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一起造反嗎

第9章 天下第一好

天下第一好

一壇酒喝得見了底，再在酒館裏坐着也沒意思，三人很快便離開了。王安臻并不把那兩個漢子的話放在心上，無為城這一帶外域人那麽多，眉目相似何足為奇？指不定外域人看他們中原人也像一個模子出來的呢。

葉蓮不動聲色，特意放慢腳步，跟在兩人身後，細細打量青琰。青琰正與王安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忽然回頭，像要搜尋葉蓮的身影。

兩人對望了一瞬，葉蓮一怔，快步跟上。

三人在不大的無為城裏逛了一天，差不多算是逛了個遍，王安臻不僅不累，還愈發興奮——聽好些人說，今夜還有一場盛會，不能錯過。

正值冬末春初，夕陽一落，夜幕傾覆，頓覺陰冷，王安臻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出來時為減輕行囊，葉蓮和王安臻都沒帶太多身外之物，畢竟是練武之人，吃點苦就當修行了。

王安臻向來想到什麽說什麽，瑟縮的同時話就出口了，“這天兒還是挺冷的啊——”

青琰看了看他，“嗯？我還挺熱的。”

王安臻上下打量青琰那件看着就極其厚實的外衣，“青琰兄，你穿這麽暖和，當然熱啊。”

青琰想也不想就把外衣一脫，遞給王安臻，“給你。”

“哇——”王安臻也想也不想就接過來，好奇地摸了又摸，“這是什麽毛？太暖和了——”

“熊皮。”青琰說。

王安臻一驚，“熊皮？真的？”

青琰點頭。這還能有假的？

王安臻頓生崇拜之情，“青琰兄，你也是個大財主啊！”

難怪青琰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以後再還他們錢這種不要臉的話，現在他相信了，青琰兄一定還得起，嗯。

王安臻樂颠颠地把自己塞進這件熊皮大衣裏，忍不住呻/吟一聲，太舒服了，差點融化在裏面。

再一擡頭，看到身旁的葉蓮滿臉不加掩飾的嫌棄——真給他們九滄山閣的子弟丢臉。

青琰脫了外衣後，裏面穿得很單薄，顯得他的身形更為修長。冷風飕飕，大有趁着夜深得寸進尺之意，青琰卻無事一身輕，步履松快，好奇地東張西望，他說不冷，還真不是客氣。

無為城的夜間盛會終于開始了，原來是白天在城裏游/行過的祭神隊伍聚集到無為城內的七彩廟前，進行最後的祝神儀式。祝神儀式完畢，所有的游人百姓便都能參與接下來的狂歡，在祭神唱班的帶領下，人們齊聲高歌，一首接一首地唱着無為城最廣為流傳的歌謠，同時樂聲四起、鐘鼓大奏，裝扮各異的男女老少紛紛聚集到篝火前随心起舞，歡聲笑語溢滿人間。

青琰和王安臻肩搭着肩，混雜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得不亦樂乎。葉蓮立在外圍，如水流之中一根孑然的木樁，衆人皆醉我獨醒地看着。青琰蹦着蹦着，突然松開王安臻，在洶湧人流裏左穿右梭，很快來到葉蓮跟前，葉蓮不明所以，以為王安臻出了什麽狀況，青琰卻朝他伸手，“一起來。”

葉蓮有點意外，歉笑着搖搖頭，“不了，你們玩吧。”

青琰也不跟他廢話，不管不顧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轉身頭也不回地往人群裏鑽。葉蓮沒有掙脫，反應過來時，已被青琰拉到了熱鬧的中心，火光豔豔，人聲鼎沸，王安臻的聲音直在他耳邊炸開，“蓮師兄！一起跳！”

青琰沒有說話，只是笑，始終抓着葉蓮的手，好像怕他會在這樣一片糟亂裏突然消失。明明是一個從冰雪裏出來般的人，卻總是笑得那麽暖。葉蓮想。

就這麽鬧到了半夜，人群才逐漸作鳥獸散。月色下，小路上，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白天喝的那壇笑春風仿佛這時才釀出一點醉意，王安臻豪氣沖天道：“今天起我跟青琰兄就是天下第一好！”

“哈哈哈——”青琰笑了起來。

“不對——”王安臻話剛說完，就意識到了問題，“還有蓮師兄……”

葉蓮：“……”

他并不想跟這個師弟說話。

“還有師父、師娘、大師兄、三師姐、四師兄、五師兄、七師妹……”王安臻掰着手指頭将師門裏的人一個個數過去，數到最後，發現他剛剛叫嚣的這個天下第一好，不知要排到哪裏去了。

“哈哈哈——”王安臻這糾結模樣讓青琰又笑了。葉蓮不由轉頭去看青琰爽朗笑開的樣子，看到一張不染塵俗的笑臉。

“哎——”王安臻突然頓住腳步，做賊心虛一般左右看看，“人有三急，我得解個手……”

說完就自己找了個隐秘的角落蹿過去了。葉蓮和青琰兩人停在原地默默對望，氣氛忽然安靜。

青琰的眼神很坦蕩，直直地望着葉蓮。不知是月光太濃，還是他的瞳孔本就無比清澈，那盈盈亮意讓葉蓮觸目驚心。

“你為什麽總是看我？”葉蓮不說話，青琰就主動開口了。

葉蓮張了張嘴，片刻，說道：“因為我不了解你。”

“你想了解我什麽？”青琰說。

葉蓮愣了愣。

“你……是誰？”葉蓮問道。

“我是青琰。”青琰說。

“你從哪裏來？”

“北方。”

“北方哪裏？”

“雪山。”

“……雪山？”

“嗯。”

“你要去哪裏？要去做什麽？”

“不知道。随便走走。”

“為什麽跟着我們？”

“你幫了我。”青琰說着，笑了，“還有。我喜歡你。”

葉蓮的心砰地一跳，皺眉，“……喜歡我？”

“嗯。”青琰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他也不會去想為什麽，喜不喜歡一個人，往往看第一眼就确定了，不過是一種感覺。葉蓮就給他一種願意去親近的感覺。

要相信直覺，因為這來自于強大的本能。生死一念之間，只有本能的反應能拯救自己。這是他們族中的信條，也是生存的仰賴。

“你……”葉蓮全然不知該如何接話了，梗了好半晌，“最後一個問題。”

“嗯。”

“那個家奴懸賞布告……”葉蓮盯着他，“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青琰說。

“好。”葉蓮點頭。他只是想要一個真實的答案。而他看得出來，青琰沒有說謊。

話剛說完，葉蓮的耳朵倏地一動，盡管那陣響動不大，但不請自來的入侵使得他一下子進入了警覺狀态。

青琰也同一時間轉過頭，朝來人的方向看去。

是幾個陌生男人。看他們的神情，對深更半夜在這裏遇到葉蓮和青琰一點也不覺意外，葉蓮立刻明白，對方乃有備而來。

再看他們的目光，顯然全都集中在青琰身上。

葉蓮的視線掠向青琰，青琰還是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淡然神色，不見分毫緊張。對方沖着他而來，青琰卻對事出之因渾然不覺，這當中……

葉蓮還沒想明白，幾人便朝着他們走來，葉蓮的右手緩緩按上劍柄。

“現在夜間清查，那位小哥，”其中一人發話了，叫的是青琰，“出示你的通關文牒。”

這裏還是關內，重點抽查外域人士的通關文牒似乎合情合理。葉蓮卻邁出一步，擋在青琰面前，聲音禮貌中透着冷峻，“請問諸位可是官家？可有官府令牌？”

那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為首之人狠狠一笑，“我們就是這無為城裏管事的。看你是正經人，勸你閑事莫理，拿不出通關文牒的多半是通緝犯，包庇逃犯可是重罪，你擔得起擔不起？”

“這位是我朋友，并非閑事。”葉蓮仍是不卑不亢，“若有官府令牌，在下斷不敢幹擾公務，若是私人恩怨，恕我不能袖手旁觀。”

雙方正在對峙，完事的王安臻屁颠屁颠地回來了，遠遠就聽到兩邊你來我往的言語交鋒。他對事情一知半解，只斷定一件事——有人要欺負他天下第一好的青琰兄！

“蓮師兄，青琰兄，我來了！”王安臻氣勢洶洶地蹿到青琰面前，昂首挺胸地立于葉蓮身旁，二話不說拔劍出鞘，铿锵一聲橫于胸前，上天下地的年少意氣噴發四方，震得對面那幾人都愣了愣，“誰敢動我青琰兄，先問問我手中之劍！”

這句話他想說很久了，原本最理想的場面是挺身而出保護師姐或師妹，然而九滄山是他們的地盤，大滄鎮又民風淳樸，百姓與世無争，連個偷東西的也百年不遇，他憋了一身英雄之氣，硬是沒有用武之地，只好天天在柴米油鹽中清修苦練……何等寂寞。

王安臻一亮兵器，氣氛霎時緊張，對面那幾人都退了半步，以為王安臻下一刻就要殺過來。可王安臻和葉蓮均一動不動，堅守陣地，他們身後的青琰更是一副看戲的樣子，甚至透着幾分百無聊賴的清閑。

就這麽僵持了半刻鐘。

“那兩人是九滄山閣的。”幾人中，有一人低聲道。

“九滄山閣？就是六年前……”

“現在還通緝着。”

“老爺說不可張揚……”

幾人竊竊私語地商量一番，決意好漢不吃眼前虧，又裝模做樣地放了幾句狠話，便離開了。

敵人雷聲大雨點小，屁都沒蹦出一個，王安臻失望地回劍入鞘。葉蓮松開按在劍柄上的手，轉身看青琰，“你有通關文牒吧？”

“沒有。”青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