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兩年後
第74章 兩年後
2020年一點兒也不美妙。
春節期間,陳瓦霜和一些留學生每天關注國內時疫新聞,找遍了全城的口罩等寄回國。
随着春天到來,街邊的樹葉開始發芽。那家花店的老板娘因為家中有事,生意停擺一段時間後終于開門了。從此,陳瓦霜每天都會在公寓二樓門口收到一枝新鮮的花,有時是玫瑰,有時是百合,有時是郁金香……每天都不重樣。
有次終于遇到送花的小哥哥,他是老板娘的侄子,解釋說:“你男朋友吩咐我每天挑支漂亮的鮮花送給你,我每天要發郵件彙報的。”
唉,真是……好像也不奇怪。
陳瓦霜道:“可我的室友要和她男友同居,我也許要搬家。”
“你要搬去哪裏?就在附近可以嗎?”小哥哥有些擔心地說,“這筆收入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陳瓦霜笑笑:“算了,我不搬,我在一樓門口挂個花筒,你每次就把鮮花插到花筒裏,舊的花收走,讓過路的人一起欣賞吧。”
小哥哥這才露出笑容:“好的沒問題。”
不久後,妮娜搬去跟男友住,陳瓦霜住着寬大的房子,她沒再找室友,怕找不到合拍的,也懶得再換房子。現在疫情肆虐,找房子也是件困難的事,聖彼得堡也出現了許多病例,陳瓦霜悄悄地囤各種藥品、食品、日用品。
門口的花筒每天都會更換不一樣的鮮花,房東太太得知後直說:“你男朋友好貼心。”
陳瓦霜笑:“是啊,他是個很熱情很浪漫的男人。”
3月的一個晚上,小哥哥送了一束鮮花過來,特地親手給她,并祝她生日快樂。
可她的生日是第二天,驚訝之餘陳瓦霜反應過來,時差關系,這個時間在國內已經算第二天。
她收下鮮花,說道:“謝謝,下次發郵件時,請告訴他,我過得很好。”
小哥哥不住地點頭。
他們兩個人,像是形成了默契,靠着這位小哥哥,得知對方還活着。
也可以直接聯絡,但是去年嘗試過,兩人都感覺到不同程度的疲憊和空虛,每次一聯系完畢,都要花上一定時間才能回到原有狀态。
何況這一次,他的壓力很大。
陳瓦霜不知道那種大企業內鬥起來有多可怕,但是想一想跟陸家堂哥聊天時的情景,這一次陸墨白面對的還是好多個這樣的“堂哥”,她便覺得不打擾他才是最好的。
她也沒閑着,好多課程要上,舞劇要排練,導演課的作業還特別耗時間。
那個夏天,許多同期過來留學的校友完成留學計劃後回國了,包括之前照顧過她的學長和他女友。陳瓦霜哪也沒去,暑假跟着亞歷克斯和另一個同學艾迪,一起組隊在聖彼得堡拍攝短片作業、學剪輯。
……
時光荏苒,2022年到來時,世界并沒有變好。病毒仍然困擾着全球,只是國外開放得早,出行相對方便了許多。
2月中旬,國內的年已經過完。陳瓦霜也落實好了自己的畢業創作方案,當初提交方案給學院導師時,她覺得不可能會通過,還做了planB,沒想到導師也看好A方案。
前期準備磨了好久,修改數版,現在她只需要執行拍攝,并且剪輯成片,就能完成畢業創作。同時,她的拍攝也會得到亞歷克斯和凱瑟琳的幫助。
然而經費……學導演這麽久,陳瓦霜最大的感受就是,這玩意兒真心燒錢。
夏家的公司雖然說已經渡過危機,但她總擔心家裏是在哄她,所以平時沒跟他們說花費的問題,家裏也沒想過學這個要燒這麽多錢,只按時給她打固定的生活費,許多拍攝的費用她都是花自己存的小金庫。
現在小金庫餘額所剩不多,這次要跨國去拍畢業作品,需要的資金估計家裏聽了都會打人……她實在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但她也确實想去拍,于是,陳瓦霜把目光看向了陸墨白給的那張銀行卡。
距離上次分開已經兩年,陸墨白那時候說兩年就好,因此這些日子,除了每天讓小哥哥送花,确認彼此還活着,二人沒有任何聯系。
可能是還沒好吧……她想先去查一下餘額,于是拿着卡來到ATM機前,輸入自己的生日,屏幕上顯示的數字,讓陳瓦霜瞪大了雙眼。
天哎,好多錢!
陸墨白的年薪這麽高?好會賺錢啊這個男人!
她能用嗎?
這些年她從來不覺得錢是問題,但是這一刻缺錢如她,真的抵擋不了金錢的誘惑!
要不先試着取一筆錢試試他的反應,他應該會收到消息吧。或者待會兒自己主動聯系他,這樣也有了話題。
兩年沒直接聯系,突然聯系,真的需要一些話題來破冰。
不管了,拒絕內耗,陳瓦霜取了1000盧布,人民幣将近80塊,取完才反應銀行會扣手續費。
哎大意了。
*
北城某辦公室內,陸墨白正在跟下屬小張說上次考察報告的事,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點開詳細閱讀之後,男人臉上浮現出一絲從未有過的笑容,輕輕的呵聲,也讓小張這個剛進來的年輕人感覺輕松了許多。
陸墨白看了眼小張:“就按剛才說的改吧。”
“好的經理。”
兩年了,這條信息來的正是時候。
這兩年,他一個行事坦蕩有啥說啥,從來不屑搞城府那套的人,成天跟一群表面上和和氣氣,實際上內心裝的都是算計的老狐貍周旋。幸好在這場無硝煙的內鬥中,肖叔叔終于成功上位。
陸墨白最重要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總算能松快一些,便在年後調來了這個都是自己人的項目部門做經理。這個位置他是真不稀罕,但他一時還不能離開,只好先做着。
打了個電話過去,電話那頭的聲音弱弱的:“陸叔叔。”
“終于想開了,舍得花叔叔的錢啦?”男人笑問。
陳瓦霜郁悶地說:“剛才我取了一千盧布,扣了好多手續費,忘記了手續費的事。”
“出息。”男人的聲音和腔調一如既往,“你取七八十塊錢夠買什麽,買盒飯?”
陳瓦霜聽着他的話語,感覺不管再過兩年還是二十年,他說話也是這個風格,心裏反而踏實下來,回道:“不是的,買盒飯也用不了那麽多錢……我就是需要錢。”
“多少?”
“很多。”
“卡裏的不夠?”
“夠了夠了,但我要跟你報個備嘛。”
“嗯,報。”
陳瓦霜清清嗓子,說道:“我2月下旬要帶團隊去烏克蘭拍紀錄片作為畢業作品,開銷挺大的,我不好意思問家裏要錢,我自己的錢也快花完了。”
“那張卡的錢本來就是給你花的,你這麽畏縮幹嗎呢?”男人的确不能理解陳瓦霜現在是個窮留學生的苦處,只說,“你把常用的卡賬號發過來,我給你彙些美金過去,免得你還要算計轉賬手續費、彙率,一點兒出息也沒有。”
“好,謝謝陸叔叔。”
陸墨白:“小沒良心,這麽久不聯系,開口就是要錢,怎麽不見你說想陸叔叔?”
陳瓦霜:“我想的……”
但我實在太窮了,沒底氣想。
“有多想?”
陳瓦霜:“反正有想。”
“敷衍了事,我這邊還有點兒事,晚點跟你聯系。”
*
午後接到陸墨白的視頻通話,彼時陳瓦霜剛好要去學院。
手機屏幕裏的那個男人明顯成熟了好多,桀骜與鋒利感依稀還保留有幾絲,氣質變得更加矜貴,像是一塊有棱有角的玉石,終于打磨成了精美的玉制品。
陳瓦霜怔愣地注視他。
男人皺眉:“什麽表情,嫌叔叔老了還是怎麽着?”
陳瓦霜抿抿唇:“你是挺老的。”
都三十一歲零幾個月了。
“會不會說話,我天天在一幫子玩陰的老家夥中求生存,頭發沒禿已經要燒高香了。”
陳瓦霜呵呵地笑。
“我的個人護照簽證已經辦好了,打算下旬休假飛過去。”
“這麽快就要來?”
“你還嫌快?”
“不是,我要去烏克蘭拍攝,又要忙畢業的事,覺得可以不用這麽着急……”
陸墨白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無語的眼神看她。
陳瓦霜停滞一秒,這才改口:“那你過來吧,我們在烏克蘭也不會待太久,拍完就回來。”
閑聊了幾句,視頻挂斷。
這兩年因為疫情原因她哪也沒去,一直待在聖彼得堡,不是不想他,就是覺得想也沒什麽用,習慣了這種日子,她每天都過得充實無比又清心寡欲。所以陸墨白突然要過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是很熱情,剛才似乎惹他生氣了。
她好像,一直都有惹他生氣的本事。
而北城,男人在自己新裝修好的別墅客廳裏,氣得把手機扔在了沙發上。
搞什麽鬼名堂,隔了兩年沒聯系,一聯系居然又被嫌棄老,又被嫌棄去找她。
小白眼狼。
而他還要巴巴兒地給她打美金,慣得她無法無天了都。
林家凱一直在廚房幫阿姨打下手,走過來說道:“老大,飯好了,先吃飯吧。”
陸墨白睨他一眼:“吃什麽飯,氣都氣飽了!”
林家凱傻眼。
這兩年來老大逐漸喜怒不形于色,林家凱一直跟着老大也時常猜不透他在想什麽,這會兒他卻這麽怒形于色……能讓他這麽生氣的人……
幾秒後,陸墨白坐在沙發上,沉了口氣:“幫我查查去聖彼得堡的航班。”
“是。”林家凱回應着掏出了手機,心裏卻在偷偷發笑。
果然,這麽多年能拿捏老大情緒的,只有嫂子。
以及,他們的老大,終于要去找嫂子了。
*
2月19日,陳瓦霜和凱瑟琳、亞歷克斯一起出發去烏克蘭。
凱瑟琳是烏克蘭人,家鄉敖德薩是一座港口城市,被稱為黑海明珠。
這裏也是馳名世界的旅游和療養勝地,陳瓦霜早就想過來了,這次既過來拍紀錄片,也順便當作旅游,亞歷克斯還會去見凱瑟琳的父母。
烏克蘭的美女一向舉世聞名,可悲的是,這裏也被稱為歐洲的子宮,代.孕現象在當地非常普遍甚至是合法的。陳瓦霜這次的畢業創作,就是拍一部烏克蘭婦女代.孕的專題紀錄片。
凱瑟琳曾羨慕地對陳瓦霜說:“在你們國家,代.孕是違法的,可是我們國家的女人,子宮卻由不得自己做主,非常可悲,但又無可奈何。”
這一次凱瑟琳提供了非常多的幫助,聯系了幾位有過相關經歷,或者正在經歷的婦女,作為受訪者。
拍攝過程十分順利,聽一些受訪者講述自己的故事,陳瓦霜數次落淚。
拍攝結束後,凱瑟琳帶大家去她家做客,沉悶的氛圍這才一掃而空。
2月23日,凱瑟琳家裏歡聚一堂,卻不料在當天,烏克蘭宣布全國實施緊急狀态。
陳瓦霜和亞歷克斯、艾迪面面相觑,這是要打仗嗎?
不過凱瑟琳的家人都很樂觀,甚至有些見怪不怪,覺得也許是像從前一樣,局部某個邊境有點兒沖突,反正俄烏兩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這樣鬧了。
陳瓦霜稍稍放心,沒往壞的地方深想。
他們在凱瑟琳家吃了晚餐後回酒店,決定次日搭乘飛機回聖彼得堡。
24日淩晨,陳瓦霜正在睡夢中,恍惚間聽見有轟隆炮火聲,一時沒醒,直到連續不斷的刺耳警報聲響起,驚醒了住在酒店裏的所有旅客。
酒店工作人員趕忙疏散大家:“請快去防空洞避難。”
陳瓦霜一時搞不清楚狀況,只能收拾好了重要行李物品進背包,先去防空洞。
亞歷克斯和艾迪兩個人住一間客房,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說是俄軍登陸了敖德薩,戰争已經爆發,他們說的時候甚至有些興奮,表示難得遇到,要去拍一些素材。
陳瓦霜拉都拉不住,只好先獨自一人,跟着其他人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個防空洞裏避難。
她從來沒有親歷過戰争,甚至連混亂的場面也沒經歷過,眼下防空洞內人心惶惶,嘈雜聲不斷,還有小孩在哭。
陳瓦霜極力讓心情平複下來,又忍不住往壞處想,雖然感覺現代戰争應該不至于來個屠城啥的,但是萬一天上掉一顆炸彈下來呢?要不要先寫封遺書?要不要先跟陸墨白說句我愛你?
正胡思亂想着,電話響了起來。
男人的聲音十分鎮靜:“兔,在哪兒?”
“在酒店附近的防空洞裏。”
“好好待那兒哪也別走,叔叔很快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