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殺意
第76章 殺意
治人官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幾個。
似乎是覺得連跟他們說話, 都有可能染上某些不知名的毛病,治人官的眼神在他們四個身上依次巡過,然後冷笑一聲, 走了。
他的手下們從剛才開始就不吃東西了,而是默默的聽着他們的對話, 此時見到老大回來, 一群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詢問起來。
但這回他們長心眼了,因為說的是跟這四個人有關的, 所以用的全是哀牢語。
孟昔昭一直看着治人官的臉色,然而這人情緒并不外露, 孟昔昭也看不出來他是什麽态度。
默了默, 孟昔昭坐回到邊緣處,還伸出手, 把賈仁良往幹燥的地方帶了帶。
本來賈仁良就一驚一乍的,南诏人聲音稍微大一點,他就能吓暈過去, 再淋上一場大雨, 他都怕賈仁良在南诏人動手之前,就先把自己給弄死了。
謝原見狀, 也往孟昔昭身邊湊了湊, 王司理又冷又怕又餓,早就不想坐在這邊了, 他趕緊跟着一起動作,只能容納一條腿放置的地方,居然被他硬生生的擠了進來。
不用淋雨了, 王司理很開心,但他更開心的是, 待在孟昔昭身邊,他就沒那麽害怕了。
孟昔昭對他十分嫌棄,可囚車就這麽大,他也說不出讓他滾一邊去的話。
謝原偷偷觑着那邊的南诏人,見他們讨論的挺熱烈,謝原也趕緊小聲問:“他們能信嗎?”
孟昔昭同樣看一眼那邊,迎着謝原和王司理緊張的眼神,孟昔昭搖搖頭:“估計不能。”
畢竟這事邏輯上雖然通順,可情理上,就太離譜了,哪能所有事都這麽巧的發生了呢,就像他們,要不是親身經歷了,孟昔昭也不相信一個人能這麽倒黴,明明已經靠着迷路躲過一劫了,居然又被當成貨物抓回南诏了。
王司理一聽就急了,“那你為什麽要這麽說,惹怒了他們,咱們怎麽辦啊!”
孟昔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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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還能怎麽做?
孟昔昭雖然沒去過寧仁府,但他知道,當年被搶走的幾座城,寧仁府跟贛州是挨着的,也就是說,他們很快就要到南诏的大本營了。
到了那地方,還想靠自己這弱雞的體力逃出去,那是門也沒有啊,可他也不想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待在南诏一輩子。他家在齊國,他費了這麽大的勁,才讓自己當上三品知府,他為的是回去以後,能正式進入三省六部,能得到更大的話語權,而不是像現在,到了南诏,再重頭開始!
更何況,南诏會給他重頭開始的機會嗎?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他都不敢去想,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怎麽逃,孟昔昭不知道,他現在也沒法立刻就想出來萬全之策,他只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是要回到齊國的,謝原也是,而他們既然要回去,就絕對不可以沾上這種要命的污點。
賈仁良和王司理跟南诏女人發生了茍且,這沒關系,因為糊就是他們最好的保護色,大不了回去以後就不當官了,反正天壽帝又不認識他們,不可能用這件事對他們問罪。
而他和謝原就慘了。
好的情況下,是奮鬥無望,全都被打回去當無業游民,而壞的情況,就沒有下限了。
流放、砍頭,都有可能,要是被人揪住這個小辮子,再污蔑一個裏通南诏的罪名,別說自己了,家人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孟昔昭:“…………”
他好不容易才避開了滅門的終點,絕對不要因為自己倒黴,就回到最初的結局去!
……
說自己和謝原不舉,說他們是來治病,并非是為了讓治人官相信,他們真的有這種問題,而是讓他知道,他打的算盤,想獻出謝原去讨好公主,是行不通的,因為他們不樂意。
想想看,把人獻上去了,而當着公主的面,這個男人視死如歸,滿臉都寫着抗拒和不情願,公主會是什麽心情。
喜歡巧取豪奪的只有霸道總裁和邪魅王爺,正常人,都不喜歡強扭的瓜,都覺得掃興。
當然,這個公主有可能畫風清奇,還就好這一口……那孟昔昭也沒轍,就只能再想別的辦法了。
王司理見孟昔昭開始走神,都不理他了,王司理還想再問一遍,而這時候,孟昔昭開口了:“二舅,少說點話吧,你忘了你那說話一多,嗓子便發堵,直接變啞巴的毛病了?”
王司理:“…………”
不敢頂嘴,只好委屈的抱住自己。
*
這場雨下了将近兩個時辰,雨還沒停,只是小了一些的時候,治人官就命令大家上路,但雨天泥濘,這路非常不好走,馬匹的腿還總是陷進去。趕路也趕出了一肚子的火,眼看着天越來越晚,來到一個客棧前,治人官幹脆停下,讓大家先睡一夜。等明日道路幹一些,他們再繼續上路,反正離得不遠了,明日無論如何,他們都能到地方。
這些人去住正經的客房,而孟昔昭等人,被他們從囚車裏揪出來,塞進了客棧的地窖裏。
這地窖一看就經常關人,裏面有桌子,破被褥,還有幾個帶豁口的碗,而客棧掌櫃面帶笑容的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把他們關了進去。
孟昔昭:“…………”
這是客棧?确定不是黑店?
地窖的門咣一聲關上,很快門上還傳來沉重的鐵鏈子聲響,看來是被鎖上了。
地窖內部一點亮都沒有,孟昔昭站着,感覺這裏好像只有他一個人。
然而不是的。
王司理的聲音從黑暗裏飄過來:“大——”
孟昔昭:“二舅,你叫我什麽?”
王司理嘴裏的稱呼頓時拐了個彎:“……大外甥,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啊?”
孟昔昭剛想說話,突然,那鐵鏈又嘩啦嘩啦的響了起來,地窖的門被掀開,一個南诏人把腦袋伸了下來,看着他們和剛剛一樣,都傻站在這裏,這個南诏人頓時嘲笑起來。
“不錯,比豬聽話多了。”
王司理這輩子還沒聽到過別人這麽說他,神色一滞,卻又不敢發火。
看見他們連這點血性都沒有,那個南诏人感覺更加鄙視,也更加優越。
伸出手,他扔了一個布包下來,扔完了卻沒走,而是抿着唇,盯着他們看了好一會兒,似乎在猶豫什麽。
但猶豫來猶豫去,他還是決定不擅自做主了,而是把治人官吩咐的那根蠟燭,也扔了下來。
蠟燭是扔了,可他沒把火折子給他們,他覺得自己既完成了任務,還沒給這些齊國人好臉色,十分的完美,便滿意的離開了。
地窖重歸黑暗,三人照舊誰也看不見誰,還是謝原默默的摸黑走過去,在地上到處摸索,這才找到了剛才那根蠟燭,用自己懷裏一直放着的火折子把蠟燭點燃,就這麽一點亮,照到的範圍,連半平米都沒有。
這裏有張桌子,謝原便護着蠟燭,把它戳在了桌子上,而王司理去把那個布包撿了起來,發現裏面都是一張張的硬邦邦面餅,雖說包了布包,可這裏剛剛才下過雨,地窖低窪的地方積了很多水,布包早就濕透了,這些面餅,也有一半被泥水泡了。
孟昔昭則把破被褥拿過來,墊在身子下面,其實這破被褥也是潮的,根本沒法蓋,只能用來做個墊子。
他們仨默默的圍着桌子,各坐一邊,依然沒醒的賈仁良則被他們拖過來,放在墊子上,四人就這樣沉默的守着這根又短又小的蠟燭,心情一個賽一個的凄涼。
孟昔昭甚至還在想,賣火柴的小女孩當年劃最後一根火柴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他現在這種心情。
餓了兩天零一夜,可現在,誰也沒心思吃東西,況且南诏人只給了面餅,沒給水,王司理一開始以為他們是忘了,後來聽着地窖裏滴滴答答的水聲,他才明白過來,南诏人這是想讓他們去喝地上的泥水。
他實在忍不了了,拳頭一砸桌子:“欺人太甚!”
這一下,把桌子砸的晃悠了一下,燭芯顫巍巍的晃動,差點就這麽滅了。
王司理:“…………”
賈仁良被這動靜弄醒了,他發現自己這兩天過得有點玄幻,怎麽每回睜眼,看見的場景都不一樣。
坐起來,看着這三位難兄難弟,賈仁良這才想起之前發生的事。
謝原還給他補充了一下他暈倒以後的事,包括他現在的身份名字和人設,免得在南诏人面前說漏嘴。
賈仁良:“…………”
對于這個假身份,賈仁良沒有什麽異議,但他看看這三人的臉色,不明白他們怎麽還坐得住,他張口就要說:“大人——”
孟昔昭還沒什麽反應,王司理先暴跳如雷起來:“不許叫大外甥大人,以後叫老爺!”
孟昔昭:“……”
倒也不必。
“叫我郎君就行了,叫這位孫公子,再叫這位舅老爺。”
賈仁良:“……”
好吧,他現在有異議了,憑什麽四個人裏,就他一個是下人?
不過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趕緊對孟昔昭說:“郎君,咱們快逃啊!南诏殺人不眨眼,咱們要是真到了寧仁府,就全都完了!”
王司理其實也是這個想法,他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可他又看了看地窖門:“怎麽逃,咱們幾個,手裏沒有家夥什,連這地窖的門都打不開。”
賈仁良:“總要試試吧,也比現在等死強啊!”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之後,才想起來孟昔昭一直沒說話,賈仁良轉過頭,發現孟昔昭正一言不發的看着他。
賈仁良:“……郎君?”
孟昔昭如今心情不太好,抱着雙臂就開麥了:“你脖子上那個東西是用來給你增加身量的嗎?”
賈仁良:“…………”
我怎麽了嘛!
孟昔昭對他翻了個白眼:“先不說這地窖門能不能打開,就是打開了,你認路?你知道往哪邊逃?逃走的路上,你能保證沒有追兵?就是沒有追兵,那你能保證,咱們三個穿着大齊服裝的人,能過南诏設立的關卡?”
賈仁良呆滞的張張嘴,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不對來:“郎君,咱們不是四個人嗎?”
孟昔昭哦了一聲:“你不算在裏面,你這麽蠢,逃出去以後肯定是第一個掉隊的,這些後續的困難,估計你遇不到。”
賈仁良:“……”
王司理看着孟昔昭怼賈仁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種特別爽的感覺。
他的內心:原來他不是只對我這樣啊,只要讓他不高興了,他誰都敢怼呢!
……
孟昔昭看賈仁良被他說的羞愧難當,都快自閉了,這才放松了一點肩膀,沉沉的吐出一口氣來:“而且事情不是這麽簡單的,怎麽逃回去是一個問題,逃回去以後,要怎麽辦,又是一個問題。”
說着,他撩起眼皮,一一的看過這三個人的臉:“除非你們能想出一個辦法,讓咱們幾個今晚就能搶到馬匹,找到地圖,一路風馳電掣的趕回隆興府去,那時間短,咱們失蹤的事應該還沒有上報朝廷,此時回去,還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可要是你們想不出辦法來,那你們可以想想,等應天府知道了這件事,知道咱們在南诏這裏待了好多天,會是什麽反應。”
王司理愣了愣,他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假如坐在這的沒有自己,只有孟昔昭,那他第一反應就是狂喜,然後還會很陰暗的想,他是不是被南诏人刑訊過了,他現在是大齊的叛徒了吧。
王司理:“…………”
平心而論,王司理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可跟應天府的官場比起來,他真心覺得,自己還是挺單純的。
一瞬間,他就絕望了。
王司理想通了,賈仁良過了一會兒,也想通了,至于謝原,都不用孟昔昭提醒他,從他發現自己落在了南诏人的手裏以後,謝原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留在南诏,死定了,回到齊國,照樣死定了。
而且十有八九會連累父弟,說不定,連太子殿下都要跟着被牽扯。
所以他根本不是鎮定,而是看不見一點光明的未來,直接放棄了。
賈仁良都快哭了,他做夢都想去應天府當大官,可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離應天府最近的時刻,居然是被帶過去判刑的。
他欲哭無淚的看着孟昔昭:“大、郎君,那咱們、咱們這就認命了?”
孟昔昭:“認什麽命啊,你們應該都聽說過我在匈奴的事跡吧?”
賈仁良和王司理俱是一愣,然後連連點頭:“聽過聽過。”
匈奴老單于死了,大王子要殺所有齊國人,是孟知府臨危不亂、把大家救回來的!
孟昔昭微微一笑,看着十分的胸有成竹:“所以啊,連在那種情況下我都能全身而退,在這,雖然情況也很兇險,但我會想出辦法來的,只要你們聽我的,別自作主張,我就一定能保下你們。”
其實他們并不怎麽相信他的話,但即使不相信,聽到有人能這樣說,他們也能安心一些。
王司理還想問他具體是什麽辦法,孟昔昭卻擺擺手,讓他趕緊睡覺,恢複精力,等他實施的時候,他會看見的。
既然都決定不逃了,大家便躺在這泥地上,準備睡覺,即使條件如此惡劣,但在大家都沒怎麽休息過的前提下,也沒什麽人抱怨條件不好。
……
謝原想着還在應天府的父弟,還有從不出門的祖父,以及酷似姑母的太子,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着。
實在是無法入睡,他便坐了起來,在黑暗中摸索那張桌子在哪。
附近有呼嚕聲傳來,而他還正摸着的時候,突然,對面傳來一點火星,他愣了一下,再定睛看過去,發現是孟昔昭用火折子,把吹滅的蠟燭又重新點了起來。
蠟燭開始燃燒,這倆人沒有先對視,而是默契的看向還在睡覺的兩人。
只有王司理翻了個身,而很快,他的呼嚕聲也重新響了起來。
孟昔昭:“……”
萬萬沒想到,還有他羨慕別人睡眠質量的一天。
地窖裏不知時間,謝原只能估摸,如今大概是三更天。
他低聲問:“你也睡不着嗎?”
孟昔昭:“不,我睡得着,現在是夢游。”
謝原:“…………”
這還是他頭一回被孟昔昭陰陽怪氣,知道他是心裏焦躁,謝原默了默,安慰他:“你很聰明,只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南诏生活一段時間,總能找到機會逃回去。”
孟昔昭看他一眼:“那你呢?”
謝原坐在燭火的另一面,昏黃的燭光只照亮了他的半張臉,然而黑暗能染進人的眼睛,染不進謝原淡淡的笑容裏。
“踏上南诏國土的那一刻,我就不應該再回去了,你放心,我也不會暴露我自己,若你能回去,便幫我一個忙,告訴他們,謝原死在去寧仁府的路上了。”
孟昔昭:“……”
他瞅着謝原,半天都不吱聲。
他這是打着犧牲自己一個,割斷其他人與自己聯系的主意啊……
孟昔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讨厭犧牲精神,可他也知道,這是謝原在目前情況下,能想到的,最好、也能保全最多人的辦法。
他這輩子是當不了聖父了,但這不妨礙,他欣賞聖父。
抿了抿唇,他對謝原的神色緩和了一些:“我之前說的不是哄騙你們的,若能回去,就一起回去,若回不去,那就一起回不去。還有,你之前說的不對,你可沒有到過南诏的國土上,不論是贛州,還是更往南的寧仁府,那都不是南诏的國土,而是咱們的,齊國的。”
謝原怔愣的看着他:“你……”
孟昔昭打斷他,垂下眸,自顧自的說道:“就算按你設想的那樣,我一人逃回去,可我在南诏待了這麽久是鐵一樣的事實,咱們的陛下有多多疑,你應當清楚,我們孟家如今樹敵多少,你也應當有所耳聞,你怕的事,我也一樣怕,所以,這回去,也不能就只是簡簡單單的回去,要那樣的話,還不如跟你一樣,一直待在這,讓朝廷以為咱們都死了。”
說到這,孟昔昭心情十分凄涼。
“唉,這回我是真的要富貴險中求了。”
謝原:“…………”
敢情之前在匈奴還不算呢?
他也是個聰明人,聽懂了孟昔昭的意思,本來漆黑一片的未來,如今,他好像能看到那點微不足道的亮光了。
謝原的心情突然火熱起來,他順着孟昔昭提供的思路,思考自己能做些什麽,但越想,他這心越冷:“南诏人定是十分提防咱們,那——”
孟昔昭擺擺手,“這不重要。”
謝原驚了。
這還不重要?
孟昔昭又嘆了口氣:“就目前的情況,南诏人不算什麽,他們已然相信我是商人了,最起碼在性命方面,咱們不用再擔心了。可我就怕,咱們這邊按部就班,努力自救,而齊國那裏,又出了事情。”
謝原不明白:“齊國能出什麽事情?”
孟昔昭幽幽的看他一眼,“你我是清楚,咱們被南诏人抓來了,而且南诏人不知道咱們是誰,可府衙知道嗎?府衙看見那幾個衙役的屍體,又看見打鬥的痕跡,他們肯定會意識到,咱們是被南诏人擄走了,那他們會怎麽做?”
自然是立刻派兵,往前追,追不到了,就對南诏放狠話,讓他們把朝廷命官還回來,不然的話,就上報朝廷,直接打進去。
謝原:“…………”
完蛋了。
*
此時的府衙,已經風聲鶴唳。
當夜他們沒找到南诏人的蹤影,不得不回去,慶福得知府衙出了事,立刻趕回去,然後就看見了倒在血泊裏的銀柳。
那暗器并沒有打在要命的位置上,但它有個更要命的點,上面帶毒。
慶福急得都快上房了,連忙去找大夫,可大夫來了,也不知道怎麽治,就只能保守治療,先把銀柳的經脈都穩定下來,讓這毒滲透的慢一些,而慶福着急忙慌的騎上馬,跑去吉州城找滕康寧。
人命關天,慶福雖說知道孟昔昭一直沒回來,但現在他也顧不上了,就只把這件事拜托給了團練使,然後自己去找人。
可等滕康寧跟着慶福一起回來,孟昔昭還是不見人影。
金珠都從外面趕回來了,看一眼銀柳氣息奄奄的模樣,金珠卻也不能說什麽,只告訴紫藤,好好的照顧銀柳,然後她便跟着官兵一起,去找孟昔昭的蹤跡。
她一個女子,比官兵還能吃苦,看得這些官兵倒是對她心生敬佩,沒有為難她。
也沒過多久,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們就找到了那兩輛馬車,上山之後,在獵犬的幫助下,也找到了那些衙役的屍體。
有一部分都被野獸吃光了,但還是能從剩下的那部分裏,看到被刀砍的痕跡。
團練使一眼認出來:“定是那些南诏人幹的!他們的刀口,我不會看錯!如此說來,孟知府和謝同知,是被南诏人抓走了?!”
本來南诏人過來,就是偷襲府衙,想從他們這抓人,現在他們得逞了,該不會對知府大人不利吧!
團練使當時就想召集所有的人馬,前去解救孟昔昭,金珠盯着地上的痕跡,卻突然站起來:“先等一下。”
迎着團練使疑惑的目光,她快速說道:“孟大人此次出門,沒有穿官服,據府衙的衙役說,其他人也被他勒令換了便裝,這幾位衙役,便是如此,你們不是說,南诏人的腳印,在府衙裏到處都是嗎?那他們很可能便不認識孟大人,所以才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轉。而且,他們要是認識孟大人,也不會把王司理和賈主簿這些人一并帶走,謝同知尚有用處,可他們多帶一個主簿和司理,有什麽必要麽,除非,他們抓走這四位大人,不是為了最初的目的,而是……随機擄人。”
團練使張張嘴:“可要不是你說的這樣……”
金珠:“要不是我說的這樣,他們想對孟大人不利,團練使就是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可要是我說的這樣,團練使的動作如此大,很可能會讓孟大人等人,陷入險境當中。”
團練使:“……”
确實。
本來讓南诏人進入府衙,就已經是他失職了,萬一因為他莽撞的跑過去,把孟知府害死了,那他有十條命都不夠賠的。
但是轉念一想,團練使又覺得不行:“可咱們什麽都不做,也不行啊!”
金珠搖搖頭:“不是什麽都不做,而是,先等等,我讓人回去請示一下。”
團練使疑惑:“請示誰?”
金珠抿了抿唇,把心中的人選念了一遍:“參知政事、吳國公、太子、還有陛下。”
團練使:“…………”
他結結巴巴的回答:“哦,那是該請示一下。”
……
下了山,金珠找到慶福,讓他立刻騎軍中快馬,回應天府去搬救兵。
慶福的反應是差點跳起來:“什麽?!那還來得及嗎,都這樣了,還回應天府做什麽,我直接去吉州!找丁将軍,讓他攻打南诏,把咱們郎君救回來!”
金珠:“…………”
她恨鐵不成鋼的擰了一下慶福的耳朵:“你是不是傻!沒有軍令,丁将軍也不能随意的調兵遣将!若日後這事捅到陛下耳朵裏,你連丁将軍都能一起害死!況且目前形勢不明朗,誰也不知道郎君在南诏怎麽樣了,貿貿然的發兵,說不定郎君就沒命了!”
慶福委屈的捂住耳朵:“可是……可是你這麽說,那我去了應天府又有什麽用,不還是不能發兵。”
金珠沉默一瞬:“無論如何,這事都要告知朝廷,咱們郎君是三品官,是一地知府,封疆大臣,他出事了,那就是大事、大案!連陛下都必定會過問!所以你趕快過去,将此事告知老爺,再把細節好好的跟他說清楚。”
慶福紅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她,他只顧着孟昔昭的安危,并沒有想過他的身份代表着什麽,愣愣的點頭,慶福不再跟她唱反調了,還問她:“然後呢?”
金珠:“然後,你再去找太子,把這件事告訴他。”
慶福:“……找太子有用嗎?”
金珠也不知道,但如今這個情況,凡是一根繩子,她都想趕緊拽住。
“他是太子,又是郎君的好友,終歸能幫上一點忙。”
慶福眨了眨眼,點頭道:“好,我這就出發。”
慶福一夜沒睡,如今又要日夜兼程的趕路,可金珠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沒有時間來心疼他。
南诏人的一個毒計,一下子,便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郎君究竟是否還活着,金珠都無法确定,而這隆興府,也不會一直都等着他回來。
等慶福到了應天府,很快,那邊就該有動作了,以天壽帝的性子,他最多能等七日,七日之後,眼見着郎君還沒消息,他就該派別人來代替郎君了。如今的成果都成了別人的嫁衣,他人歡喜無比,而她的郎君,還不知道有沒有活着回來的那一日。
想到這,金珠心如刀絞,又憤怒至極。
南诏——該死的南诏!
*
慶福完全是憑着一股心氣,跑到了應天府。
到了內城,他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參政府,這時候孟家人正在吃晚飯,看見他這個模樣進來,還沒聽見他開口,所有人就是心裏一咯噔。
等慶福說了發生的事情,孟夫人愣愣的看着他,筷子突然掉在地上,她人也往後一仰,暈了過去。
孟嬌嬌連忙去扶自己的母親,嗓子裏剛發出一個聲音,哭聲也跟着傳了出來。
哭暈倒的阿娘,也哭生死不知的二哥。
孟參政如今連自己的娘子都顧不上了,雙眼猩紅的看了一眼夫人,然後,他大步走到慶福面前,對他怒吼:“究竟怎麽回事,說清楚了!”
孟昔昂也走過來,縣主蹲在孟嬌嬌身邊,扶着她的肩膀,也焦急的看向他們這裏。
慶福按照金珠的吩咐,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全說了,還有金珠的顧慮,孟舊玉和孟昔昂對視一眼,兩人二話不說,立刻就回去換衣服,準備進宮。
而慶福擦擦汗,又馬不停蹄的跑出去,找太子。
最近是雨季,哪哪都下雨。
崔冶站在窗邊,看着外面如珠簾的雨幕,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總是靜不下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奔跑的聲音,崔冶下意識的轉過頭,而前幾日剛回到應天府的郁浮岚,就這樣毫無禮節的跑了進來。
他本來是很着急的,然而看到崔冶之後,他又緊張了起來,到嘴邊的話,就這樣咽了回去。
崔冶擰眉:“怎麽了,為何慌慌張張的?”
……
等郁浮岚把慶福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崔冶怔愣的看着他,好半晌都沒有反應。
郁浮岚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殿下?”
又過了兩秒,崔冶突然動作,他徑直向外走去,郁浮岚愣了一下,趕緊追上:“殿下,傘,外面還下着雨呢!”
崔冶一路疾行,後面給他撐傘的內侍都追不上他的腳步,內侍苦着臉,這是他來東宮以後,第一次見到太子殿下走得這麽快。
這打傘打了個寂寞,好在應天府的雨沒有南方那麽大,只是毛毛細雨,看起來還不太明顯。
而崔冶揮開天壽帝這裏的內侍,徑自走進殿內,剛邁過門檻,他就聽到了天壽帝的話。
“真的?!啊……那此時派兵攻打贛州,士氣應該暴漲吧?”
崔冶倏地擡頭,他望向天壽帝,一向平和的眸子,竟然隐隐露出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