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南濟島（十一）
南濟島（十一）
陰魂不散，怎麽哪裏都有他？
沈星悠看了看金恩白色的披風與裏面同樣白色的衣服，和宋衍穿的衣服一樣，華麗而繁複。那雙黑色的翅膀就是這樣被他收進披風裏的。
現在，他站定，是人形，但恐怕不是真正的人。
血族的傳說只存在于民間秘聞與影視作品中，在古今中外的史書中，即使在中世紀異法盛行的時代，也沒有人能證明血族的真實存在。
但現在，金恩卻确确實實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以吸血鬼的形式，他的臉色蒼白，有着巨大的雙翼，還有四顆尖牙。
沈星悠不知道這個金恩，是宋衍幻境中憑意識創造出來的金恩，還是她在南濟島裂谷中撞見的真實的金恩。
“你想要什麽？”沈星悠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冷冷問，從一開始接近她，到現在，他到底想幹什麽？
金恩笑了笑，拔出了地上插着的那支箭矢，“你是我看上的獵物，自然是要你了。”
“我很好奇，阿衍竟然把你帶了回來。”他走近，略帶疑惑地打量着沈星悠，“你到底有什麽好的？”
“除了很香，你是一個omega？”
沈星悠後退了幾步，覺得他怪怪的，他似乎并不認識現實世界中的自己。
“金恩殿下，小姐該回去了。”夏連站在沈星悠面前，對金恩行禮。沈星悠領會，轉身往宮殿內快步走去。
看來金恩和宋衍是認識的，在這個世界的身份也差不多。夏連也跟了過來，走到室內之後，金恩沒有進來，沈星悠松了一口氣，轉角就看到了宋衍。
這一夜格外漫長，沈星悠從未見過這麽長的夜，壁爐裏暗紅的火苗日夜不熄，仿佛時間的流逝。
這裏的計時單位是應該是“度”，因為時間流逝的速度不一樣，沈星悠不知該如何換算成“小時”，也不知四天時間還剩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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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嘗試過用手機聯系王玄，但這個世界沒有電，也沒有信號。
而宋衍也有點奇怪，除了昨天之外，再也沒有和沈星悠說過幻境的事情，有那麽一些瞬間，沈星悠覺得宋衍沉溺在了幻境中。
似乎即使知道這是幻境，他也願意沉溺其中，而且沈星悠還不知道他幻境的依托是什麽，他心底渴望什麽才會出現這個幻境。
沈星悠就這樣在行宮裏度過了兩個晚上，眼看着時間似乎要到了，沈星悠如坐針氈，正想去找宋衍說清楚的時候，宋衍突然說要回帝國的王宮，晚上是帝國的宗教聖典儀式。
“宋衍，你打算在幻境中沉溺下去嗎？”沈星悠不能理解他的行為，現在的問題不是宋衍信不信她，而是宋衍的選擇。留在幻境中，還是打破幻境出去。
宋衍既然知道這一切是幻境，為什麽還要在這裏沉溺下去。
“你不喜歡這個世界嗎？”宋衍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別的問題。
“不喜歡，這是假的。”沈星悠心裏其實也沒有多少天下蒼生的大念，但南濟島這麽多條人命，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不作為，連一個人也救不了。
而且，沈星悠想回到現實世界中，想回到生态園。
王玄說，那怪物一定在宋衍的幻境中，但是他們在行宮待了這麽久，卻什麽都沒有發生。那些士兵和侍女，仿佛游戲中的NPC，除了金恩、夏連、和宋衍，以及夏連口中的霍斯，沈星悠沒見到一個活人。
那些人，沈星悠相信宋衍已經一一排查過了。
“如果這個世界是真的呢？”宋衍笑了笑，沒再解釋，讓夏連拿上披風給沈星悠披上，“我會帶你出去的。”
而後就坐上了馬車，車隊沿着黑色樹林中的大路，浩浩蕩蕩地往城區行去。金恩騎馬走在馬車外，宋衍關上了馬車的簾子。
路途很遠，宋衍對沈星悠講着這個世界，雖然沈星悠并不想聽。
德賽帝國是一個政教合一的宗教式國家，帝國信仰洛夫教，崇拜宇宙古神“love”，發音大概是如此，沈星悠聽宋衍講着，腦海中不覺出現了英語詞彙替代，便于理解。
沈星悠有點驚訝宋衍幻想出來的這個帝國，這是一個高度文明的ABO世界，處于社會弱勢地位的omega得到了法律強有力的保護，另外，它們還有獨立于政府之外的聯合會，以保障它們的社會合法權益。
馬車似乎進了主城，沈星悠突然聽到電子機器的聲音。她驚訝地打開簾子，看到了一個完全現代化的都市，充滿着未來的科技感。天空依舊是暗紅的，巨大的“月亮”懸在頭頂，高樓大廈聳入雲霄，街上沒有廣告牌，大廈的外牆都是玻璃，散射着天空的紅光。建築都是白色的。
街上，有無人駕駛的汽車，穿着白色的華麗複古衣服的人坐在後面，小孩拿着白色的氣球，在路上牽着媽媽的手走着。
這裏，與郊外的狩獵行宮，完全是兩個世界，除了同樣暗紅色的天空。
沈星悠驚訝地看着這一切。她很難想象宋衍如何在腦海中創造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怪異而擰巴。
它像一個烏托邦，以完善有力的法律保障了弱勢群體的權益；它又像一個舊世界，保留着宗教、分封與古老的文明；它還像一個蹩腳的巨人，科技的高度發達與思想的極度壓抑并存。
車隊駛向王宮，這列古老的車隊，在汽車穿梭的路上，并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而相反，人群都聚集在一個宏偉的建築前。
沈星悠看過去，那是這個城市裏唯一的紅色建築，那是一個完美的正方體形狀的建築，它不高，也不大，坐落在巨大的正方形廣場中心，規整而嚴密。
人們圍繞在那棟建築的面前，擁擠而又排列整齊地跪坐在巨大的廣場上，雙手在胸前交叉，似乎在念着什麽。
太遠了，沈星悠聽不清，又或許那聲音并沒有發出來，只是在心裏默誦。
這是，某種祈禱儀式？
沈星悠不信任何宗教，也不相信所謂的神明，在她心中，最接近神的存在是光塵，神平等愛衆生，但并不需要衆生的供奉。
但是那一刻，她的心裏不可遏止地彌漫着怪異的陰冷感。
這到底是怎樣的世界？而宋衍又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這是洛夫主教的神殿。”宋衍語氣淡淡，“今晚在這裏舉起聖典儀式，一年一次。”
馬車繞過廣場，駛向了神殿後面的王宮，安置好之後，宋衍就忙去了。
離聖典開始還有一個小時，沈星悠看着天上逐漸變得鮮紅的“月亮”，隐隐感覺宋衍今晚有計劃。
也許，從一開始，宋衍就計劃好了如何破局，只是自己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但也有可能，宋衍什麽計劃都沒有，他真的打算在這個世界待着。
沈星悠不想猜測人心，宋衍沒有告訴沈星悠，不管出于什麽原因，沈星悠只當自己不知道。
但今天大概是最後一天，這是沈星悠離開幻境的最後機會，也是找到怪物拯救全島人的最後機會，不管宋衍怎麽想，沈星悠并不想待在這裏，她只想回到現實世界。
夏連拿着慶典衣服進來了，沈星悠關上了窗戶，一只手掐住了夏連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塊尖銳的玻璃，刺向夏連的頸部動脈，語氣冰冷：“元，為什麽要騙我？”
夏連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掙紮，很久之後，它化成一個黑色的毛球，絕望地喊了句“主人”。
沈星悠捏着它的命脈，稍微用點力，它便會死去，此時它的力量真的太弱小了，“你到底是誰？”
“主人，不要……殺我……”元的聲音斷斷續續，聲音悲痛，“我……被控制了，我……不想傷害主人。”
“誰控制你？”沈星悠的手松了一點。
“裂谷下面……封印的妖王蠪似，它還活着。”元抽泣着，“它與一個強大的妖怪結盟，強迫我……引主人去谷底解封印。”
原來沈星悠的血真的能解開蠪似的封印，那就說明，兩百年前，沈星悠确實與光塵來過南濟島降服蠪似。
沈星悠問：“那個妖怪在哪兒？”
“在神殿，它是主教。”
“我再信你一次。”沈星悠将元敲暈，綁死，放進了小袋子裏，她要把元帶到生态園，問光塵。
離聖典還有半個小時，沈星悠換好了送來的衣服，跟着宋衍去參加聖典。
這是全國性的聖典，王室成員和貴族在神殿內參加聖典，聆聽神谕，接受主教的洗禮，而帝國人民，則在這一時刻，朝着神殿的方向禱告，祈求福音降臨。
天空暗紅，如同加了太多黑色的顏料，濃稠而肮髒。鮮紅巨大的“月亮”懸在神殿的上空，是一輪滿月。
紅月的方向，就是神殿的方向，在這一時刻，帝國的所有人，都虔誠地跪拜這詭異的紅月。
廣場外，擁擠而有序地跪滿了虔誠的信徒，等到王室的馬車抵達的時候，信徒中迅速地開出了一條路，讓國王和王後通行。
信徒們都穿着灰色的袍衣，像一群群蟲子，匍匐在白色的土地上。
蟲子中間，國王和王後穿着華麗典雅繁複的白色禮袍，緩緩走向神殿，後面是宋衍，然後是其餘的王室成員。
那些王室成員，和國王王後一樣，面容不清。沈星悠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他們似乎也看不清沈星悠。
在這個世界中，沒有人在意沈星悠。
那些人就像NPC一樣，與沈星悠沒有任何交集。也許沈星悠不屬于這個世界，無法觸動他們的劇情。
沈星悠跟着宋衍走進神殿，竟沒有人覺得不妥，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樣。
神殿裏面和外面一樣，上下前後左右，都是完美而沒有縫隙的正方形，只不過，正方形的顏色是白色的，與外面形成兩個極端。
舉目所見，全是白色，王室成員的衣服也全是白色的。
神殿之上，是一道長長的階梯，階梯的盡頭連接着主教，另一頭連接着王室成員。
階梯之下，王室成員仰頭，雙手在胸前交叉，肅穆等待主教降臨。
沈星悠也學着他們的樣子，仰頭往上看，階梯盡頭處的神臺後，是潔白的牆壁，主教會出現在那裏。
宋衍也在等待，但沈星悠不知道他在等什麽。
很久之後，靜穆的空氣中出現了一聲清脆但震動人心的鈴铛聲音，它的餘聲綿延不覺，循着可視的聲波傳到了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有點像道教的三清鈴。
所有人都如夢初醒般茫然地看着四周，尋找鈴聲的來源。
四周白色的牆壁，忽然出現了浩瀚的宇宙圖景，星系在黑暗中流轉，變作光點，形成了奇異的漩渦，就好像被壓成了平面一樣。
一人穿着紅色袍衣，像從天而降般，出現在了神臺上。
祂站在神臺的邊緣，俯瞰着下面的白色與灰色的蟲子。
沈星悠看清了祂的臉，竟然是王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