重地跌下去。她知道自己無法像執夷和寅清一樣，成為光塵信任的人。光塵可以放心地把生态園交給他們，可是沈星悠連為光塵分憂的資格都沒有。
甚至光塵唯一讓她做的事，只是讓一顆種子發芽而已，沈星悠也做不到。
對于生态園來說，沈星悠沒有任何價值，這樣的異能者，是沒有資格留在生态園，也沒有資格賴在光塵身邊的。
以前沈星悠還覺得在光塵眼中，她或許是特殊的，因為光塵對她很好。但是，如今她終于明白了光塵對所有人都好的事實，哪怕是元那樣的小怪物，都可以開心地在光塵面前飄來飄去，兩百年過去了，元還念着他。
元的這種心情，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樣的。
沈星悠低着頭，感覺自己快哭了。
“你走吧。”
黑暗中，光塵平淡的聲音，随着靜止的空氣傳過來，沈星悠終究不可控制地哭了出來，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眼淚卻越來越多。
光塵會讨厭這樣的自己吧。
她也讨厭這樣的自己。
光塵問：“哭什麽？”
沈星悠也不知道自己哭什麽，她讨厭自己的忸怩，讨厭自己的怯弱，也讨厭自己的沒用，她讨厭自己。明明光塵不喜歡她這個樣子，她卻還是在他面前露出這些情緒，讓他困擾。
一只手輕輕撫上了沈星悠的頭頂，“別哭了，我希望你開心快樂。”
“嗯，”沈星悠聲音哽咽，他知道光塵一直把她當孩子，即使她已經長大了，
“在這裏，我很開心的。”沈星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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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休息吧。”光塵收回手，“這段時間在生态園好好休養一下，忘了那些事吧，那不是你的責任。”
沈星悠擡起頭，愣愣地看着他，原來光塵剛剛的意思不是讓她離開生态園。
沈星悠恍了恍神，光塵剛剛好像讓她這段時間留在生态園，她想了想，确定自己沒有聽錯。
“好。”她應道，走出了溫室。
溫室下面是一條通往生活區的林蔭道，路燈昏黃，夜很深了。
沈星悠站在路燈下擡頭，看向溫室二層。光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只能看到一個蕭疏的身影，他的身後是黑暗看不清的茂盛植物，靜止卻暗影流動，無盡黑暗吞噬着他，沈星悠又有一種他被困在裏面的感覺。
确實，他被困在裏面了。
今晚的光塵和沈星悠說了很多話，是光塵主動對她說的。平常，總是沈星悠說給光塵聽，或者沈星悠問，光塵答。
沈星悠從不知道光塵的過往，但今晚她似乎窺視了一角。在仙道傾覆，異能者組織消亡之外，光塵也不可避免地和殘存的異能者一樣，接受世界的變化，融入人類社會。
他或許孤獨地在世間堅守了很多年，看着人類世界從封建社會走向現代社會，看着科學昌榮文明發展。但是，即使如此，這世間仍然存在異能者，他們在人類的文明縫隙中，惶惶度日，茍且偷生。
所以，光塵建造了生态園，為異能者們建造了一個庇護所。
光塵沒有忘卻齊諧司管理異事、維護和諧的責任。即使如今的生态園，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擔負這些責任。
他，被困在這裏了。
沈星悠輕輕嘆氣，往曉星閣走去。今晚她無意窺見了一個更真實的光塵，在她短暫的生命裏，她知道自己只是光塵的匆匆過客，但幾十年之後，當沈星悠老去之時，仍會為十年前的相遇心動。
沈星悠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她不會自作主張做多餘的事，既然光塵讓她這段時間在生态園休養，那她就會好好待在生态園。
光塵唯一讓她做的事是讓那顆種子發芽，沈星悠不想讓他失望。她想了半夜，覺得自己做不到是不會操控自身能力，她只能憑借本能，但并不能像寅清一樣運用自如，雖然寅清教過她一些方法，但是沒有作用。
天亮了，沈星悠決定去後山找青祖。
寅清以前跟她說過，青祖是木系能力宗師，據說一直在後山隐居，不過從來沒有露面。寅清也沒見過他，只在光塵交給他的《齊諧》上看到過記錄。
沈星悠想去試試。
對于生态園的具體面積，沈星悠一直是模糊的，她從來都沒有到過邊緣。平常她只會在瀑布邊的溫室、生活區和工作區附近活動，很少去後山。
前區有現代設施，除了建築的框架是古代的遺跡，所有生活設施都改造成現代宜居的樣子。建築旁邊是被打理過的青綠草地，泥土路被壓實，鋪了黑石臺階，路邊有白色的路燈。
但是後山的景致就完全不一樣了。
沈星悠繞過生活區，沿着臺階往後走，很快，臺階就消失了，腳下的路變成了山路。這是一條走出來的路，說明此處還是經常有人來，沈星悠繼續往上走，到了一大片開闊地面。這裏陽光充足，劃分規整的土地上種着時令蔬菜和糧食作物，旁邊有一個湖泊，上面種了一片藕，鋪天蓋地的蓮葉，長滿了五分之一的湖面。
生态園一直都是自給自足，這裏光熱充足，有源泉活水，植物生長很快。
再往上走，腳下的路消失了，沈星悠踩在松軟的土地上，發現自己已經離生活區很遠了。樹林沒有什麽變化，樹木有粗的，有細的，和南陵山的樹木一樣。沈星悠恍惚，再往前走，會從另一個方向下山，回到人類城市。
樹林安靜，一路都沒有遇見人，偶爾有幾只鳥雀，飛向晴朗的天空。
太陽升得很高了，沈星悠有點灰心，青祖也許早就離開生态園了，況且就算找到青祖了，他也不一定願意教自己，無緣無故的，沈星悠就貿然去打擾別人。
她坐在石頭上休息，打開手機，看到寅清給她發了很多條消息，問她去哪兒了。
“我在後山，我想找青祖教我操控木系能力。”沈星悠回答，“寅清，青祖真的隐居在後山嗎？”
寅清：“據說是的，不過誰也沒見過。”
寅清：“我現在要去渚良辦事，你快回來！我給你煮了湯！”
沈星悠：“好。”
旁邊似乎有走動聲，沈星悠站起來，忽見一個清瘦老者，束發道袍，背着鋤頭走過來，鋤頭後面架着一個籮筐，他步伐輕緩，看起來慈祥、悠閑。
隐士、老者，一定是青祖！
沈星悠心裏激動，尋了那麽久，竟然意外遇見了。
“前輩好。”沈星悠站在一旁，等他走近，恭敬地問好。雖然有點唐突，但這裏是生态園，特立獨行的異能者很多，不能全以人類社會的方式交流。
沈星悠打算自我介紹，說明意圖，卻被他打斷，并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是星悠回來了嗎？”他放下了鋤頭，似乎不可置信，看着沈星悠，眼神中充滿了慈愛。
“前輩，您認識我？”沈星悠有點疑惑，記憶中，她從未見過這位老人。
他看着沈星悠，忽而搖了搖頭，“小娃娃，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他慈祥清矍，和沈星悠想象中木系宗師青祖的樣子差不多，聽他問，沈星悠連忙恭敬回答，“前輩您好，我叫沈星悠，想請您教我控制木系能力。”
“請前輩收我為徒。”沈星悠在想要不要學古代一樣，拜師的時候磕頭，顯得更真誠點。她還沒跪下去，膝蓋就被他打了一下，藤條在他手上變幻，向沈星悠抽過來。
這是在試探她的資質嗎？沈星悠靈活地躲開，也催動異能操控植物，與他的藤條對抗。
三下之後，沈星悠的手臂被他的藤條纏住，然後他收回了藤條。
“确實天生異能。”他慈祥地笑了笑，拿起鋤頭，“拜師就不必了，陪老人家說說話吧。”
“謝謝前輩。”沈星悠覺得他很親切，忙拿起地上的籮筐。
路過一片桑林，草廬就在不遠處，沈星悠跟着青祖走進去，這裏圍了一個院子，院中有一個躺椅，斑駁光影下，上面搖搖晃晃地躺着一個人，用帽子蓋着臉，很是悠閑。
“你小子太不像話了！”青祖忽然變了臉色，将鋤頭往地上一扔。躺椅上的人驚醒，坐了起來，擡起頭，一臉茫然，睜着一雙惺忪的眼睛。
竟然是王玄，在南濟島突然消失的王玄？沈星悠驚異地看着他。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你看看你這副鬼樣子！”青祖嚴厲數落着。
“師叔，我不就是困了眯了會嘛！您消消氣，我給您沏茶。”王玄拍了拍躺椅，把青祖扶過去，笑着道，“師叔，您坐。”
青祖臉色嚴肅地坐了下來，與剛剛的慈祥判若兩人，沈星悠默默站在那裏，不敢動。
“再去搬把椅子來，沒看到星悠還站着嗎？”
王玄進屋搬椅子，沈星悠馬上跟進去，“不用麻煩，我自己來。”
王玄指着一把椅子，沈星悠搬了出去，看到王玄端着茶具出來了，沏茶動作行雲流水。
“師叔，您喝茶。”
青祖神色和悅一點了，沈星悠也膽戰心驚地接過了王玄泡的茶，“謝謝。”
“師叔，那我去做飯了。”王玄拿起旁邊的籮筐，裏面是新挖的土豆，他一幅沒睡醒的樣子，沖着青祖咧嘴一笑。
“殺只雞。”青祖道，“多做幾個菜。”
“好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