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試探
試探
行。
小黑鼠也不勸,放在大白怪物面前,自己抱着另一半吃起來。
別看小黑鼠是只老鼠,大抵之前在教書先生家裏被精心養過一段時間,跟着夫子熟讀四書五經,教得各種禮儀。平時便有些儒雅的氣質,如今更是吃得斯斯文文,沒發出半點聲音。
“吃成什麽樣子了?”大白怪物找茬。
小黑鼠沒理它,低頭吃得津津有味。
有這麽好吃?
大白怪物撇頭,看見小黑鼠皓白的門牙輕輕一咬,果肉迸裂,汁水溢出。藏匿在果肉中的香味成倍增加,向來不知道餓為何物的大白怪物莫名吞咽了下。
沒出息!
大白怪物暗罵,挪開身子盯着另一側的石壁,滿是不屑。
說了不吃就是不吃!
突得,豐盈放大的果肉遞到它面前,在大白怪物下意識要一爪拍開前,小黑鼠從果肉後露出臉。
“吱。”嘗嘗嘛。
“不嘗,髒死了。”
黝黑的鼠眼微斂,先指了下它放在旁邊還未吃完的大半果肉,随後可憐巴巴地道:“吱吱吱?”
“吃個果子還要陪?你怎麽這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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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吱什麽吱?吵死了。”
小黑鼠立即遞上果肉,大白怪物這次沒再拒絕,很是不情願捧了過來,抱起未吃完的果子。
它挨着大白怪物坐旁邊,悄悄地看着大白怪物勉為其難張開嘴,因為兩顆犬齒被拔,所以只能用細小嫩白的前齒慢慢地磨咬下來。大抵許久沒有吃過東西,動作間帶着些笨拙和生疏。
就在這時大白怪物動作稍緩,小黑鼠連忙收回餘光,正正經經地認真吃自己的果子。
等那道威吓打量的目光消失,小黑鼠這才又将餘光落了過去。
在小塊果肉咬下來,帶入嘴裏,咬碎的那一刻,小黑鼠清晰看見金眸裏陡然放大的瞳孔,這下大白怪物吃果子的動作稍微變快了點。
吃的時候,它還時不時瞥幾下小黑鼠。
小黑鼠眼觀鼻鼻觀心,坐得端正,半點不敢再看過去,生怕不小心被這只好面子的大白怪物看出一絲端倪,最後生氣扔掉沒吃完的果子。
吃完後,一鼠一虎清理着毛發和爪子。
“哎!小老鼠。”大白怪物故意在小字上加重音。
“吱?”
“雖然果子味道不怎麽樣,但看你心誠的份上,說吧,有什麽想要的,我說不定可以滿足你。”大白怪物可沒忘記先前小黑鼠稀罕這臭果子的那個勁兒,睡覺都不肯放下來的。
“吱吱?”想要的?
“嗯。”
小黑鼠垂頭做深思,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面前大白怪物的胸腹,不止胸腹,全身都滾圓滾圓的,身後的蓬松白尾尾尖輕輕地晃來晃去。
“想好了嗎?”
“吱。”小黑鼠點頭,它抱起最近的一顆碎石子:“吱吱。”
“下盤棋?就這樣?”大白怪物狐疑。
“吱吱!”嗯嗯!
“棋藝這麽差,還這麽喜歡玩,果然是個臭棋簍子。”大白怪物抱起石子,“來吧,先讓你一步。”
變回原形後,大白怪物可沒有随便一撥就讓石子滾出老遠的能力。先前它笑小黑鼠搬着個石子蹦來蹦去,如今自己也得抱着個大石子在棋格裏蹦來蹦去。
石子蹭亂了白毛,還累!
大白怪物心煩氣躁,正要一摔石子不幹的時候,原本勝券在握再走一步就能五子連線的棋局,陡然被小黑鼠一顆石子堵住了路。
怎麽回事?!
眼見小黑鼠要贏,大白怪物顧不得自己亂糟糟的毛,趕緊抱來石子堵住小黑鼠。
戰局緩和下來。
大抵臭棋簍子下多了也會有進步,這次,直到整個五子棋格放滿,碎石子幾乎全用光,大白怪物才勉勉強強贏了這局。
贏完後,搬了至少十幾次石子的大白怪物累得一動不動,連淩亂的白毛也不想梳理了。
“吱吱?”還玩嗎?
“不玩了。”大白怪物翻身,晃得跟它一道變小的鐵鏈叮當響,它攤平四肢:“累了,我要睡覺。”
小黑鼠放下石子,猶豫了幾息,還是坐到大白怪物身邊,但并未碰到大白怪物的白毛。
“你幹什麽?”大白怪物自下而上,警惕盯着小黑鼠。
“吱。”
小黑鼠抱着自己,縮緊身子,适時地打着寒戰。
“冷?忍着,我可沒靈氣給你用。”大白怪物很是無情,說完就閉上眼睡覺。
小黑鼠眨眨眼,看着在地上煩躁地拍來拍去的尾巴,在心裏默默數着。
十幾息。
一聲不耐煩的啧響起,大白怪物睜開眼,冷着貓臉發布命令:“你,躺下。”
小黑鼠利索躺下。
尾巴不客氣地甩在它身上,細軟蓬松的毛發遮住整個鼠身,像蓋了條價值千金的蠶絲絨被。
“別動手動腳,聽見沒有?”
“吱。”聽見了。
饒是白毛擋住了眼睛鼻子,小黑鼠還是僵直着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确定大白怪物呼吸變得均勻,小黑鼠從白毛下探出腦袋。它先看了眼大白怪物,大概覺得眼不見心不煩,大白怪物腦袋背着它,只給它留了個後腦勺。
小黑鼠小心地攥住尾巴的一簇毛,見大白怪物沒有反應,它放開爪子一把抱緊毛茸茸的大尾巴埋進裏面狠吸。
不過很可惜,大白怪物一睡着,就跟脫缰的馬一樣。大尾巴從爪子裏跑掉了好多次,小黑鼠剛開始還擔心自己微末的動作會驚醒大白怪物,蹑手蹑腳抱起大白怪物彈開的尾巴。
但很快,它就發現大白怪物睡得很沉,別說抱會兒它的尾巴,就是抱着滾來滾去也不會醒。
除了尾巴要跑,大白怪物還又踢又踹,一不留神,鼠臉就被爪子踹了個正着。
小黑鼠沉沉嘆了口氣,一只爪子抱着大尾巴,一只爪子抓住主動遞過來的毛爪子。
挨着大白怪物是很難睡個好覺的,先前還殘存的顧慮全被這家夥踢走了。
小黑鼠沒好氣地輕輕捏了捏嫩粉的爪墊。
軟彈軟彈的,這一捏,有些舍不得收回來。小黑鼠又悄悄揉了下,它忍住發癢的門齒,仔細放妥大白怪物的爪子和尾巴,轉而去洞邊坐好。
洞穴裏的樂趣很少。
除了下棋,大白怪物還會抱着石頭磨爪子,在上面磨出一道道亂七八糟的抓痕。磨完這塊磨那塊,難怪這些碎石子全是坑坑窪窪的。
偶爾它們也會聊聊天,但聊得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默契地誰也沒有試探誰的底。
掐着時間,大白怪物會送一兩道靈氣到它體內,緩解它的餓意。每到這時候,小黑鼠就會發現鎖鏈的晃動比以前幅度更大。
“攢夠一半了,再攢一半就能送你出去。”輸送完靈氣的大白怪物略有些不适地動了動身子。
“吱。”好的。
小黑鼠記得從鎖着大白怪物的人出現,再到大白怪物準備送它出去,用了三日多。如今它算着至少過了六日,但才勉強攢夠了一半。
接下來的日子裏,鑒于五子棋實在懶得搬石子,小黑鼠終于想起教大白怪物區字棋。
也不知道誰才是臭棋簍子。好不容易教會大白怪物區字棋,小黑鼠照常放水,奈何大白怪物絲毫不知道收斂,越讓越得瑟。
在大白怪物一聲高過一聲的追不到追不到中,小黑鼠忍無可忍,将它逼到角落。大白怪物盯着石子,确定無路可走,金眸一沉,就在小黑鼠以為這家夥會繳械投降時。
爪子一落,居然妄自動用靈氣,咔擦一聲拍碎小黑鼠的石子。
“哈哈哈哈哈!你輸了。”
“?”
大白怪物理直氣壯:“這叫孤注一擲、破釜沉舟、武力反擊!”
小黑鼠:“……”
教完了區字棋,教六子沖、對角棋。
這些棋種一個賽一個簡單,大白怪物玩得廢寝忘食,揪着小黑鼠玩完這樣玩那樣,為了讓小黑鼠陪它玩,別說抱尾巴睡覺,就是抱着它睡覺也成。
對于這種好事,小黑鼠很有分寸地謝拒不受。于是,它得到大白怪物友好的表示——讓它兩步棋。
六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小黑鼠算得很準,這天,在它們正好下完第五局棋,即便故意贏了大白怪物,它也沒有急慌慌地張羅着要再來一局。
來了。
時間到了。
小黑鼠看着大白怪物端坐着身子,神色平淡,身後的尾巴安安靜靜垂放着。
“你可以走了,有沒有什麽東西要帶的?”
小黑鼠搖頭。
“不要動,上次我給你說的話還記得吧?”
小黑鼠點頭:“吱。”
記得。
大白怪物身上微淡的靈氣開始淺淺聚攏,它将靈氣從皮毛慢慢移到爪尖,避開從體內經脈走,以免激起鎖妖鏈封印。
這次的大白怪物沒有冷嘲熱諷,在爪尖抵到小黑鼠額心時,它靜靜地平視着這只小耗子。
“絕靈海百年一次靈潮,每次都會引得周遭數裏內萬物不得安寧。我靈氣有限,僅能送你回到岸邊,剩下的路還需你自己走。”
“回去後離此處遠點。”說到這裏,大白怪物頓住,小黑鼠只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野生黑鼠,壽命不過短短幾年,遭遇了百年一次的靈潮已是不幸,又怎會再遇第二次?
溫暖的靈氣從頭籠罩到尾,如薄繭般團團裹住小黑鼠。
但沒有第一次的新奇,也沒有即将要出去的欣喜。
小黑鼠沒有隐藏地緊緊攫住近在咫尺的金眸。大白怪物過得渾渾噩噩,算不準時間。
所以小黑鼠一點點地掐算着,這一刻它當真如活在陰暗裏的老鼠,生出些見不得光的晦暗。
最後六日,它故意教大白怪物更多好玩的東西。還惡意地不經意告訴大白怪物,說還有許多好玩的棋種。除了下棋,它們還能玩跳格子,或者以圈為壺,以石子為箭,一起玩投壺。
大白怪物很想玩,明裏暗裏、軟的硬的,要求了不知多少次。但小黑鼠總不教它,當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告訴它時間還長,下次再教。
一直拖到現在。
小黑鼠在等,看大白怪物究竟會不會故意騙它,故意往後拖延時間。
但沒有。
不僅沒有,幾乎是在它靈氣夠的那一刻,直接說了出來。
小黑鼠身子一卸,無聲地嘆了口氣,在鎖鏈輕晃聲中抓住大白怪物的爪尖。
“別亂動。”
頂着大白怪物凝重不滿的目光,小黑鼠:“吱。”
“什麽?!”大白怪物呆住。
“吱。”
我不走了。
小黑鼠指向一旁排排畫的各種棋格:“吱吱。”
剛才你贏了四局,我贏了一局,沒下過你,所以先不走了。